所以,當樓逆扶著鳳酌出來的時候,所有人都看到他下巴紅腫,黑眸微溼。偶爾看鳳酌的時候,還帶著無辜,整一個被欺負狠了的小媳婦模樣。
這讓綁著二長老過來的白元瑤一愣,恍惚覺得這俊美的少年和剛纔算計二長老的運籌帷幄,格格不入,彆扭至極。
刺眼的光線讓鳳酌稍微不適,她瞇了瞇眼,就見被人架著,一身是血,不知死活的二長老,還有一地癱在地上起不來的鳳家護衛,並有不知爲何摻和進來的白家人。
她轉頭看著樓逆,彷彿是等他解釋。
樓逆摸了摸灼疼的下巴,抽了抽嘴角,避重就輕的湊到她耳邊小聲的道。“回頭,弟子定事無鉅細的跟小師父回稟。”
鳳酌是個拎得清的,她也就不再多加追問,只看他如何行事。
樓逆將鳳酌安置在一干淨的石頭上坐好,他這才收了那點柔和,面色有冷的看著白元瑤道,“眼下一應事畢,白姑娘還是先將人帶回去的好,至於二長老,牽涉白家嫡出大姑娘,罪無可恕,我等定然不會袒護,白姑娘可帶回安城與家族交代。”
一句話的事,便將二長老給逼到絕處。
樓逆的這步步算計。狠毒至極,斬除了二長老所有的生機,端的是要他萬劫不復才罷手!
聽聞這話的白元瑤看了看二長老。她目光又落到癱在地上的鳳家護衛身上,此刻。她身邊三十來個白家護衛精神抖擻,就是蘇媽媽都還能有一戰之力。
而樓逆那頭。鳳酌有傷,樓逆不是蘇媽媽的對手。
且,最重要的一點,子玉玉脈就在樓逆身後的坑洞中,這一場怎麼看她合該都是最大的贏家。
她撫了下鬢角赤金翠珠的花鈿,眉目輕愁拂開,仿若初日出岫,姑娘家的嬌美如花綻放,“不急,這些人等,終歸都是莽夫,若是有了那同歸於盡的心思,樓公子沒人護著,傷了可就不美了。”
聞言,樓逆鳳眼一瞇,他定定望著白元瑤,倏地勾脣一笑,“本公子從不曉得,白二姑娘居然如此體貼溫柔,還當真是讓人慕艾的解語花。”
白元瑤以袖掩脣,嬌笑了聲,纖弱身姿娉婷窈窕,好看的緊,“公子真會說笑,解語花雖好,可長在深閨無人識,倒也只能孤芳自賞了。”
樓逆眼梢上挑,當他專注凝視的時候,彷彿整個天地都不在他眼中,唯有他凝望的那抹纔是最獨有的風情,加之他皮相是少有的俊美,便很能讓姑娘家臉紅。
他也不是故意如此,實在是不經意間爲之。
此刻便是如此。
一旁從頭看至尾的鳳酌默默緊了緊手指頭,從樓逆開始稱讚白元瑤是解語花之時,她心知是嘲諷的話,可手心還是漫起想揍人的輕癢。
樓逆敏銳察覺到鳳酌的視線,他指尖一動,越發正直地挺了挺脊背,便是連嘴角那點假笑都給收了起來,瞬間冷言冷語地呵斥道,“哼,白二姑娘,莫不是想來個過河拆橋,獨吞玉脈?順便還能除掉所有的鳳家人,這回了安城,在族裡也是大功一件!”
心思被道破,白元瑤也不惱,她抿脣淺笑,柔柔地道,“樓公子,元瑤不是這樣的人,元瑤……”
然,她話還沒說完,一團雞蛋大小的土塊嘭地砸在她額頭,糊了她一臉一嘴的泥,所有人驚愕——
“惺惺作態,矯揉造作,滿口假話,待回安城,我倒去問問白家人,怎教導子弟的,憑的不知羞恥,青天白日,就敢舉止沒羞沒躁的勾漢子!”如此粗暴半點不婉約的話,也就鳳酌才能說的出來,便是連“漢子”這樣的詞,她也是張口就說。
末了,她視白元瑤一霎難看的臉色爲無物,用餘光甩了樓逆一個凌厲的眼刀子,繼續道,“你勾引旁人也就罷了,總歸與我無關,可你膽敢在我徒弟面前搔首弄姿,壞了他心性,趕明我就能將你扔到窯子裡去吃吃教訓!”
她簡直護短到毫無道理可言,也不想想,樓逆的心性還用人去壞麼?老早便是一肚子的壞水,跟個狐貍一樣不遑多讓,連二長老這樣精明一世的人物都被他給算計的來此時性命不保,何論他人!
“欺人太甚!”蘇媽媽差點沒氣的仰倒,她一提劍就想殺過來。
“住手!”白元瑤清喝一聲,她從袖子裡掏出帕子,慢條斯理地擦拭臉上的泥,後笑道,“鳳三姑娘說的是,是元瑤思慮不周,不甚莊重。”
而惹出這般亂子的樓逆,這會笑瞇了眼,他也不說話,就那麼目光灼灼地瞅著鳳酌,反正師父說什麼都是對的,若有說三道四的,那就都是他人的錯。
眼見白元瑤居然如此能隱忍,鳳酌眼底暗芒閃過,她偏頭,與樓逆視線撞道一起,爾後臉一板,不耐的道“還不趕緊的拾掇了!”
“是,弟子這就善後。”見鳳酌面色確實不太好,眉目不耐,樓逆也不耽擱。
他看著白元瑤,單刀直入,“明人不說暗話,白二姑娘在想什麼,本公子清楚的很。”
話至此,他連連冷笑,真覺白元瑤和條隨時會暴起咬人的毒蛇一般,半點沒守誠信諾的自覺,他也早就防著她這一招,是以,他指著面前的護衛又道,“見我鳳家護衛都躺下了,你這心思就活絡了?
“不過,我可告訴你,你若敢多生是非,信也不信,我能讓你安城都進不去?”樓逆說的自信滿滿,眼底又是那種不可一世的算計。
白元瑤吃不準他這話的真假,想起這幾日一環扣一環的謀劃,她心頭驟然冰涼。
此人,不可爲敵!
這便是白元瑤唯一的想法。
敲一棒子給一甜棗,這種伎倆樓逆是玩的爐火純青,他遂軟下口吻道,“自然,白二姑娘本也是聰明人,咱們好言好語,規規矩矩,你便還是你的白家嫡出姑娘,且還是唯一的嫡女,這日後,白家必定視你爲寶,如此纔是你好我好,大家都好。”
白元瑤點了點頭,這點本就是她和樓逆早就說好的,他助她構陷白元霜,繼而成爲白家唯一的嫡女,往後還要相鬥白家主母,而她,則要教授他玉雕解要上的玉雕功夫,必要的時候,兩廂聯手,排擠兩家中的對手,諸如算計二長老一事。
“元瑤記得,”縱使心有不甘,可白元瑤還是收了那點多餘的心思,又和和氣氣的道,“不知道子玉玉脈一……”巨以介才。
“少不的你。”樓逆打斷她話,他餘光已經瞥見鳳酌手裡又摸上一團土,只恐這一次是朝自個來的,便想趕緊完事好下山。
白元瑤放下心來,朝蘇媽媽一招手,帶著白家護衛飛快下山,只怕再多待一刻,就又生事端來。
眼見白元瑤總算走了,樓逆偏頭朝鳳酌討好地笑笑,然後,他走到盡數中毒的鳳家護衛中間,隨手撿起一柄劍厲聲道,“眼下不知各位是想走活路還是躺死路?”
“活路麼,簽下賣身死契,承諾今日之事不可對人道,自然崢嶸前途在等著大夥,至於死路,”樓逆頓了頓,他揚劍,反手一劃,當場就刺入邊上一護衛的心窩,瞬間殺人,眼都不眨,“這便是死路!”
十來名護衛靜默,相互間看了看,有那膽大著,心一橫,開口道,“我籤!”
有一人帶頭,其餘人皆呼應,總歸簽下賣身死契,還是給鳳家人賣命,如若不然只怕死在這,家中妻兒老小都要受牽連。
樓逆很滿意,他扔了劍,略微安撫道,“諸位放心,我師父鳳酌想必各位都有所耳聞,尋玉天賦自不必說,二長老的下場大家也都知道,眼下我樓逆敢在此承諾,只要簽下賣身死契與我師父的,回到鳳家後,該幹什麼還幹什麼,必要之時,纔會勞煩各位,且若我師父有朝一日飛黃騰達,必定不會少了諸位的好處去!”
衆人一聽,這賣身死契原是籤與鳳酌的,心裡的牴觸便瞬間少了幾分,畢竟當年鳳酌以幼年之姿反哺鳳寧清之事,整個鳳家的人都曉得,自然也清楚她的諸多能耐,況這些護衛都是武夫,而鳳酌拳腳,在鳳家小輩之中當屬第一,畢竟誰會不欽佩這樣的高手。
眼見諸事妥當,樓逆落下一句,“這會,還要讓大夥在這坑洞裡呆上幾個時辰,晌午之前,我自會帶著賣身契過來,順便拿解藥。”
至於有無那等心思有異,想要逃竄的,樓逆是半點不擔心,這些人都身中有毒,不怕死的就儘管逃便是。
他到鳳酌面前,在她邊上蹲下,動了動背扭頭對她道,“弟子背小師父下山,如今鎮上還有要事辦,小師父就莫要與弟子計較了。”
鳳酌也明白,山下宅子裡還有三十來個護衛,如今師徒兩人多少都有傷,能兵不解刃的解決方爲最好,她也就不矯情,身上使不上力這是事實,便乾脆無比的直接趴他背上。
有發從肩滑落,分不清到底是鳳酌的還是樓逆的,可能見那發縫間,樓逆上翹的嘴角。
感受到脖子上相纏的纖細藕臂,樓逆彎了彎鳳眼,他伸手擡起鳳酌雙腿架到自己腰兩側,邁開步子前道了句,“小師父穩當了。”
鳳酌越發羞惱,這麼多護衛看著,衆目睽睽之下,她倍覺沒臉,偏生樓逆還一再觸到她惱處,她不自覺將頭低了低,小聲怒喝道,“拖拖拉拉,囉裡囉嗦,堪似長舌婦!”
“是。”樓逆應了聲,運起他那不多的內力,腳下生風,飛快往山下去。
好在鳳酌並不重,一路下來,樓逆也沒覺多累,私心裡,他還覺得自己往後務必有責任要將小師父給養的白白胖胖纔好。
兩人才剛到大門口,那守門老叟迫不及待地躥了出來,見了鳳酌當即就哭了出來,“三姑娘,長老帶來的那些護衛不知爲何都倒下了,這可如何是好?”
鳳酌冷冷瞥了樓逆一眼,曉得這些護衛多半也和山上那些一樣,不知何緣故都中毒了。
毒,不做二想,肯定是樓逆下的,可何時下的,鳳酌就猜不出來了。
樓逆先將鳳酌揹回廂房安置好,支會了她一聲,自己這才匆匆去忙。
依瓢畫葫蘆,對這三十來個護衛,樓逆所用之法,與山上那些一樣,識相的簽下賣身死契,便給條活路,不識趣的,他當場雲淡風輕地殺之。
多殺了那麼幾個刺頭的,其他的護衛自是無一不從。
當即,樓逆謄寫了幾十分賣身死契,扔給這些護衛蓋上手印,末了,這纔回房,拿出解藥來給人解毒。
收拾了宅子裡的護衛,樓逆馬不停蹄的又到山上,將那十來個護衛帶下山。
如此來回,等他空歇下來的時候,才猛然發現已經晌午時辰了,而他居然忘了給鳳酌備下飯菜。
朝食加上這頓,他竟餓了師父兩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