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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7 合歡花淚

于安陪皇上喬裝出宮看過民間大夫,也仔細篩選了幾位能信賴的太醫(yī)給皇上看病,所有人診斷后,都非常肯定是胸痹。但對藥石針灸未起作用的解釋各異:有人判斷是有其它未被診斷出的病癥,消減了針灸的作用;有人判斷是典籍中還未論述過的胸痹,前人的治療方法自然就不起作用。

張?zhí)t(yī)本來還暗中懷疑過其它可能,可是所有能導致胸痹癥狀的毒藥都必須通過飲食,進入五臟,毒損心竅,一旦毒發(fā),立即斃命,可皇上的胸痹卻是慢癥。他又已經(jīng)仔細檢查過皇上的飲食,沒有發(fā)現(xiàn)任何疑點。而且最重要的一點是,皇上的所有飲食,都會有宦官先試毒,沒有任何宦官有中毒跡象。所以張?zhí)t(yī)只能將自己的懷疑排除。

民間大夫不知道劉弗陵的身份,沒有顧忌,說出來的話讓云歌越發(fā)的心寒,最后只能又把全部希望放到了張?zhí)t(yī)身上。

劉弗陵十分配合張?zhí)t(yī)的治療,表面上看來平靜如常,云歌也是與以往一般。兩個人都將擔憂深深藏了起來,似乎一切真的正常。可是劉弗陵的心痛日漸加劇,以他的自制力都會控制不住,有時病發(fā)時,疼得整個身子都發(fā)抖。身體上的變化時刻提醒著云歌和劉弗陵:不,一切都不正常。

一個晚上,兩人并肩同坐,在神明臺上看星星時,云歌低聲說:“陵哥哥,我想請一個人給你看一下病,可不可以?”

“當然可以。”他已經(jīng)看過了漢朝最好的大夫,而且不是一個,是很多。所以并沒抱什么希望,可是只要能讓云歌稍許安心,沒有什么是不值得的。

“孟玨曾說過他的義父醫(yī)術高超,扁鵲再世都不為過。孟玨絕不輕易贊人,張?zhí)t(yī)的醫(yī)術在他眼中只怕也就是一個‘還成’。”云歌的聲音有緊張,“所以我想去問問他,看可不可以請他的義父給你看病。太醫(yī)也許都是好大夫,卻絕不會是天下最好的。當年的民間醫(yī)者扁鵲,替蔡桓公看病,就診斷出太醫(yī)看不出的病癥。天下最好的大夫一定在民間,真正的醫(yī)者不會只為皇家看病,他們絕不會甘心用醫(yī)術來換取榮華富貴。”

劉弗陵心內(nèi)一振,的確如云歌所言。

醫(yī)術,不同于天下任何一種技藝。醫(yī)者,更要有一顆悲天憫人的心。

唯有淡看人世榮華,心惜人生百苦,才能真正成為宗師名醫(yī)。太醫(yī)院的大夫,即使如張?zhí)t(yī),也不可能做到,所以流傳青史的名醫(yī)沒有一位是太醫(yī),都是來自民間。

但是孟玨……

云歌看劉弗陵沉思,她道:“我知道你生病的消息不能讓任何人知道,孟玨他這個人……”云歌皺眉,“陵哥哥,我也不相信他,所以我一直沒有考慮過他,不想讓你為難。可陵哥哥,現(xiàn)在我求求你,就算是為了我。我從沒有抱怨過你為了漢朝社稷安穩(wěn)所做的任何事情,但這次,你可不可以只考慮一次我和你,不要再考慮天下?”

云歌眼中淚光隱隱,劉弗陵心內(nèi)驟痛,疾病立犯,手一下按在了胸肋上,額上冷汗涔涔。

云歌大驚,立即去扶他,“陵哥哥,陵哥哥,我錯了,我不逼你,你想怎么樣都可以……”心內(nèi)悲苦,卻不敢哭泣,怕再刺激到劉弗陵,只能把所有情緒都壓到心底,可兩個眼圈已是通紅。

劉弗陵扶著云歌的手,才能勉強站穩(wěn),好一會后,心腹間的疼痛才緩和,他道:“云歌,我答應你。”

云歌喜得一下抱住了劉弗陵,“謝謝你,謝謝你,陵哥哥!”

劉弗陵見她如此,只覺酸楚,想了想后說:“皇帝已經(jīng)坐擁整個太醫(yī)院,享人所不能享,孟玨的義父是世間隱者,不見得愿意給皇帝看病,請他轉告他的義父,我的診金會是三年內(nèi)天下賦稅降低一成。以他義父的心胸,這個診金,他應該會接受。”

云歌點頭,“陵哥哥,你放心,我會想辦法讓孟玨答應保守秘密的,盡力不給你添麻煩。”

劉弗陵微笑下有淡然,“云歌,不必為難他,更不要為難自己。有些事情只能盡人事,聽天命。”

――――――――――――

孟玨剛下馬車,守門的家丁就稟道:“大人,有位姑娘來拜訪。”

孟玨淡淡點了下頭,不甚在意。

家丁又說:“小人聽到弄影姐姐叫她云小姐。”

弄影是三月的大名,孟玨立即問:“人在哪里?”

“在書房。”

孟玨顧不上換下朝服,直奔書房而去。書房內(nèi)卻沒有人,只三月在院內(nèi)曬書。他問:“云歌來過嗎?”

三月一邊抖著手中的竹簡,一邊說:“來過。”

“人呢?”

“走了。”

孟玨將失望隱去,淡淡問:“你怎么沒有留下她?她可有說什么?”

三月笑嘻嘻地瞅著孟玨,“公子著急了?”看到孟玨的視線,她不敢再玩笑,忙道:“公子遲遲未回,我怕云歌覺得無聊就不等公子了,所以和她說可以去花圃玩,她應該在花圃附近。”

綠蔭蔽日,草青木華。一條小溪從花木間穿繞而過,雖是盛夏,可花圃四周十分清涼。

孟玨沿著小徑,邊走邊找,尋到花房,看到門半掩,推門而進。繞過幾株金橘,行過幾桿南竹,看到云歌側臥在夜交藤上,頭枕著半樹合歡,沉沉而睡。

合歡花安五臟心志,令人歡樂無憂,夜交藤養(yǎng)心安神,治虛煩不眠。

因為夜里常常有噩夢,所以他特意將兩者種植到一起,曲藤做床,彎樹為枕,借兩者功效安定心神。

孟玨輕輕坐到合歡樹旁,靜靜地凝視著她。

合歡花清香撲鼻。夜交藤幽香陣陣,可身臥夜交藤,頭枕合歡花的人卻并不安穩(wěn)快樂,即使睡著,眉頭仍是蹙著。

不過半月未見,她越發(fā)瘦得厲害,下巴尖尖,鎖骨凸顯,垂在藤蔓間的胳膊不堪一握。

孟玨握住她的手腕,在掌間比了下,比當年整整瘦了一圈。

劉弗陵,你就是如此照顧心上人的嗎?

兩個時辰后,花房內(nèi)日影西照時,云歌突然驚醒,“陵哥哥。”反手就緊緊抓住了孟玨,似乎唯恐他會消失不見。待看清楚是誰,她趕忙松手,孟玨卻不肯放。

云歌一邊抽手,一邊解釋:“對不起,我看到這株藤蔓盤繞得像張小榻,就坐了一下,不知道怎么回事就睡著了。”

“你近日根本沒有好好睡過覺,困了自然會睡過去。”

云歌十分尷尬,來找人的,竟然在人家家里呼呼大睡,而且這一覺睡的時間還真不短,“你回來多久了?”

孟玨淡淡說:“剛到你就醒了。找我有事嗎?”

云歌眼內(nèi)有凄楚,“孟玨,放開我,好嗎?”

孟玨凝視著她,沒有松手,“告訴我什么事情。”

云歌沒有精力和孟玨比較誰更固執(zhí),只能由他去。

她頭側枕著合歡,盡量平靜地說:“皇上病了,很怪的病,太醫(yī)院醫(yī)術最好的張?zhí)t(yī)都束手無策,我想請你義父來給皇上看病。”

“義父不可能來。”

云歌眼中全是哀求,“皇上愿減免天下賦稅三年,作為診金,而且皇上不是暴君,他是個好皇帝,我相信你義父會愿意給皇上看病。”

孟玨不為所動,“我說了,義父不可能來給皇上看病,十年賦稅都不可能。”

“你……”云歌氣得臉色發(fā)白,“我回家找我爹爹,他是不是認識你義父?”

孟玨冷嘲:“你爹爹?你真以為你爹爹什么事情都可以辦到?他和你娘已經(jīng)尋了義父十幾年,卻一無所得。”

云歌怔怔,胸中的怒氣都化成了無奈、絕望。眼睛慢慢潮濕,眼淚一顆又一顆沿著臉頰滾落,打得合歡花的花瓣一起一伏。

孟玨卻只是淡淡地看著。

她從藤床上坐起,平淡、冷漠地說:“我要回去了,放開我。”

孟玨問:“皇上的病有多嚴重?”

云歌冷冷地看著他,“不會如你心愿,你不用那么著急地心熱。”

孟玨笑放開了云歌的手,做了個請的姿勢,示意送客。

云歌走到花房門口,剛要拉門,聽到身后的人說:“我是義父唯一的徒弟。說所學三四,有些過謙,說所學十成十,肯定吹噓,不過,七八分還是有的,某些方面,只怕比義父更好。”

云歌的手頓在了門閂上,“哪些方面?”

“比如用毒、解毒,義父對這些事情無甚興趣,他更關心如何治病救人,而我在這方面卻下了大功夫研習。”

云歌淡然地陳述:“你的醫(yī)術不過只是你義父的七八分。”

“若把太醫(yī)院其他太醫(yī)的醫(yī)術比作淋池水,張?zhí)t(yī)大概像渭河水,也許民間還有其他大夫如黃河水,我義父卻是汪洋大海的水,就是只七八分又怎么樣?”

云歌的心砰砰直跳,猛地回轉了身子。

孟玨唇邊含笑,好整以暇,似乎云歌的一切反應都早在他預料中。

云歌走到孟玨身前,跪坐下,很懇切地問:“你想怎么樣?”

孟玨微笑地看著云歌,雙眸內(nèi)的漆黑將一切情緒掩蓋。

“我要先了解一下情況,再決定。”

“你想知道什么?”

“皇上和皇后在演戲給全天下看,霍光期許上官皇后誕下皇子的希望永不可能實現(xiàn)。”

孟玨用的是肯定的語氣,而非疑問,云歌微點了點頭。

“皇上年初就已經(jīng)知道自己有病,所以才有一連串外人看不大懂的舉動。”

并非如此,年初是因為……

云歌低著頭,“不知道,我是最近才知道的。”

孟玨淡淡地嘲諷,“你一貫后知后覺。你是在皇上和皇后的圓房夜后才知道。”

云歌看著膝旁的合歡花,沒有說話。

孟玨沉默了好一會,問:“云歌,抬起頭,看著我眼睛回答。你和皇上一年的約定還奏效嗎?半年后,你會不會離開?”

在孟玨的目光下,云歌只覺自己的心思一覽無余,她想移開視線,孟玨扳住了她的臉,“看著我回答,會不會?”

云歌胸膛起伏急促,“會……會,不會!我不會!”她沒有辦法在孟玨視線下說謊,不受控制地吼出了真話。話語出口的一剎那,有恐懼,有后悔,卻義無反顧。

孟玨笑著放開云歌,垂目看著身旁的合歡花,唇畔的笑意越來越深,他伸手摘下一朵花,笑看向云歌,“我可以去給皇上治病,也許治得好,也許治不好,治不好,分文不收,但如果治得好,我要收診金。”

云歌的心緩緩放下,只要他肯替陵哥哥治病,不管什么診金,他們都愿意支付,“沒有問題。”

孟玨捻著指間的花微笑,極和煦地說:“不要說天下萬民的賦稅,就是他們的生死,又與我何干?我的診金是,如果我治好皇上的病,你要嫁給我。”

云歌不能置信地看著孟玨。

孟玨笑如清風,“這是我唯一會接受的診金。你可以回去好好考慮,反正漢朝地大物博,人杰地靈,大漢天下有的是名醫(yī),病也不是非要我看。”

云歌眼睛內(nèi)有悲傷,有痛苦,更有恨。孟玨絲毫不在意,笑看著指間的花。

云歌沉默地起身,向外行去。

孟玨聽到花房門拉開、闔上的聲音。

他一直微笑。微笑地靜靜坐著,微笑地凝視著手中的合歡花。

花房內(nèi),夕陽的金輝漸漸褪去,最后黑沉。

他微笑地站起,背負雙手,合歡花嵌在指間,悠然踱出花房,信步穿過□。

一個纖細的身影立在紫藤花架下,凝固如黑夜。

孟玨停步,靜靜看著云歌。

她的肩頭,朵朵紫藤落花。

一把暗沉、微弱的聲音,像是從死水底下飄出,有著令人窒息的絕望,“我答應你。”

孟玨不喜反怒,負在身后的手上青筋直跳,臉上的笑意卻越重。

他走了幾步,站在云歌面前,“再說一遍。”

云歌仰頭,盯著他,“一旦你治好皇上的病,我,云歌就嫁給你,孟玨。若有食言,讓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他替云歌拂去肩頭的落花,將指間的合歡花仔細插在了云歌鬢間,“此花名為合歡。”

云歌一聲不發(fā),任由他擺弄。

“你要我什么時候進宮看皇上?”

“明天。你下朝后,就說有事稟奏皇上,于安會安排一切。”

“好。”

“還有一件事情,皇上的病,不許你泄漏給任何人。”

孟玨笑著搖頭,“云歌,你怎么這么多要求?我究竟是該答應你?還是索性直接拒絕?省得我答應了你,你還覺得是你吃虧了。”

云歌的聲音冰冷,“我沒有指望你會慷慨應諾,你還要什么?要不要我現(xiàn)在寬衣解帶?”

孟玨的聲音沒有絲毫怒意,淡淡說:“來日方長,不著急。可是我現(xiàn)在還真想不出來要什么。”

云歌的唇已經(jīng)被自己咬出了血。

孟玨輕嘆了口氣,笑道:“這樣吧!日后,你答應我的一個要求。”

早已經(jīng)城池盡失,還有什么不能答應的?云歌譏諷地說:“不愧是生意人!好。”

迅疾轉身,一刻都不想逗留地飄出了孟玨的視線。

孟玨靜站在紫藤花架下,一動不動。

冷月寂寂,清風陣陣。

偶有落花飄下,一時簌簌,一時無聲。

立的時間長了,肩頭落花漸多。

晚飯已經(jīng)熱了好幾遍,孟玨卻一直未回。

三月提著燈籠尋來時,只看月下的男子豐姿雋爽,湛然若神,可身影孤寂,竟顯黯然憔悴。

三月的腳步聲驚動了他,孟玨轉身間,已經(jīng)一切如常。

三月只道自己眼花,公子風姿倜儻,少年得志,何來黯然憔悴?笑道:“晚飯已經(jīng)備好了,不知道公子想吃什么,所以命廚房多備了幾樣。”

孟玨溫和地說:“多謝你費心。你親自去見一月,讓他想辦法轉告大公子,就說‘立即辦好那人托付他辦的事情,不論以何種方式,何種手段,越快越好。’”

三月恭身應道:“是。”

孟玨又道:“從今日起,你們幾個行動要更謹慎。我知道你們從小一起長大,感情深厚,但在長安城一日,就不許稱呼彼此小名。沒有我的許可,也不許你們來往。”

三月道:“我明白。公子不希望他人從我們身上,判斷出大公子和公子關系親密。我們和大公子身邊的師兄妹私下并無往來。”

――――――――――――

第二日,孟玨依照約定,請求面見劉弗陵。

六順領孟玨踏入宣室殿時,云歌笑意盈盈迎了出來,如待朋友、賓客。

行走間,衣袖中無意落下幾朵合歡花,輕旋著散落在殿前的金石地上,云歌每走一步,都恰踩到花上,將花踏得粉碎。

云歌笑福了福身子,“孟大人,請隨奴婢這邊走。”

孟玨含笑,視線淡淡地掃過云歌腳下的碎花,“有勞姑娘。”

起先,在大殿上,在龍袍、龍冠的遮掩下,看不出來劉弗陵有什么不妥。可此時一襲便袍,劉弗陵放松了心神半靠在坐榻上,孟玨立即覺察出他眉目間強壓著的病痛。

孟玨磕頭問安,劉弗陵抬手,讓他起來,“多謝你肯給朕看病。”

劉弗陵語氣真誠,孟玨道:“是臣該做的。”

云歌搬了坐榻給孟玨,笑請他坐。

劉弗陵道:“云歌和朕說了你的要求,雖然有些難,不過朕答應你。”

孟玨笑意變深,看向云歌,目中有譏嘲。

云歌眼中有了驚惶,笑容下藏了哀求。

孟玨目光一掃而過,笑給劉弗陵磕頭:“謝皇上。”

孟玨跪坐到劉弗陵身側,“臣先替皇上把下脈。”

孟玨一邊診脈、察氣色,一邊細問于安,皇上的日常作息、起居。

云歌安靜地跪坐在劉弗陵另一側,目不轉睛地盯著孟玨的一舉一動。

孟玨又詢問張?zhí)t(yī)用什么藥,用什么法子治療。張?zhí)t(yī)一一回答。孟玨聽到張?zhí)t(yī)描述的針法,眼內(nèi)掠過一絲詫異。

醫(yī)術上,很多東西都是“傳子不傳女”的秘密,張?zhí)t(yī)雖非心胸狹隘的人,可畢竟不了解孟玨,對針灸的具體方法,自不愿多說。只約略說明在哪些穴位用針,大概醫(yī)理。

不想孟玨聽后,說道:“以水溝、內(nèi)關、三陰交為主穴,輔以極泉、尺澤、委中、合谷通經(jīng)絡,治療胸痹十分不錯。不過,太醫(yī)的治法是本著‘正氣補邪’的‘補’法。為什么不試一試‘啟閉開竅’的‘瀉’法呢?用捻、轉、提、插、瀉法施術。先用雀啄手法,再用提插補法,最后在各個要穴施用提插瀉法。”

張氏針灸聞名天下,孟玨卻隨意開口批評,張?zhí)t(yī)先有幾分不悅,繼而發(fā)呆、沉思,最后大喜,竟然不顧還在殿前,就手舞足蹈地想沖到孟玨身旁仔細求教。

于安連著咳嗽了幾聲,張?zhí)t(yī)才清醒,忙跪下請罪。

劉弗陵笑道:“朕明白‘上下求索,一無所得’,卻‘豁然開朗’的喜悅,朕該恭喜太醫(yī)。”

張?zhí)t(yī)激動地說:“臣也該恭喜皇上,恭喜皇上得遇絕代名醫(yī)。這套針法乃家父的一位故友,孟公子傳授給家父。當年,家父已經(jīng)四十多歲,位列太醫(yī)院翹楚,孟公子雖剛過弱冠之年,醫(yī)術卻高超得令家父慚愧。家父有緣得孟公子傳授針灸,但因為當時孟公子還在研習中,針法并不齊全,后來他又突然離開長安,避世隱居,這套針法,家父只學了一半,經(jīng)我們父子幾十年努力,不斷完善,竟然聲傳朝野,被眾人稱作‘張氏針灸’。父親規(guī)定,我族子弟習得此套針法者,施針治病分文不取,只收醫(yī)藥錢。既是感激孟公子毫不藏私的高風亮節(jié),也代表父親對針灸之術不敢居功。父親離世前,仍念念不忘這套針法,直說‘真想知道孟公子的全套針法是什么樣子。若能再見孟公子一面,將針法補全,實乃世人之幸’。”他轉身向孟玨行跪拜大禮,“在下代父親恭謝孟大人高義,讓張氏后人有機會得見針法全貌,在下也可家祭時告訴父親,孟公子后繼有人,家父定會九泉含笑。”

一套針法,竟無意牽扯出一段幾十年前的故人情。此情還不僅僅是朋友相交的私情,而是恩惠世人的大義。教者自然胸襟過人,學者卻也令人敬佩。在座各人都聽得心神激蕩。

看慣了朝堂的黑暗,人與人之間的算計,突然聽到長安城還有這樣一段光風霽月的往事,劉弗陵難得地大笑起來,對孟玨說:“遙想令尊當年風采,真讓人心想往之。”

義父一生,結交過的人,上至皇族貴胄,下至販夫走卒,恩及的人更是不可勝數(shù)。這件事情在義父一生中,不過小浪一朵,孟玨并未聽義父提過此事,剛才聽到張?zhí)t(yī)論針,他也只是心疑。

提點對方針法,一則是他有意而為。二則因為義父從沒有教過他去藏守醫(yī)術。義父歷來是,有人請教,只要不是心思不正之徒,都會傾囊相授,所以他也從未想過要對別人隱瞞更好的治療方法。

云歌的心卻是喜傷交雜。本來還在懷疑孟玨的醫(yī)術,現(xiàn)在看到張?zhí)t(yī)對孟玨滿臉尊敬的樣子,懷疑盡釋。

可是……

云歌看著展顏而笑的劉弗陵,心內(nèi)傷痛難言。

孟玨診脈后,垂目沉思,遲遲未說話。

眾人大氣都不敢喘一聲,安靜地等著孟玨說出診斷結果。

劉弗陵淡笑道:“有什么話可直接說,不必為難。”

孟玨心內(nèi)電轉,前思后想,最后稟奏道:“具體病癥,臣現(xiàn)在也判斷不出來,世間的病,并非都能在先人典籍上尋到,即使典籍記錄了的病癥,也會因人而異,因地而異。臣先給皇上施針一次,再配些湯藥,看看療效如何。”

云歌忙去準備清水、毛巾,請孟玨凈手。

施針時,需褪去衣物,于安請云歌回避。

云歌看著孟玨,不放心離開,孟玨微笑著低聲說:“我治病要收診金,你還怕我不盡心?”

云歌的手一抖,手里的盆子差點掉到地上。

劉弗陵不愿云歌看到他扎針時的痛苦,“云歌,今天晚上我在宣室殿和你一塊用膳,想吃你做的魚。”

云歌忙笑道:“好,我這就去做。”

因劉弗陵自小愛吃魚,御膳房常備各種活魚。

御廚端了一盆魚,讓云歌挑選,“這是今日清晨送進宮的鯉魚,已經(jīng)換了十次凈水。”

云歌挑了一條大小適中,活潑好動的鯉魚。又命人去淋池采摘荷葉、荷花,準備做荷香魚片。

忙了一個時辰左右,做了四菜一湯,云歌命人把菜肴放在蒸籠中溫著,隨時準備上菜。

回到宣室殿,七喜說:“孟大人還在和皇上議事。”

云歌點點頭。

又等了半個時辰左右,于安才送孟玨出來。

云歌匆匆迎上去,看到于安臉上的喜色,她心中一松,“皇上如何?”

孟玨幾分疲憊地點了下頭,“幸不辱命。”

于安喜滋滋地說:“皇上說,覺得好多了,胸中的悶氣好像一掃而空。”

孟玨道:“五天后,我再來見皇上。”

云歌雖不懂醫(yī)術,卻也聽聞過,針灸是在人的穴位上扎針,扎得好可以救人,扎不好卻會輕則致殘,重則要命。

看孟玨面色疲憊,云歌知他心力耗損不輕,低聲說:“多謝你。”

一個小宦官突然跑進宣室殿,氣喘吁吁地說:“于公公,霍大人求見皇上。”

于安皺眉,“你師傅是這般□你的嗎?掌嘴!”

小宦官左右開弓,連扇了自己幾巴掌。轉身退出宣室殿,袖著雙手,躬著腰輕步從外面進來,行禮道:“于公公,霍大人有要事求見皇上。”

“告訴霍大人,今日天色已晚,皇上累了一天,有什么話明日再說吧!”

小宦官偷瞄了眼孟玨,低聲說:“丞相田大人突然中風,只怕捱不過今夜了。”

“什么?”于安失聲驚問。田千秋雖然年過半百,可身子一向康健,怎么突然就要死了?

孟玨眼中神色幾變,向于安作揖道別。

于安沒有時間再和他多說,“孟大人慢走。”趕忙轉身去稟告皇上。

不一會,劉弗陵穿戴整齊,匆匆從殿內(nèi)出來,看到云歌,眼中全是歉意,“今夜我要晚些回來,不要等我吃飯了,你自己先吃。”

云歌笑著點點頭,“沒有關系。”

一瞬工夫,宣室殿就變得空蕩蕩,只剩云歌一人孤零零站在殿前。

她緩緩坐在了臺階上,靜看著半天晚霞,一殿清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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