瑜真只當沒聽見,傅恆也不接話,現在的他,已經堅信傅謙和瑜真沒有關係,任憑老五再怎麼挑撥,他也不會放在心上,只當傅寬纔是最悲哀之人,妻子揹著他與旁人有染而不自知。
但傅恆也不是多嘴多舌之人,懶得去跟傅寬說這些,只等他自個兒發覺。
傅文暗斥他話多,又不好明言,太夫人也不喜歡挑事之人,但又必須給個說法,遂耐著性子接口道:
“謙兒被皇上請入宮商議要事,皇上要留他用膳,他不得不從,於是派人回來通傳了一聲,人未到場,賀禮已贈,到底是個有心的孩子!罷了,我們就不等他了,開宴罷!”
太夫人一句話堵了老五的口舌,他也不好再繼續胡謅,訕訕一笑,沒再多言。
且說宮中,午時那會子,陰霾的天空簌簌地飄起了大雪,乾隆命傅謙留下品茶,雪小了再回,然而這雪竟是越下越大,待他們下完兩盤棋,開門一看,積雪竟已厚厚一層,
雪後的皇宮,格外肅重,看著雪景的傅謙,心頭一陣柔軟。
乾隆只道下雪天,留客天,遂讓傅謙陪他到長春宮,與皇后共用小年夜膳。
不留此,今兒個便得回富察府,兩相比較之下,傅謙倒寧願留在宮中,與皇上、皇后共用御膳。
本以爲在此能用個安穩的膳,豈料處處皆是套兒,傅謙心裡苦啊!很想問姐姐、姐夫一句,說好的真誠呢?
席間,乾隆故意跟皇后提了提,“康親王的那個女兒,嘉悅郡主,叫什麼來著?”
皇后會意,提醒道:“叫東薇,年方十六,待字閨中。母后很是喜歡這個小郡主呢!正準備給她指個好人家。”
當時太夫人只跟傅謙說,想給他選個妻子,才讓小禾先留在富察府,傅謙心中便已領悟,太夫人八成是看中哪個王府裡的郡主,否則不會如此謹慎,今日皇上又突然在他面前談論起嘉悅郡主,傅謙瞬時了悟,此女應該就是太夫人相中的女子。
果不其然,皇上順水推舟,“哎?這不是有個現成的麼!”說著已然笑看向傅謙。
傅謙眉峰頓皺,心道皇上您敢不敢再假點兒?想賜婚直言便可,何必拐彎抹角?
但聽皇后又順著話音接口道:“是啊!謹和被打仗耽誤了,年方十八,尚未娶妻,不論年齡與身份,都與那個小郡主十分般配。”
若只論家世,他與誰皆可般配,可是心呢?似乎只能與她一人相偎。
他一直在逃避,不願娶妻,然而旁人終是等不及了,都在爲他憂這份心,他該如何回拒呢?
皇后雖是他的親姐,可是當著皇后的面,他也不好多說什麼,只回了句客套話,“多謝皇上、娘娘擡愛,奈何謹和是庶子出身,配不上郡主。”
“在朕眼中,英雄不問出身,不論嫡庶,有能力者,纔是真強者!是以你不必妄自菲薄。”
皇上的話都說到這份兒上,他又該如何推辭?皇上看似是隨口一說,實則早已做了決定罷!他今日若不能說出個正當理由來,只怕這賜婚便要板上釘釘了!
無奈之下,傅謙將心一橫,面露難色,拱手道:“實不相瞞,奴才在戰場受傷那次,傷得很重,除了傷筋動骨之外,還……傷了重要部位,導致現在,不能行周公之禮。
是以奴才一直沒有娶妻的打算,正是因爲不想耽誤對方的大好年華。”
皇后聞言,倒不好說什麼,藉口說吃著火鍋太熱,要去換件衣裳,隨即起身入了內殿。
乾隆自是不信這話,略略打量他一眼,故意嗆他,“不能人道?那你的妾室是如何有孕的?”
噎得傅謙愣了一瞬,乾咳一聲,說是意外。
乾隆不由搖頭嘆息,“謹和啊!不是朕說你,事已至此,沒有回頭路,那你只能娶妻生子,纔對得起富察家,否則便是不孝!你們那些個兄弟,皆已成婚,惟有你無妻,成什麼體統?旁人又會怎麼嚼舌根?”
這些他都想過,但只要皇上不賜婚,他都有法子應對,神色堅定道:“奴才……不在乎。”
“你不在乎,你額娘和你姐姐都在乎,都在爲你憂心呢!”現下無外人,乾隆直言不諱,
“你和她,已然不可能,又何必守著那份執著,難道一輩子不成婚?”
在傅謙心中,除她之外,無人配做他的妻子!可是這話,他不能跟皇上說,許多的執念,在旁人眼中,皆是不可理喻的癡傻,隨即誠懇拱手,
“奴才不想成親,但求皇上成全。”
“你額娘那邊兒,朕又該如何交待?她與皇后說了此事,朕若不應,豈不是拂了她的面子?”乾隆需要顧全方方面面,任何決定都不是隨意而做的,
“如今適齡的郡主,又脾性好的,也就是東薇了,只有她的身份較爲貴重,你額娘特地爲你求這樣一個媳婦兒,你還不領情,她老人家又會做何感想?
你的心情,朕可以理解,但是長輩的心情,你也得顧及。爲人子,必得盡孝道,她雖不是你親生母親,對你到底有養育之恩,又關愛有加,你忍心讓她失望?”
傅謙不願娶,也是有自己的考量,“即便我勉強娶了她,又無法對她好,豈不是耽誤人?”
往後的情形,誰能說得準?“這是後話了,感情是慢慢培養的,指不定你娶了之後,會慢慢生出感情來呢?即便真的不能,也無所謂。許多的夫妻,沒有感情,也有親情,照樣能過一輩子。”
不論傅謙說什麼,乾隆都能輕易反駁他的話,最後令他啞口無言,
“該說的,朕都與你講了,這婚,是非賜不可了。當初傅恆也是接了聖旨的,你也沒必要違抗,不是東薇,也會是旁人,你總得娶妻,早晚的事。”
言外之意,若是不應,便是違抗聖意,火鍋咕咚咕咚冒著煙氣,傅謙吃一口涮羊肉,再飲一口酒,只覺得心都是辣的!
一步錯,步步錯,小禾因爲他,已經變了性情,若再來一個郡主,只怕他仍會辜負,然而他沒得選擇,也許那個郡主,也是無可奈何。
瑜真和傅恆,皆是被迫成親,彤蕓也沒能和李侍堯在一起,似乎沒有誰,能夠如願以償,那麼他又憑什麼奢望,自己能被老天眷顧?
殿外大雪未停,傅謙今夜只能留宿宮中,乾隆命他好好考慮,那也只是場面話,若然聖意已決,那遵從便是唯一的選擇。
與此同時,富察府中,有孕的瑜真喝不得酒,只能用茶,兄弟們相敬,傅恆倒是喝了些,待宴罷回房時,一見院外雪下得那麼大,傅恆下意識拉住瑜真的手,瑜真不願與他親近,想抽開,他卻握得更緊,不肯撒手,望著她神色頗爲認真,
“雪天路滑,我得牽著你,免得你摔跤。”
瑜真只道無妨,“還沒上凍,這雪不會滑,你有些醉了,走路搖搖晃晃,帶著我纔會更容易摔倒。”
嚇得傅恆立馬鬆手,芳落順手又跟上兩步去扶主子。
愣神間,傅恆已慢了兩步,偏頭悄聲問海豐,“我走路晃麼?我怎麼不覺著?今晚喝得很少啊!”
“本來就沒晃啊!”海豐小聲道:“夫人誑您呢!您可就信了!”
呃……好罷!不過瑜真說得有道理,萬一他一個不小心,將她帶倒,可就得不償失了!
回房後,瑜真正由丫鬟取著首飾,傅恆卻吩咐丫鬟備熱水,說是要沐浴。
白茶忍不住問了句,“九爺,這雪那麼大,天寒地凍的,您要沐浴?豈不傷身,萬一著涼了可如何是好?”
實則他也懶得折騰,還不是爲了瑜真考慮,“夫人她聞不得酒氣啊!若是再吐了,豈不難受?”
一旁的芳落正爲主子梳著發,一聽這話,不禁掩脣笑道:“夫人已然四個月身孕,輕易不會孕吐,再者說,九爺您睡在塌上,離夫人那麼遠,夫人也聞不見啊!”
說得好似挺有道理,但是他睡塌這事兒,能不能不要拿到明面兒上來說?丫鬟們可都在的好罷!雖然她們必然都是曉得的,可也不該當衆戳穿,好歹給他這個主子留個面子罷!
傅恆忿忿地想著,未料瑜真接口道:“九爺只是最近落枕,睡覺姿勢不對,偶爾會打呼,怕吵著我,纔會主動要求睡塌而已。”
哎?這是在,爲他說話?給他面子麼?最近瑜真一直不大理他,居然會開口幫腔,實在難得!遂又趁機詢問,
“那我今晚不沐浴,你不介意?”
瑜真不禁懷疑,她真的有那麼兇悍麼?傅恆至於這般怕她?
當下發了話,“過會子就該上凍了,何苦折騰丫頭們爲你備那麼多熱水,如白茶所言,萬一病了,又得命小廝們半夜去請大夫呢!”
得她允準,傅恆這才靜了心,只洗漱沐足即可。
待丫鬟們退下後,傅恆笑瞇瞇地湊過去向她道謝,然而她的神色冷清依舊,
“九爺不必客氣,芳落無心之失,你莫放在心上。我在下人面前維護你的面子,也是應該的。”
敢情只是怕他生芳落的氣,找她麻煩,瑜真才願意爲他找藉口啊!傅恆倒寧願自欺欺人,認爲瑜真是下意識的維護自己的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