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難相見,易相別,又是玉樓花似雪。
暗相思,無處說,惆悵夜來煙月。”
再次回到落霞,總覺得物是人非。
琴絃早已落塵,我再彈不出任何曲子。
我的心,空了。
星殘來看過我幾次,每次,我們只是並肩在那片桃林靜靜的走著,沒有太多的話語。
一切,如溪水般,細細潺潺,彷彿一切風浪早已過去,所有激情,都歸於平靜。
只是,那溪水的盡頭是什麼?是永遠這樣下去,還是終有一日,要奔向無邊無際的大海?
如果沒有什麼重要的事,葉楓一般都是留在落霞陪我。
“其實大哥始終放心不下你,他走不開,所以,要我來陪你。”他這樣說。
我淡淡的笑,不想多說一半句。
我總是這樣淡淡的笑著。
好像已經無悲無喜,大徹大悟,可是葉楓看著我的眼,卻充滿了擔憂。
有些人,註定一輩子與風平浪靜的生活無緣。
比如星殘。
西域往西,有處世人極少涉足的地方,名曰禁地。
在世人眼裡,禁地是個神秘的地方。
那裡多的是巫師術士,擅長一些詭異的法術。他們在那毒蟲密佈的深山裡自得其樂的生活著,與外界聯繫甚少。而外人,也因懼怕他們的巫術,很少去打擾他們。
就是這樣一羣與世隔絕的人,居然也找上了星殘。
因爲星殘得罪了禁地首領的女兒姬豔。
無炎是姬豔一直深愛的男人,可是星殘殺了他。
原來無炎自幼便在禁地學藝,難怪他身上總有種妖異的感覺。
禁地的魔法巫術,歷來不傳外人。
無炎在那裡,也只是習武,要學法術,得等他和姬豔成親之後。
若是等他學了法術,也許在那場惡戰中,死的便是星殘了。
只可惜,他操之過急。
姬豔在無炎死後,閉關三年。出關後,率兵直奔沙城。
姬豔放言,只爲尋仇而來,要的是星殘項上人頭,擋她者,殺無赦。
她是有底氣口出狂言的,因爲她身後,是禁地的四大巫師,和六萬大軍。
在她們一路殺到沙城北端斷情崖的時候,星殘迎戰。
這一次,我很想陪星殘出戰。哪怕戰死沙場,也好過現在這樣。
我知道,星殘一定不會同意,葉楓也不會。
所以,我一個人去。
沒有告訴星殘,只是給葉楓留了一封信。
我很清楚,也許這樣去,後果就是死。
其實,在我心底,根本就是想死的吧?
我這一生,小心翼翼的生活,從未做過任何一件轟轟烈烈痛痛快快的事情。
不如,就讓我痛痛快快的去死吧,反正,活著也是了無生趣。
死不可怕,怕的是毫無意義了無生趣的活著。
我想起那晚離開時,我對星殘說的那些話。
那時,我以爲自己看得很透,原來根本就不是。
我時常想起剛認識星殘的時候,那時候,我是那樣惴惴的暗自喜悅,那樣發自內心的開心著。
我以爲,以後我們就是彼此的全部。
爲什麼?爲什麼會像現在這樣?
人生若只如初見,那該是多麼美好。
斷情崖,並不是山崖,只是沙城最北面一處地勢險要的地方。
我看到美得不似人間所有的姬豔,如無炎一般,身著一襲絲質紅衣,裙角迎風擺動,美豔不可方物,卻從骨子裡透著一股妖異的氣息。
我其實並沒有刻意的去看她,只是她太過出衆,一下子便躍入我的眼簾。
眼前一片混亂,有劍斜斜的刺過來,我側身閃過,回手一劍,那人應聲倒地。
我也看到了星殘,還有顏青,他們並肩前行,身後,是一條血路。我閉上眼,衝向前面的禁地軍團。
看著眼前的人一個個應聲倒在我的劍下,我忽然明白,其實,以前我在戰場上的笨拙,都只不過是因爲我怕死。
我太貪戀這人世,這紅塵。我貪戀著這世上的人,所以,我有顧忌,我不能放手一博。
如今忽然覺得,能如此毫無保留痛痛快快的拼殺一場,竟也是人生一大快事,死,又有何懼?
就這樣,一把道玄劍,舞得風生水起。我面帶微笑,送別人踏上黃泉之路,也迎接著自己即將到來的死亡。
我看到星殘發現了我,他的臉色變了,向我這邊殺過來。我給他一個嫵媚的笑,繼續揚起我的劍。
如果就這樣死去,應該是無悔的,也是我想要的結果。
只可惜,在我正殺得天昏地暗的時候,星殘和葉楓殺到了我身邊,原來葉楓也來了。
“回去!”星殘低聲卻堅定的對我說。
我沒說話,繼續衝向敵人。
“帶她回去!”星殘對葉楓低吼。
“可是,大哥,那你……”葉楓猶豫著。
一片銀光在我頭上閃起,葉楓挺身上前,手中雷霆怒斬揮出,銀光向外四散開去,返回到敵人中間。那些禁地軍一個個慘叫著倒地,面色發黑。
葉楓臉色一凜,沒再說話,一把扣住我的手腕,將我脅上馬,飛身離開。
“葉楓,你若當我是兄弟,就不準再回來!沙城和煙兒,我都交給你了。”身後傳來星殘的聲音。
我失聲痛哭。
爲什麼,爲什麼我連想陪你去死都不能夠?爲什麼一定要我安安穩穩的活著?
星殘,我知道你是爲了我好,可是,你有沒有想過,若你真的死去,我如何獨活?
不能攜手並肩,不能同生共死,不能相濡以沫,也不能相忘於江湖,越愛越悲哀。
葉楓將我帶回了落霞島。
“讓我回去。”我說。
“不行。”葉楓回答。
“可是你看到了,我已經可以在戰場上應付自如了。”我急道。
“我也看到了你差點死在敵人的毒針下!”葉楓叫道。
我從未見葉楓對我這麼大聲過,不禁愣了一下。
葉楓意識到自己的激動,有些不安:“對不起,姐姐,我只是……當時真的很危險你知道嗎?你現在是比以前進步許多,我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可是,這一次不同往常,他們不是一羣只會武功的普通人,那幾個巫師,會巫術會魔法的。姐姐,這次真的很危險。”
我喃喃道:“既然這麼危險,那星殘呢?”
“大哥他能應付的。”葉楓轉過臉去,不看我的眼睛。
我知道,其實他也沒有把握。
“姐姐,你如果真想大哥心無旁騖的打這場仗,就好好的呆在落霞,如果你去了,他反而會有牽掛。只有知道你是安全的,他才能全力以赴啊。”葉楓誠懇的說。
“我知道,可是,我就是放心不下。”我低聲道。
我知道,這一次,我又只能揪心的等待,別無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