腥!
濃重的血腥味。
已不是氣體、味道,而是無形的固體、粘液,緊緊包裹著仲澤的腦袋。
之后,又化為擅掘的活物,就像是塔城外野地中的蚯蟲,撬開身體每一處緊閉的裂縫,鉆入其中。
口、鼻、舌,甚至是眼睛,耳朵。
每一個感官所在,都被蚯蟲帶領著的粘液大軍沖破本能防線,直到感官的最深處。
“啊!...呼呼...”
仲澤猛然睜開眼睛,不待翻身,便“哇”地一聲將腹中黃水吐了一身。
嘔吐未停,身體便不受控制地抽搐起來。
劇烈的疼痛,讓仲澤心中一驚。
他迅速將口鼻上的不適拋在腦后,掙扎著想要掌控疼到近乎麻木的身體。
只是,無論如何掙扎,除了雙眼外,身體四肢如脫離了大腦控制一般,聽不到他的任何指令。
身體上的變化,讓他警惕地看向身前。
眼中,昏暗微紅。
他只看到,層層灰紅的迷霧中,伸出一根根手指粗細的紅色筋膜般細管,雜亂地纏繞連接在他的身體上。
將他懸吊在半空。
“咦?醒了?”
一聲尖細的輕咦在霧中響起,隨后就是一聲刺耳的大叫:“塔主,這小子醒了!”
身體無法控制,視線被阻隔。
仲澤看不清迷霧中的情形,只聽到幾聲漸近的沉重腳步聲,緩緩踱來。
一個像是生了銹的鐵器,相互摩擦般的嘶啞聲,頗為失望地說道:“這么純厚的血脈,怎么才轉換出來這么點!”
隨后,嘶啞聲似生氣了一般,急切地吩咐道:
“快將這幾頭異獸拉走,好好養養還能用一次,將這小子扔尸坑里去。奶奶的,看著血脈沉淀極深,卻是個爛材。”
說完,迷霧中響起幾聲沉重的腳步聲,塔主走向一旁。
隨即,一雙干枯黝黑的大手,從紅霧中伸出,覆蓋在仲澤額前感應片刻。然后大手胡亂地撥了撥仲澤身上的細管,尖著聲說道:
“塔主,雖然血丸沒多少,但比前幾個確是好了不少,而且看這小子精神還不錯,神智未散,或許還能養養再來一次。”
“算了,渾身雜血,活不了多久了,扔了吧。”
疼痛、惡心、虛弱…
種種極致的痛苦,讓仲澤幾近昏迷,兩人的對話,如同驚雷般將他驚得意識一清。
他干啞著嗓子,嘶聲斥道:
“這是血塔?你們好大的膽子,到底對我干了什么?”
“哼!...”
沒有回應。
尖細的冷哼,如同錘子般敲在仲澤的意識中。
隨后一切不適的氣味和疼痛迅速遠離,他的口鼻、五感中,再無不適。
仲澤昏了過去。
再醒來時,不知是多久之后。
氣味依舊難聞,血腥中多出了腐臭的味道。
疼痛雖然消失。
但身體卻異常沉重。
仲澤用盡全力,才將雙眼睜開一條微小的縫隙,側著頭打量周圍。
一束柔和的瑩白清冷的光束從高空落下,將一堆高高隆起的尸體,圈在里面。
尸堆中多是人形的生物,還有許多體型大小不一蠻獸、異獸、怪蟲們的尸體摻雜其中,相互堆疊。
最上方的尸體,像是在光束的照耀下被融化了一般,向下滲著混濁的紅液。
紅液流淌至尸體堆砌的縫隙中,團團凝固。
像是熔煉中的爐礦,再次冷卻一般。
仲澤就躺在尸堆的側方,接近光束的邊緣。
他應是被扔下后,滾落至此。
光束照亮的地方極大,視線微微略過尸堆,目中所及,均是腐爛的各類尸體枯骨,一直延伸到光亮之外的陰影之中。
幾個野獸身影,在尸骨間跳躍、嘶鳴,尋覓食物。
強行睜開眼睛,讓仲澤耗盡了所有力氣,他閉上雙眼,胸腹使勁的鼓動著,深吸了幾口腐臭地味道。
身體除眼睛還能微側以外,其他均無知覺。
陰冷的陌生環境,讓仲澤無瑕在心中多生雜念,他迅速平復心情,緊閉眼睛,默念口訣,以期能吐納些靈氣,滋養身體。
“他們到底在我身上做了什么?”
經脈中,靈氣一絲也無。
但意識隨口訣沉入體內后,稍一感應,就讓他驚怒不已。
血脈被污染了。
“恐鱷、馬鳩、陸獅...這都是什么?”
仲澤因為自身祖血凝厚,不顯于外,無法施展天賦促進修行的緣故,他對血脈知識做過些許了解和研究。
雖然他的祖血無法調動,但血氣之濃郁,稍作感知便能察覺。
此時,在他的感知中,祖血幾近于無。
而體內卻有十數種異族、蠻獸的血氣,于血肉、經絡中四處流動不休。
這些血氣混雜在他原有的祖血周圍,在流動中相互交錯糾纏。
其中數條,因為屬性相克的關系,只要交錯一處,便會于體內相互攻伐。
血氣間的戰斗,猶如刀鋒劍刃于體內拼殺互擊一般,剛感知到這里,陣陣劇痛便從意識深處傳出。
這不是身體上的疼痛。
血脈連接生命本源,這種疼是從靈魂所在,透過意識、精神傳出。
好在血氣的交錯,只是瞬間之事。
仲澤本能地深吸了幾大口空氣,微睜開雙眼,眼神死灰。
身體無法動彈,異血入體生根。
就算是老祖在前,也是無力回天,等死而已。
仲澤呆呆地看著光束下四處跳動的黑影,眼神不甘。
“到底是族中誰要害我?爺爺和老祖同意送我來此治療,他們知道這些嗎?”
“唉…”
“要死了,也不知到底是誰?是為何?…”
遠處尋覓食物的黑影,似是聞見了活物的味道。
其中一只,抬頭輕嗅,隨后一雙血紅的雙眼突然睜大,在陣陣輕嘶中直奔仲澤。
仲澤微微抽動了下嘴角,毫無知覺。
他無力的閉上雙眼。
等了許久。
仲澤并未感覺到野獸靠近,好奇之下,睜眼查看。睜眼所見盡是暗沉紅光,紅光中隱約有無數灰線結成圓環,一層層環繞著伸向遠處。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跟隨著灰線,看向深處。
盡頭處。
血色中,灰線連接的地方。
一只猙獰獸首突然出現。
未等仲澤有所反應,獸首猛然睜開巨眼。
一團灰白虛影在巨眼睜開的瞬間, 沖向仲澤,隨后他心中再無法泛起哪怕一絲念頭,一縷思緒。
不是死亡,是冰冷。
冷到在瞬息間他的意識就停頓了下來,冷到連時間仿佛也靜止了一般。
在靜止中,灰白虛影在仲澤眼中一點點散開。
虛影散開的同時,他的靈魂、精神包括意識,呼喊雀躍。
在一片廣袤的大地上,他邁起腳步,不顧一切地向前奔行著。
大地上,遍布青草。
青草似是能夠滋養生命一般,在渴望中,他瘋狂地撲倒在地。
仲澤手中如握著無數鐮刀一般,遵從本能,聽從意識中的指令,飛快地揮舞著收割著。
隨后,更是扔下鐮刀,趴伏在草地上,發狂般地啃食起來。
此刻的他,化身成最勤勞的干飯人。
眼睛所見,皆是食物,皆是生命本源最喜愛的食物。
這些食物,可以壯大精神,強化靈魂,滋養身體。
“吃!”
“快吃!…”
一個模糊不清的聲音不停地在他的意識中響起,催促著他。
...
光束之下,尸堆旁邊。
仲澤身體躺倒的位置,半米外,髀獸的尸體還在無意識地抽動著。
一只指長的灰色多腳甲蟲從髀獸的眼中緩緩爬出。
緩慢的動作,不影響其爬行的速度。
數息間,便跨過半米距離,無聲無息地來到仲澤臉側。
多腳甲蟲小心謹慎地轉了轉頭上的觸角,徘徊半晌后,悄悄地從仲澤眼角鉆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