廳堂中,只有寥寥幾人,但外頭的周家人,卻是有種遙望金鑾殿的感覺,紛紛猜測著陳丹師到來的緣由。
不過,即便他們內心中,有百般念頭,也不敢亂來,退出了此地很遠。
“周家剛才是在議事嗎?”
陳生似有所覺,他隨意而來,倉促之間,周家人即便是想以大禮拜見,也無法一下聚集眾多的高層。
“是的,一些事情,我不敢擅斷,想聽聽族人的意見。”
周家族長不清楚陳生的意圖,不敢亂說,只是含糊的應付了過去。
“那么……討論出了什么……呢。”
陳生神色和氣,似聽不出周家族長的考量般,順著追問了下去。
“這……”
周家族長心中躊躇,想直接說與陳生聽,周家如今的狀況,不好很好,但他擔心,這不過是寒暄之言,貿然求援,對方沒那個意思的話,那就徹底的僵持住了。
就在這時,他看到了周列沖著他點了點頭,心下立時大定,無有顧慮了,道:“血拼到底!我周家與陸家勢不兩立。”
話語鏗鏘,立場堅定。
這銀鱗鐵礦,是周家三百載歲月氣運承載之物,若是拱手讓人,那么就是自斬家族的前程。
他為周家族長,哪怕自知這一戰會輸,但依舊要戰,為了是不負先人的辛勤積攢。
“好,有幾分剛烈之氣,證明周家不該就此折損,是能夠延續下去的。”
陳生很高興,周家人沒有給周執事丟人,不畏艱難,敢于流血,這樣的修仙家族,即便一朝受挫,也是有再度興起的機會的。
“周某斗膽,還望陳丹師,出一分力。”
氣氛到了,周家族長咬了咬牙,向陳生求助。
他覺得,自己應該不是很蠢,把握住了這位的意思,是愿意出手的。
“聽說周家有位族老要過壽。”
陳生沒有直接回應,反而提及了別的東西。
“過壽?對,我族叔七日后,就是百歲了,正要大操大辦呢。”
周家族長一時不解,但還是弄出了一個百歲壽誕,其實他的那位族叔,才九十九歲,但為了家族,是可以多一點的。
“正好,借著這個百歲壽誕,我想與周家附近的修仙家族,認識認識。”
陳生眼神悠遠,越過了大風谷,俯瞰著方圓百里之地。
這個地兒,太小了,他不想大動干戈的。
“與他族接觸?原來如此。”
周家族長呆愣了一瞬,隨即明悟了過來,面色激蕩,道:“我定會傳喚八方,讓他們來見大人。”
這位大人,哪里是想與認識一下周家友人,分明是要借著壽誕場合,為周家站臺。
如陸家之流,都不是蠢人,若是連這點都品味不出來,那么此次就會很危險了。
一封封的請柬,于周家之內發出。
陸家。
房間中,一人正坐,身形巍峨,有種梟雄的味道。
在他的身邊,是一個年輕人,叫做陸元,是陸家的天才,被帶在身邊耳提面命,教導為人處世。
“百歲壽誕,邀我等過去,他不怕我們借機破了周家的護山大陣,直接殺上門去。”
陸長風的手上,拿著周家的請柬,一陣思索,心中蠢蠢欲動,算計著在壽誕之日,魚龍混雜之際,來個火中取栗。
不過,他還是謹慎的,道:“我們安插在周家的暗子,可有什么消息傳來。”
周家是衰落了,
但那不是周家族長的責任,而是老祖逝世,不可避免的。
幾次爭鋒,他看出了周家還是有點家底的,不會突然的犯蠢,讓他有可乘之機。
那么,一定是發生了什么,讓周家不怕在壽誕之時,被顛覆了。
“與周家老祖有舊的那位陳丹師,現身周家了。”
陸元疑惑道。
陳丹師這個名字,他有些陌生,不是這片地界的人物。
“陳丹師?那麻煩了。”
聞言,陸長風卻是眉頭一挑,心中的定計瞬間亂了。
他想要吞掉周家,自然得先知道周家的底細,不能胡亂的作為。
周家最大的底蘊,周民生于二十幾年前逝世,族中無有驚艷人物,家底也不如陸家。
唯一讓他忌憚的,就是這位陳丹師了,相傳為周家老祖的忘年交,貴為藥廬煉丹師,身份尊貴。
也不知他一個養老執事,究竟是如何認識這等大人物的,真是造化。
“這事,要不要先傳將消息給賈長老。”
聽到是仙宗之人,還是一位尊貴的煉丹師,陸元有些驚了,這等大人物,不是陸家能夠飛龍騎臉的。
好在,陸家也不是毫無靠山,幾年前同樣搭上了廣秀仙宗一位姓賈的外門長老,自此也是有根底的了。
“且先暫緩,我們過去接觸一下再說。”
陸長風思索了一下,搖了搖頭,反而道:“備禮,重禮。”
靠山這等底蘊,不能輕動,那得是家族遭遇大難,才能用的。
現在局勢,還不到兵戎相見的時候。
“族長,給周家的壽禮,用那般的厚嗎?”
陸元與周家的關系,不說勢同水火,但絕不好,送上重禮,總感覺在資敵。
“周家壽禮?兩家正是敵視的時候,我給他顆狗尾巴草就夠了,重禮是給陳丹師的,能用錢財將其打發了,那才是好。”
陸長風哼哧一聲,周家不算什么,重要的是陳丹師,光是一個廣秀仙宗出身,藥廬煉丹師,就讓他束手束腳,不敢亂動了。
這等人物,以陸家的體量,那是擦到了,自家就得先暴斃,能用重禮將人打發回去的,那才是應該。
除卻了陸家之外,這方圓百里之地,甚至是三百里開外,所有的修仙家族,都收到了周家的請柬。
他們一時驚疑不定,搞不清楚周家的謀劃,只覺是有大動作了。
此時,造成這片地界動蕩的始作俑者周家,卻是極為的祥和。
“周列,藥廬是什么樣的。”
一個粉衣小女娃,眼睛中帶著憧憬,聽說藥廬是個極為神妙的地方,連族中宿老,都不大清楚。
“很大,有很多煉丹師。”
周列將手一揮,極盡所能的,為小伙伴解惑,只是他詞匯量不大,只知道煉丹師很多,其余的就無法說清了。
“煉丹師,那可是極為尊貴的大人物。”
即便如此,粉衣小女娃也覺得很震撼,畢竟那是煉丹師啊,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周家一個都沒有,藥廬中竟是有一群。
“周列,你以后也會成為煉丹師嗎。”
又一個小伙伴圍了上來,戴著虎頭帽,很是活潑的,跟周列打鬧。
“會的,老師是一名很厲害的煉丹師,我自然會繼承老師的衣缽。”
周列的神色很堅定,他見識到了老師的厲害,也渴望成為像老師一樣的人,將來不管去哪里,都受到所有人的尊敬。
“那太好了,以后我們周家也有煉丹師了。”
一群小孩嘰嘰喳喳的,邊上的周家大人,也是個個帶笑,直呼大造化。
“老祖為我周家付出良多,即便走了,也留下了一條天大的人脈,福澤后人。”
他們是真的很佩服老祖,實在是高瞻遠矚,一眼就看出了陳丹師如淵中潛龍,一朝飛起,連帶著周家都沾光了。
“下次祭拜,我們得多磕幾個頭。”
可惜,老祖走了。
他們沒法孝敬,只能是祭日多磕幾個頭,表達心意了。
“那位是念舊的,我總算知道為何老祖會將半生人情,盡數耗掉,送他入藥廬做執事了,實是人品貴重。”
提及陳生,周家人很敬重,不是因為那位的權勢,而是人品。
陳丹師的地位很高,但跟他們說話,永遠都是很溫和的,沒有高高在上,讓人發自內心的尊敬。
“此次過后,周家就安然無虞了。”
有此遺澤,周家人對未來,沒有迷惘,只道來日方長,從容相待。
七日。
倏忽而過。
周家的那位九十九歲的族叔,過上了一個隆重的壽誕,雖然他覺得少活了一點,有點可惜,但沖著這排場,好像也不是不能接受。
此時,周家門戶大開,全不設防,整體的色調是喜慶,兼有一種大氣磅礴之意。
紅紙壽字,仙桃掛樹。
果脯美酒,一一上座。
大風谷上,一座座的殿宇,都擺滿了桌椅宴席,就待賓客入座了。
“劉長老,是你來了啊。”
周家族長站在門前,親自迎賓,他的臉上,掛滿了笑意,怎么遮都無法掩蓋。
第一位來賓,是跟周家有牽掛的人,他表現得極為的熱情了,上前寒暄,無微不至的。
“怎么回事?你心情太好了吧。”
劉長老眼再瞎,都能看出周家族長的不對勁,嘴巴都快咧到耳朵根了。
他突然覺得對于這位周家族長,還是認識得不夠深刻,之前以為是個不茍言笑的人呢。
“之后說。”
周家族長神秘的道。
重頭戲,自然得最后揭曉的時候才夠震撼。
劉長老雖然被勾得心癢癢的,但還是忍了下來,走到一邊,將壽禮放了下去。
隨即……
“劉家壽禮,一顆三百年份的老山參。”
一道聲響在門外響起,自有專人記錄在冊。
來人,送得什么,這些都有記錄的,將來還禮回去,有個參照。
“慶家壽禮,一顆一階上品星晶點斑丹。”
“鳳家壽禮,一頭一階妖獸重耳鳥的幼崽。”
“壟家壽禮,一顆一階中品的天凝果。”
“羅家壽禮,一頭日行千里的走蛟馬。”
……
林林總總的壽禮,都被記錄在冊,書歷官的毛筆舞得飛起,今日來人是真的多。
然后,大風谷前,驀的一陣寂靜。
“陸家來了!”
幾輛古樸大氣的戰車,轟隆隆的,碾壓過大地,卷起肅風,沖到了大風谷前。
陸長風帶著陸元下來了,他很看重這個家族的天才,帶對方來長見識,磨礪心性。
兩人身后,還有幾個陸家的高手,氣息強悍,眼神中有煞氣,不是那種花架子。
“周家膽子是真大,不怕直接血濺壽宴啊。”
陸家這行人,都不簡單,直接將小半個家族的精銳都拉來了。
也沒錯,公然來到敵人老巢,不帶點人,很容易就被收拾了。
就是周家有點不對勁,壽誕之日邀請敵家前來,讓人覺得其中另有隱情。
“周族長,近日可好。”
陸天風一眼,就看到了大門處的周家族長,他的面上,顯露出了和睦之色,場面功夫極見修為,即便是敵人當面,也能談笑風生。
“好得很。”
周家族長也不賴,笑容滿面,不過他是真的高興,更顯得熱情。
陸天風有點被噎住的感覺,拿捏不定周家族長的心態,又跑到一邊試探了。
“這是壽禮。”
他從錦繡大袖中, 取出了一個極為高級的玉瓶,放在了案牘上。
“陸家壽禮,一瓶……普通凝氣丹。”
門前周家人,打開了玉瓶,明顯的愣住了一下,但很快反應了過來,如實喊道。
唰唰唰……
諸多道眸光落在了陸天風的身上,有驚詫,也有佩服的,更有鄙夷的。
陸天風對此坦然相待,目不斜視,竟有股正氣凌然之意。
“這也太……”
來客們想不到一個合適的詞語來形容陸天風,雖然很小氣,但想到是雙方是仇家,又覺得很合理。
“周家族長,不會直接就將陸家族長給堵回去吧。”
有些許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心中腹誹,有些期待周家族長當場就將陸家一行人轟回去。
畢竟,這壽禮拿不出手,周家人面上也無光。
豈料……
“陸家族長,請吧。”
周家族長表現得很淡然,淡淡的瞥了一眼陸天風,一種優越感從心中油然而生。
格局,格局小了。
他家如今傍上了大腿,將來注定是要跳出這一畝三分地的,陸天風也就這點能耐,在小池塘呼啦啦的掀起漣漪,成不了什么大事的。
“不會有詐吧。”
這一眼,讓陸天風心頭跳了一下。
太詭異了。
這周家族長,不是憋了一肚子壞水,在里面等著自己,就是走火入魔腦子搞壞了。
相對前者,他自然希望是后者,但顯然,這不大可能。
只能說,那位陳丹師,給了對方太多的勇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