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
古樸的大門好似塵封已久，推開之時發出難言的刺耳聲。
而這僅僅只是一處偏殿而已。
在踏入其中的瞬間，羅塵便怔怔的呆立當場。
高如天穹的內部空間，好似天國階梯的書架層層向上，書架上一本本半虛幻半凝實的典籍分門別類的擺放著。
頭一次，羅塵形象的理解了什麼叫“汗牛充棟”。
一處偏殿，竟能儲藏如此多的丹道典籍？
饒是經歷過煉天魔君丹道傳承的羅塵，也不禁暗自爲丹聖褚顏的積累所咂舌。
他伸手一招，靠得最近的黑色書架上，便有一本彷彿白雲凝聚的書冊飛了過來。
到手之時，尚未來得及翻開，殿內就響起一聲輕咦。
“咦？”
“這書？”
羅塵細細摩挲著書冊，彷彿有生命一樣。
赤目金瞳低頭俯瞰，那書冊上繚繞的雲氣再也無法遮掩本體。
羅塵將書冊緩緩舉起，凝神細看。
“這居然是一枚丹藥！”
出乎所料的是，這本看似以常規書籍模樣外顯的書冊，本質上是一枚丹藥。
之所以會有那般外形，卻是有人以高明無比的幻術手段，借充裕靈氣顯化幻象，如此才迷惑了外人。
“丹聖褚顏的手段？”
“她竟有如此高明的幻術造詣？”
修仙界中，幻術常常和魂術搞混，實則雙方截然不同。
幻術的本質是操弄五感，讓人看到的、聽到的、聞到的、摸到的，甚至是吃下去的，都產生虛假的判斷。
而魂術，則是針對神魂上的根本手段，哪怕封閉五感，也防不勝防。
就像羅塵早年頗爲得意的“鏡花水月”，本質上只是水系幻術，通過靈氣流轉，讓人眼睛所看見的一切產生誤判。
一切所見，皆爲虛妄，不過鏡花水月罷了！
也正是本質上的不同，即便後面羅塵試圖將此術往魂術上優化，但威能上限依舊不夠。
對付境界比他低的，無往不利。
面對同階之輩，突然施展，也有奇效。
但對上境界比他高的，卻常有吃癟之舉，甚至反傷自身神魂。
這個缺點，直到羅塵後來借鑑荒獸鬼仙樓自創《鬼神辟易》這道魂術後，才稍稍有了改善。
但《鬼神辟易》，立足於自身防守，誤導修士神識和視覺的判斷。因此面對黃蠻、畢錚這些神魂不下於他的大妖皇之時，就不夠看了。戰鬥之時，他基本上都沒考慮過這一招。
扯遠了。
此刻丹聖褚顏遺留的幻術手段，分明已經達到了一個超乎尋常的地步。
以丹藥本身爲基礎，假靈氣之手，讓接觸這丹藥的人，不管是從入手觸覺，雙眼所看景象，甚至是低頭細聞之時，都很難讓人察覺其真正的本體。
也就是羅塵有這麼一雙久經培養的赤目金瞳，不然短時間也無法意識到其中真相。
“留下一批丹藥而已，何必如此費心？”
“是炫技，還是別有用意？”
羅塵握著“丹書”，陷入了沉思。
但這沉思，也就一霎，羅塵自己都笑了出來。
他來這裡是爲了提前瞭解丹聖殿試煉，跟考試之前啃書一個道理，何必去想出題人制作備考資料所用的材質與手法？
搖了搖頭，羅塵低下頭開始翻閱丹書。
手上這枚丹藥，他並不陌生，僅僅只是最平常的一階丹藥——養氣丹。
也是他羅塵煉氣期時，服用最多的一種丹藥。
丹書中記載的是有關養氣丹的一切！
從原理到材料，再到煉製丹術，火候需求，甚至成丹之後的品相色澤，儲存禁忌，都一一在列。
如此詳盡，若換一個稍微有點煉丹天賦的人來，得了此書不亞於得了一位名師指導。
輔以大量煉製次數，必將輕鬆入門。
羅塵從未見過有人如此細緻的總結一門低階丹藥，因此哪怕品階不高，也看得津津有味。
但再是有興趣，說到底也僅僅只是一階丹藥，羅塵很快就一目十行的掃完了。
他擡頭看向成千上萬的丹書。
“這些都是備考資料？”
“我先前倒是託大了，遲遲沒有來掃題。”
“距離丹聖殿試煉開啓，攏共沒幾個月了，應該還來得及吧？”
羅塵嘴上有些疑慮，但心中卻信心十足。
對於他們煉丹宗師這個層次的煉丹師而言，數量從來都不是問題，問題是超出他們自身煉丹術品階的高階丹藥。
尤其羅塵的丹道基礎，是經過煉天魔君丹界考驗過的。
所以，他並沒有多大擔心。
一本本丹書入手，一種種丹藥的具體細節，如海水倒灌一樣進入他的腦海。
時間一天天流逝，偏殿中沒有閱讀過的丹書越來越少。
從浩若煙海的一階丹藥，到屈指可數的四階丹藥，羅塵的瞭解也越來越深刻。
短時間內大量往腦子裡塞入這麼多東西，換做常人早就承受不住龐大知識帶來的衝擊了。
但羅塵沒任何不適。
不管是對於痛苦的忍耐，還是龐大的神魂，都足以支撐他填塞大量知識。
別說，這般填鴨式的閱覽中，羅塵看似收穫不大，但實則有不少裨益。
一路走來，他的煉丹術多是自己琢磨，少有名師指導。
一句“野路子”，是譏諷，卻也是事實。
這種情況，直到羅塵接觸青丹谷的煉丹術有了些微改善，到羅塵通過丹界試煉獲得煉天魔君丹道傳承後才徹底扭轉過來。
但這裡面其實也有著隱藏的缺點。
青丹谷的煉丹術層次太低了，多爲一階、二階的。
煉天魔君的丹道傳承又太駁雜，且年代太久遠了。
說是橫貫人魔妖三家，可尋常煉丹師精通一家都足以稱宗道聖了，又哪能悉數精通？
就連羅塵，也都是尋求其中對自己有用知識，一點點汲取。
而其年代久遠這個詞，也不是開玩笑的。
煉天魔君的那些傳承裡面，最短的丹道知識距離現在也有千年之久了。
修仙者何等聰慧，煉氣之法與煉丹之道相輔相成，日新月異之下，早就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羅塵若是抱著老本不放，勢必會被新的主流丹道所淘汰。
褚顏留下的這些丹書，俱是千年內的東西，海量閱讀下，羅塵最後一塊短板也漸漸補了上來。
……
五個月後！
羅塵自偏殿走出，約好了的葉凌天正在外面等他。
“可有把握？”
羅塵指了指自己腦袋，“都在裡面。”
葉凌天鬆了口氣。
但羅塵下一句話，又把他心吊了起來。
“但能不能行，還得看具體的試煉內容。”
葉凌天也只得苦笑，“也不知道褚顏師妹怎麼想的，後面三關艱難無比，第一關雖然最簡單，卻每一次都是變幻的。不然，也不會讓你去苦讀五個月，用笨功夫去應對第一關。”
羅塵點了點頭，深以爲然。
若是先前，他知道第一關考題會在百年一次的試煉中不斷變幻，是決然不信的。
尋常修士，哪有那種手段？
可在見識了丹聖的幻術手段之後，就不會懷疑了。
對方煉丹術超凡入聖，幻術足可以假亂真，二者結合起來，佈置一些小小的煉丹考驗又有什麼難處。
當然，這樣的佈置必然精細無比，承受不住暴力破壞。
估計這也是爲什麼傳承在門內空懸，溟淵派三大老祖卻沒有強取的原因所在吧！
“前面三次的第一關考覈分別是品相、材料、藥效，也不知道這一次會是什麼？”羅塵喃喃道，略顯疲倦的臉上有著幾分好奇。
葉凌天大手一揮，“先回去好生休息休息，等過兩天時機成熟，試煉徹底開啓，自然就知道了。”
“嗯。”
羅塵微微頷首，下意識回頭看了一眼籠罩在雲霧中的丹聖殿。
赤目金瞳一閃，隱約可見又有一縷靈機遁入了丹聖殿中。
看來想開啓丹聖留下的傳承試煉，這靈機就是必不可少的一環。
那反推過往，佈置下這些嚴苛試煉條件的丹聖褚顏，在元嬰境界之時就已經會牽引靈機了？
想到此處，羅塵暗自凜然。
宙宇靈機冥緬，混茫眇昧，便是化神大能也難以輕易牽引，離開溟淵之前的丹聖褚顏不過元嬰境界，如何能夠做到那一步？
壓下心頭的疑惑，羅塵回了迎仙峰。
小半年不見，羅靈犀模樣變化不大，還是那瘦瘦弱弱白白淨淨的樣子，幾乎沒多少成長。
在葉家那位溫柔女子的引導下，羅靈犀欣喜的叫了一聲“父親”。
羅塵揉著小傢伙的腦袋，又不可遏制的泛起了那個念頭。
“未來到底要不要施行谷仙封疆之法？”
……
三日時光，轉瞬即至。
在許多人暗中期待中，丹聖殿於冷冷清清的光景下主殿開啓了。
羅塵抵達之時，周遭攏共不過寥寥數人罷了。
他一眼掃過去，心中頓時有數。
白紋墨袍的是陳墨子。
金縷雲衣的是辛夷生。
被數位繡有龍鳳紋衣袍修士拱衛，猶如衆星拱月的是盧純。
最後姍姍來遲，卻一臉急迫的女子，當是褚玉。
羅塵的目光在褚玉身上停留時間最久，因爲對方給了他幾分熟悉的感覺，一如當年跨入星門的那個女子。
這便是丹聖褚顏的後輩嗎？
他在打量別人，別人自然也在打量他。
陳墨子心中暗道：“果然年輕！”
辛夷生展露微笑，“他只在偏殿待了五個月，我們當初可都是至少待滿了一年，想來應該沒學到多少東西。莫說後面三關了，怕是第一關就能讓對方知難而退。此子，不足爲懼！”
盧純臉上震驚之色顯露無疑，因爲在丹聖殿開啓狀態下，大量靈壓環繞一衆修士，使得每個人都無法掩蓋自身境界。
而羅塵顯露出來的境界，至少有元嬰五層那麼高！
五大宗師之中，獨他爲翹楚！
一時間盧純心中忐忑了起來，不管別人怎麼說，可在他看來丹聖殿的傳承試煉，是很看煉丹師自身境界高低的。
羅塵境界最高，豈不是最有機會？
面對羅塵的視線，褚玉第一時間低下了頭，這是先祖丹聖離去之後她們褚家修士面對溟淵門人的下意識反應。
但念及今日所圖之事，她又倔強的擡起了頭，狠狠瞪了一眼羅塵。
“先祖傳承，自當後人來取，豈能假手於你？”
一番暗流涌動間，忽有低沉厚重的聲音從空中傳下。
“十年！”
“你們只有十年時間！”
“十年之後，丹聖殿會自動關閉。屆時不管是否取得傳承，都會被強行排擠出來。”
“莫要辜負宗門對你們的期望。”
是溟淵派掌門御冥老祖的聲音。
但無人追尋聲音來源，因爲丹聖殿大門緩緩開啓了。
五道身影，不分前後，齊齊遁入殿內。
殿外，陡然安靜了下來。
有人悄然問道：“這一次，能夠成功嗎？”
沒有答案。
高懸九天中的閻浮山上，御冥老祖收回了注意力。
牽引靈機，對於化神大能而言，也是非常艱難的一件事。
除非放出元神，肆無忌憚的溝通天地元氣，於那茫茫海洋中探索靈機。
可如此一來，再是強橫的元神，也經不住天地的同化。
因此，想要牽引靈機，對於山海界化神大能而言，就只有兩個辦法。
一者，飛昇之時，元神顯化，於那霞舉狀態中，牽引來大量靈機。反正都要飛昇了，又豈會害怕一方天地的同化？
二嘛……那便要著落在五階靈脈之上了。
作爲此界品階最高的靈脈，可不僅僅只是靈氣濃郁多寡這方面。
這等靈脈，本身就會自發地牽引少量靈機。
只要化神大能捨得損耗靈脈底蘊，便可假五階靈脈之手，牽引來數量頗多的天地靈機。
對於底蘊深厚的溟淵派而言，這等損耗，平常還是承受得住的。
可此時情況不同！
溟淵派的五階靈脈就著落在閻浮山上，而閻浮山目前的主要作用，則是用來鎮壓煉化青禾仙。
“十年，已是極限！”御冥老祖輕吐一口濁氣，有些期待這一次的結果，卻也有些不看好。
天淵老祖不解，“師兄似乎不太看好他們？”
御冥老祖點了點頭，“陳墨子天賦不夠，辛夷生底蘊不足，盧純心思駁雜，褚玉……著急了些。”
“不是還有羅塵嗎？”黑澤老祖冷不丁開口。
御冥老祖嗯了一聲，“所以我纔會做主提前開啓丹聖殿試煉，畢竟羅塵是褚顏看好的。可他，終究是來得太晚了。”
天淵老祖皺眉，“如果沒有蒼梧山那一趟，羅塵早來十年，估計就十拿九穩了。”
御冥搖了搖頭，腦海中閃過一道蒼老身影。
“十年八年對於元嬰小輩而言，也算不了什麼。真要說十拿九穩，還得是玄晏先生，可惜他……”
“或許他也會進入丹聖殿！”黑澤再次開口。
“此話怎講？”
“師弟爲何如此說？”
兩大老祖齊齊相問。
黑澤無奈道：“莫非你們忘了，他的延壽之法已到極限。而所著丹道典籍也已轉交給我們，如今大限將至，難道不會見一見走在他前面之人所留下的東西？”
好像是這個道理？
御冥和天淵對視一眼，臉上多了幾分期待之色。
而此刻丹聖殿內。
五道身影，陡然停下。
一道道白光，於虛空中縱橫交錯，飛來游去，好似活物。
濃郁的丹香，撲鼻而來，駁雜無比，幾乎令人鼻子不暢。
一個個案桌擺在殿內，上面鋪上了筆墨紙硯。
一行字，徐徐浮現。
【聞香識丹，足百過關】
這就是第一關嗎？
羅塵第一時間伸手，往一道白光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