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弄清楚濱崎和方墨林究竟葫蘆里賣什么藥其實并非易事,總之不能傻乎乎地去打探濱崎的口風吧?另外,想要掰開方墨林的嘴也是癡心妄想。方墨林因為誤會了他和何苒苒的關系而打破了醋壇子,恨不得剮了他,因此,兩人怎么都談不到一塊的。至于怎么樣獲得情報,他想到了唐冕。
汪直銘親自去了一趟百樂門,才得知唐冕已經辭職了。看著百樂門閃耀的匾額,他暗嘆唐冕的性格是那樣的執著,但她為了錢真的值得拿性命去賭的執著著實令汪直銘費解。
其實,他也在為了保護所重視的東西拼上了性命,但他們不一樣,他想要的東西并未實現,而唐冕已經家財萬貫了,在為了錢去冒險實在不值得。
汪直銘拒絕了服務員熱情的邀請,轉身離開了百樂門,當前腳走下最后一階石梯時,抬頭正好看到唐冕站在不遠處。
唐冕依靠在梧桐樹干上,時不時將夾在手中的女士香煙送入口中,噴出一團淡淡的煙霧。再注意到了汪直銘時,她嘴上掛上了一絲微笑,舉手向他示意。
汪直銘回以微笑,邁步向她走去,并在她身前駐足,叼上煙,又向她借了火。吐出一口煙,他笑著說;“你怎么知道我來這里找你?”
“不然呢?你以為我留戀這里,特意回來看看?反倒是你,找我做什么?”
汪直銘知道她明知故問,但他卻不想繞圈子,開門見山地說;“老客戶找上門還能有什么事,當然談樁只賺不賠的生意了。”他環顧四周,提議說,“這里人多眼雜,不是談事的地兒,要不,咱們找個安靜的地兒?”
“那就眼前的這個地兒吧。”她瀟灑地彈掉手上的煙蒂,舉頭望了眼工作過地方,說;“既然來了,不如進去喝兩杯吧。”
“行。”汪直銘爽快地答應了。
唐冕雖然辭職了,但畢竟之前是這里的大姐頭,余威尚存,百樂門的工作人員對她依然相當客氣。
唐冕拒絕了老板為他們準備的雅間,要在一樓坐坐,老板知道她脾氣也不勉強了,叮囑服務員上了兩杯價值不菲的紅酒。
白天的百樂門并不像夜晚那樣熱鬧,來玩的顧客少之又少,再加上舞臺上的樂師吹奏著舒緩的爵士樂,這里竟然成了“咖啡館”。
唐冕脫下了皮草,摘下了氈帽和圍脖,將這些東西交給了服務生暫時保管。在旗袍的襯托下,她的身材尤為玲瓏有致;衣領前兩個紐扣沒有系,漏出了頸子上的貓眼石;順著她的軀體曲線往下,旗袍開衩處是件薄薄的褲襪。不得不說,在上海交際圈中,要數她穿上旗袍最有氣質。
注意到汪直銘的眼神,唐冕會心一笑,下一秒,酒杯上印下口紅印;“既然是來找我談買賣,挑明說就是了,不過,我糗話說在前頭,如果你讓我去暗殺方墨林,救軍統的人,那咱們大可免談。”她眨了下眉毛,深嘆了口氣,“他現在是濱崎跟前的紅人,殺了他,我也活不了了;再說了,殺他我也撈不到一點好處。”
“你放心,我不太關心軍統的事,他們死不死和我有什么關系。”
“你能辨清狀況非常明智,實話說了吧,濱崎已經秘密逮捕了潛伏在領事館中的數名軍統特務,不經審訊就把他們押往采礦場秘密處決了,他們的死完全拜方墨林所賜。”
“方墨林出賣自己人換取濱崎的信任已經在我意料當中。”濱崎如果當眾處決軍統特務,說明是殺雞儆猴;現在偷偷摸摸的做,說明他不想讓太多人知道,“濱崎秘密處決潛伏在領事館中的軍統特務,我想,他是不想打草驚蛇,難道說,他們下一步有大動作?”
“不是濱崎有大動作,而是軍統有大動作了。”唐冕一本正經地說。
“軍統?難道,重慶軍統方面重新任命了新的上海站長,接替老貓繼續完成尋找黑百合的任務?”
“你猜對了一半。”
“另外一半是什么?”
“方墨林向領事館透漏了軍統的電臺密碼,成功截獲并破譯了軍統的一份重要電報。”唐冕說,“重慶軍統總部那邊已經獲悉了老貓被殺以及方墨林叛變的消息,為此,軍統高層召開了會議,商討應對措施。為保住軍統在上海經營多年的情報網,他們決定成立了以‘鷹隼’為組長的“鋤奸小組”,目的是刺殺方墨林。”她看向汪直銘,輕微加重了語調,“不過據我猜測,鷹隼此次刺殺的目標應該不止方墨林,也包括老貓的學生之一,何苒苒。”她接著說,“當然,你剛才說的也對,鷹隼另外要繼續老貓的任務,尋找黑百合,這才是濱崎所擔心的一點。”
“軍統大張旗鼓的刺殺方墨林,難道不怕他狗急跳墻,將所有秘密和盤托出?”
“軍統并不想方墨林知道此次行動的內容,但濱崎卻愿意看到。”唐冕說,“雖說方墨林已經投靠了濱崎,也做了幾件漂亮的事獲取濱崎的歡心和信任,但在濱崎眼中無非是雞毛蒜皮的事,因為,方墨林始終對軍統聯絡點緘口不言。”她說,“鋤奸小組的情報是濱崎親口告訴方墨林的,為的就是嚇唬他。”
到了這里,汪直銘深深吐了口寒氣,因此,方墨林還未講出上海藏書館是軍統上海站重要聯絡點。所以,情況沒有他預料到的那樣悲觀,反而,大有挽回的余地了。
“我把能知道的全說了,你也別揣著掖著了吧。”唐冕說。
既然來求她幫忙,汪直銘沒有隱瞞的理由,于是開門見山地說;“不瞞你說,我知道上海軍統站的聯絡點。”
“在哪里?”唐冕迫不及待地問他。
“上海藏書館。”看著她興奮的表情,汪直銘訕笑說,“剛才你可是說對軍統的事不感興趣,現在怎么著急知道了?”
“你呀,就別跟我裝糊涂了。誰不知道你也不在乎上海軍統特務們的死活,可為什么火急火燎的找我幫忙?如果我猜的不錯,上海藏書館中的情報牽扯到黑百合,牽扯到汪家和十笏行吧?”
被戳穿的瞬間,汪直銘尷尬的撓著后腦勺,說;“什么事都瞞不了你呀。”他接著說,“如果不是樁大買賣,我可不會登門找你了。”
“可這樁大買賣,似乎并不好做呢。”唐冕深深嘆息著,“應方墨林的請求,濱崎允許他成立反特處,辦事處就設置在了上海博物館,那里可有重兵把守,進去那里需要出示濱崎的證件。”她無可奈何地攤手說,“我在領事館做事的時間不長,而且做的都是些無關緊要的雜事,說白了,濱崎并不信任我,怎么肯讓我接近方墨林?”她說,“看來,想要進入上海藏書館拿到黑百合,我們得需要創造條件了。”她看向汪直銘,問他,“你是怎么想的?”
“如果我把打算說出來,恐怕要嚇到你了。”
“我可不是一陣風兒就能吹倒的柔弱女人,在上海混跡了這么多年,什么大風大浪沒遇到過?難不成還會被你一句話嚇倒了。”唐冕捂著嘴巴竊笑道。
汪直銘環顧四周,注意到無人注意后才特意壓低聲音,說;“一把火燒了上海藏書館。”
“噗!咳咳……”唐冕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還是被汪直銘驚人的話嚇的嗆到了,她接連咳嗽了幾聲,陰著臉對他說,“我不反對和你一塊干刀尖上舔血的活兒,但不會做賠上性命不沾油水的蠢事。”
“我呀,只是開個玩笑。”汪直銘嬉皮笑臉地說,“你看你,當真了不是?”
“不對吧,你可不在乎什么黑百合,如果一把火燒了它就能銷毀汪家和十笏行的秘密,你會毫不猶豫的去做。”
“我的確有這個想法,但來找你了,我便放棄這個辦法了。”
“你要燒上海藏書館我不反對,前提是,必須等我將情報弄到手。”唐冕提醒他。
“我現在舉著火把去燒了上海藏書館,那不是自尋死路嗎?我不傻,不當愣頭青。”
“這幾天你不要輕舉妄動,我要想辦法讓濱崎把我調到反特處長,到時,我將有充足的時間和機會動手。”
“嗯,最好先摸清水的深淺,我們才能有辦法得到情報后全身而退。”汪直銘接上她的話說,“不過,我最擔心的還是鋤奸小組那邊,如果鷹隼貿然刺殺方墨林勢必會讓他狗急跳墻,一旦方墨林將情報告訴了濱崎,我們再行動為時已晚了,所以,接下來的時間,我盡量和鷹隼接上頭,勸阻他們暫緩行動。”
“你是在擔心鷹隼會先處決了何醫生吧?我都不好意思點破你。”唐冕說,“不管怎么說,那是你私人的事,與我無關,我不想多管閑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