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一場意外,楚南來到了八卦門。
這個地方離東魏很遠很遠。除非有空間移動的大神通,或者交換空間的神器,否則常人基本不可能到達。
時間一晃就是六年,今天是楚南正式拜師的日子,師父自然是當年救下他的青衣道姑藍兒。
藍兒只是虛名,真正叫什么,只有楚南的師父的師父才知道。
不過,名字什么的只是個代號,這并不影響楚南和他師父的真摯師徒之情……
“請注意,楚南要開始作妖了!”
此時,太陽才爬上半山腰。在一個郁郁蔥蔥的山林中,一個牛鼻子老道正站在樹杈上,眼睛盯著某處,嘴巴對著手中的通訊令牌傳話。
令牌上微光一閃,消息就發出去了。
“藍兒收到。”
另一邊,在山下的一個小池塘里,藍兒正潛伏在池底,她手里也拿著塊令牌。
透過瑩瑩碧波,藍兒一動不動地看著岸邊那坨小朋友,楚南。
“我倒要看看,你小子又要干嘛?”
藍兒在心底牙癢癢地說道。
六年時間對修行者來說,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反正足夠了解一個人,發生一些事了。
在沒接東魏皇都的任務前,藍兒的頭發還是盤著的道士髻。
但是現在,變成了奶奶灰的齊耳短發,而且百年之內估計都長不長的那種。
沒錯,這是楚南的杰作……
那天,趁藍兒仙魂出游,楚南偷偷拿混晶缽盛了碗酸腐獸的唾液,就是當年罩住肅親王府的那個水晶大罩子。
然后取下藍兒的發帶,使其頭發披散,用酸腐獸的唾液均勻地澆在頭發下緣,任其腐蝕。
這一舉動,楚南美其名曰做個發型,其實他就是想捉弄藍兒。
等藍兒仙魂回歸,她才發現自己的頭發已經無法挽救,下緣全部焦黃枯萎、分叉打卷,上緣顏色全部變成了奶奶灰。
幸好道袍是法寶,不然可能落個衣不蔽體的下場。
抓狂之余,無法,藍兒只能忍痛割斷下緣的頭發,留了個奶奶灰蘋果頭。
那天是楚南的審判日,屁股被巴掌打腫。
兩瓣圓腚慘遭炮轟,或左抽,或右抽,或混合雙打。
焉焉嗒嗒的哭泣聲在藍兒洞府附近縈繞不絕,讓聽到慘叫的藍兒的師兄弟們都嘖嘖暗嘆。
被打屁股的那天,楚南的師祖,那個白發黑衣的青年正在一處樓宇與友品茗下棋。
雖遠隔千里,但他還是聽見了楚南委屈巴巴的哭泣,只聽他輕輕一笑,微不可查地自語道:“有個小不點在,宗門里熱鬧不少啊。”
“你說什么?”他的朋友出聲詢問。
“沒什么,下棋下棋。”
……
自那以后,楚南在八卦門內就傳開了名聲,大家都知道藍兒有個小跟班,性情頑劣,愛捉弄人。人送外號——楚搗蛋。
而今天,宗門將隆重舉行盛典,為楚南拜師舉行的盛典。
其實不是楚南特殊,而是八卦門入門條件極為苛刻,所以人丁不旺。因此,每進入一個弟子,就要全宗歡慶,開盛典。
盛典馬上就要開始了,地址在宗門大殿前的南廣場。
此時,盛典的主角楚南卻在北坡山溝里,不知道在搗鼓什么。
小小的一坨蹲在大石縫里一蠕一動的。
因為施展了隱身法,楚南自以為沒人發現他,正干勁兒十足。
自打審判日之后,楚南就學乖了,他會先隱藏蹤跡,再搞事情。
可他不知道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在他不知道的角落,有兩道目光正死死地瞅著他……
“今天我拜師,這么重要的節慶,我一定要給師叔們一個驚喜,讓他們畢生難忘……”
楚南蹲在那兒嘀咕,說著說著,大眼中透出興奮,小嘴巴止不住地往兩邊咧。
兩只小胖手握著把自制小鏟,在黑鋼巖上削著粉末,那是他要的最后一種原料。
不多時,黑色粉末收集夠了,楚南就前后左右,機警地瞄了瞄,判斷沒人。
就著隱身法,楚南火速向自家洞府趕。
沒一會兒功夫,穿著一身嶄新道袍的他就出門向南廣場跑去了。
“師兄,你說這小子又在搞什么鬼?”
“楚搗蛋嘛,除了作妖搗蛋,還能干啥。”
“一會兒你得防著點。二師兄?……聽到沒有!”
“知道了,知道了,走走走。”
……
楚南不知道,在他身后,有兩個人正站在樹杈上以他為話題侃侃而談。
……
此時,時近晌午,南廣場上,上百號人烏泱泱地站成了一個方隊,整齊劃一。
在站的,已是八卦門所有的弟子,除個別外派執行任務,其余都在這兒了。
相對于外界名聲顯赫的大宗大派,動輒數萬弟子,八卦門的人數少得可憐。
沒辦法,當初八卦門的開宗鼻祖定下了規矩——“非奇才不收,非有緣不收。”
這才導致八卦門開宗上萬年,弟子人數一直上不去。
當然,這只是其中一個最最重要的原因。
……
高臺上,八卦門大師兄歐陽興身姿挺拔地站在那兒,沉默佇立。
看看日頭,估摸差不多了,歐陽興有些內急,是那個內心急躁的內急。
“這楚搗蛋滾哪兒去了,還不來。”
“師尊也是,非要今天去溪禪院找馮陽祖師敘舊,哪天不行,就今天,也不看看是什么時候。”
又是等待,歐陽興倒沉得住氣,下面的師弟師妹們卻有些騷動。
誰來頂著烈日暴曬,不心有幽怨?除非是木頭人。
往下一掃,不免發現有些師弟師妹,悄悄地扣扣屁股,抓抓腰,總之有些小動作。
歐陽興對這些舉動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雖然這里是門規森嚴的八卦門,但誰讓師尊不在呢,對吧。
就在這時,遠處層層臺階下,一個小胖墩兒跑了上來,原來是楚南。
為什么不用飛?因為八卦門門規有約:“不得在門內使用道法,否則重罰。”
登上南廣場,楚南一路小跑,悄咪咪地躲在隊伍后頭,不敢露面。
其實,歐陽興看得一清二楚……
他給了楚南一點點平復呼吸,擦汗的時間,然后朗聲宣布道:
“今天,八卦門將迎來第九百七十三屆迎新大會。作為唯一一個從小就呆在八卦門的預備弟子,相信大家都認識他吧。那就是我們的師侄,也是我們中最小的八卦門子弟,楚南!大家掌聲歡迎!”
熱烈的掌聲響起,楚南乖巧地從隊伍最后頭,走上前來,圓鼓鼓的腮幫子還有些泛紅。
他徑直走上高臺,眼神平靜地站在那里,和大師兄歐陽興并肩而立。
在楚南背后,兩只小胖手攪在一起。很顯然,他的內心并沒有想象中那么平靜。
“喲~楚搗蛋也會害羞啊?像大姑娘上了腮紅一樣。”
從方陣中,不知哪里傳來一個調侃的聲音,
眾人聞之,瞬間哄堂大笑。
楚南聞言,有些氣惱,原本紅撲撲的臉,這下更紅了。
“我不是楚搗蛋!”
楚南奶聲奶氣的吼叫,并沒起作用,反而促使大家越發開心大笑。
他現在的樣子,就像一只沒斷奶的小老虎,一點都兇不起來,反而很可愛。
“收!”
歐陽興適時控制現場態勢,他右手向前一握,廣場上立刻安靜下來。
其強大的控場能力,可見一斑。
“我不是楚搗蛋。”
高臺上,楚南還在用蚊子嗡嗡大的聲音嘀咕。
這聲音,也就在楚南旁邊的大師兄歐陽興聽見了。
歐陽興聽到后,莫名覺得好笑,但是沒表現出來。
“咳咳,由于師尊有事在忙,就由我來主持盛典。現在,有請我的九師妹藍兒上臺,由楚南向藍兒行拜師禮。”
到了嚴肅而關鍵的時刻了,之前輕松歡樂的氣氛也鄭重起來。
走上高臺,藍兒坐在太師椅上,一切準備就緒。
藍兒此時面色如常,但實際上,布鞋里,腳指頭已經抓緊。
“千萬別在這個時候弄出幺蛾子……”
藍兒在心里暗暗祈禱。
還好,楚南很乖,他認真地端過茶盤,跪著獻上香茶,茶盤舉高過頂。
因為從小在八卦門長大,所以在藍兒喝過香茶后,楚南也沒有拜師禮可獻。
大家都知道,也就自動略過了。
然后三叩九拜,楚南全是實打實,頭頭搶地。
輪到藍兒贈徒弟禮物了,
楚南搓著小手,難掩激動地眨巴大眼睛,看著藍兒。
“這小子……干啥啥不行,唯獨調皮搗蛋得好處是第一名。”
藍兒看著楚南,心底暗笑。
六年時間,看著楚南從一個咿咿呀呀滿地爬的嬰兒,逐漸成長為一個活蹦亂跳的小家伙。
其中艱辛,只有藍兒才知道。
或許藍兒自己也沒注意到,自己對待楚南的情感在悄然改變。
最早師尊交代,讓藍兒撫養楚南,藍兒只覺得頭疼和麻煩,
但是現在,藍兒對楚南的情感更像是一個姐姐和母親角色的混合。
這讓有時候,楚南闖禍了,藍兒也舍不得重罰他。
伸手一變,藍兒將一只木簪插進了楚南的頭發里。
“楚南,這是為師給你的禮物,你可喜歡?”
“喜歡”,楚南臉上笑嘻嘻,其實心里補了句,“才怪,男孩子哪有送這個的。不應該送斧鉞鉤叉,刀槍棍棒等形制的法器嗎?”
似是看穿了楚南所想,藍兒學著她師尊,輕輕給楚南頭上一個爆栗,
“別嫌棄,這木簪除了可以固定頭發,還是一件防御法器喔!”
“真的啊!”
楚南也顧不上頭疼,喜出望外地說道,
“我楚南從此以后,也是一個有法器的真男人了!”
“哈哈哈,當然。不過,是有法器的小朋友,不是真男人。”
聽到兩師徒在臺上一本正經的搞笑對話,臺下部分弟子忍不住憋著笑。
或許歡樂的傳染力太強,不過兩息時間,少數帶動多數,大家一起大笑起來。
臺上的兩師徒看著臺下的人大笑不止,有些不明所以……兩臉茫然。
一旁的歐陽興見狀,恰如其分地插話道:“禮畢,拜師禮成!散會!”
“大師叔,等一下散會!”
“還有何事?”
“我想跟各位師叔說兩句。”
聽到這兒,藍兒心里咯噔一下,臺下的二師兄也是心頭一驚。
二人全身靈力調轉,若是楚南有任何非常舉動,哪怕違反門規,他們二人也要施術禁錮住楚南。
尤其是藍兒,她離楚南最近,能否成功阻止楚南作妖,她是關鍵……
“行,你說吧。”
“額,各位師叔,今天是我的拜師盛典,為了慶賀,我準備了禮物送給大家。”
話還沒說完,楚南就從兜里取出來三個烏漆嘛黑的小球。
還沒等楚南有所動作,大部分弟子還未警覺時,藍兒首先暗道“不好!”,
她有感覺那三個小東東就是楚南用來整蠱大家的玩意兒!
這時,楚南臉上燦爛一笑,說道:
“師叔們,節慶快樂!”
隨即,楚南就要拋出那三個烏漆嘛黑的小球,
藍兒和二師兄見狀,全身肌肉緊繃,正要飛身施法,禁錮楚南和那三個小玩意兒,
異況發生了!
楚南臉上的表情也非常精彩,像變戲法一樣,
從燦爛微笑到一絲戲謔,再到張嘴瞪眼,滿臉害怕,整個過程不過一息時間。
“嘭!”
一聲輕響,那三個小玩意兒在楚南那兒還沒脫手,就爆炸開來,各色粘性粉末向四方濺射彌漫……
“不~~~~~”
就在那一瞬,提前有預知的藍兒嘴皮翻飛,口吐飛沫,手中法印還在結,可好像來不及了……
臺下的二師兄也是,雖比藍兒慢了一丟丟,但也飛身半空,法印結成,即將禁錮楚南,收掉各色粉末。
但是……好像也來不及了。
在那一瞬,猶如時間流速變緩,眾人神情各異,但多數是驚恐。
一息過去,沒有漫天粉末,沒有眾弟子的各式花衣,只有各自獨特的風騷體態。
歪眉斜嘴、手插他人口、膝蓋頂錯襠、橫肘撞女胸……
廣場上,所有的東西都凝固了。
……八卦門掌門,童秋來了。
只有他有這般空間造詣!
“半天不見,你這個小家伙就要翻天不成,哈。”
童秋負手踱步,從空中信步走下來,口中輕笑一聲,
只見他抬手一點,空間如同水面,產生圈圈波紋,擴散開去。
所有的東西都如時光倒流一般,回轉過去。
雖然這里沒有時間法則的波動,但是效果都差不多。
唯獨楚南那兒……額……非常精彩!
三個烏漆嘛黑的小東西正常爆炸,各色粘性粉末也正常濺射,只是僅限于楚南周身一寸范圍內。
彌散式范圍攻擊變成了單一式高暴擊!
這般集中轟炸,楚南瞬間成了坨花色面人兒。
各色粉末交織,從頭到腳,無處不沾,幾乎無孔不入。
“咳咳咳”
高臺上,楚南呆在原地,咳嗽幾聲,因為有點粉末嗆進了鼻孔里。
空間倒流,可時間沒停止,思想也就不會停止,
楚南就眼睜睜看著自己受害。
這就是典型的偷雞不成蝕把米,楚南暗自叫苦,全身都是粉。
其他人都解開了空間禁制,就楚南還在那兒定著。
“啊,是師尊回來了!”
“弟子拜見師尊!”
“弟子拜見師尊!”
……
“免禮”
站在高臺上,童秋故意忽略楚南,看向眾弟子。
“師尊,我徒兒尚且年幼,性格頑劣,您是知道的……”
藍兒站在童秋一側,小聲地求情,眼神瞅了瞅那坨“花色楚南”。
臺下眾弟子看著臺上楚南的滑稽模樣,紛紛忍俊不禁。
但師尊還在臺上,不能太放肆,所以一個個地憋得很辛苦……
楚南雖然耳朵里也進了粉,但是還是聽得清別人說話的,
藍兒的求情讓他感動不已,他暗暗發誓,今后一定要對師父好,一千倍,一萬倍地報答師父。
“罷了罷了,既往不咎,下不為例,帶他下去吧。好好管教,沒有規矩,不成方圓。一天天地,像個皮猴子一樣,不像話。”
“謝師尊,我這就帶我徒兒下去好好管教。”
藍兒如釋重負,她深知該嚴肅的時候,千萬不能耍貧嘴,否則后果難料。
以前的她就在這方面吃過虧。
童秋指間一彈,楚南的空間禁制就被解開了。
可是,楚南的哪根筋好像臨時搭錯了……
“你大爺的!”
此話一出,廣場瞬間安靜了,安靜到了極致,仿佛空氣都停止了流動。
楚南也傻眼了,自己的嘴不是自己的嘴,為什么會說出這種話?!
所有人仿佛再次中了空間禁制,一動不動。
所有人都目露驚異,盯著臺上的楚南,甚至有部分弟子飽含敬佩之色!
廣場上,因為構造的緣故,“你大爺的!”還有余音,
“大爺的!”
“大爺!”
“大~”
“……”
顧不了身上的粉末,楚南“噗通”一聲,面朝童秋跪了下去。
“師祖,我錯了,我真的知錯了。”
“罰一年靈修山思過修行,抄《周易參同契》原版一萬遍。”
“不,師祖,我真的錯了!”
“師尊,我徒兒只是一時糊涂,口出狂言,還請師尊降低責罰。”
“藍兒,你也想和楚南一起受罰?”
“……”
“師祖,一人做事一人當,不要罰我師父!”
楚南這句話,聲音雖不大,但字字鏗鏘!
在場聞者皆心頭一震,暗暗佩服楚南。
背對著楚南的藍兒聽到這句話,更是瞬間紅了眼眶。
她不敢轉身,怕被楚南看到……
“好,這是你說的。那就再加罰一年,《周易參同契》原版多抄一萬遍。”
童秋的眼底微不可查地流轉過一絲贊賞。
“弟子遵命,這就去領罰。”
看著自己的徒弟走下高臺,向靈修山獨自走去,藍兒的心中第一次有了心痛的感受。
“師尊!”
“不要再說了,散會!”
童秋制止了藍兒繼續再說下去,轉身飛離了南廣場。
童秋一走,廣場上眾弟子也紛紛離開,只留下藍兒一個人在那兒傻傻地枯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