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天帝注定是忙碌的。
天庭成立的第一個月,吳妄忙于看云中君定神職、定天庭內的獎賞規(guī)則,贊嘆于云中君的老練。
不愧是第三神代的首輔!
天庭成立的第二個月,吳妄忙于觀察土神主持天庭建設工作,看土神規(guī)劃了一重天又一重天,驚訝于土神對建筑的獨特造詣。
沒想到,這魁梧的土神,竟也能端起繡花針,搞一些精細至極的創(chuàng)作。
天庭成立的第三個月,吳妄忙于注視大司命對百族大部落的整頓。
帝下之都迅速平靜了下去,大部分生靈被中山的大部落吸納,小部分生靈在帝下之都繼續(xù)扎根。
天庭派人引導留在了天庭正下方的這些生靈,按吳妄的要求,為他們成立了‘百族聯(lián)盟’,讓他們學會自食其力,天庭會逐步減少對帝下之都范圍內的‘神靈恩賜’。
沒了身體、成為天道傀儡的大司命,現(xiàn)在也開始閃閃發(fā)光了。
雖然最初時,大司命還有一點點的……傲嬌。
在吳妄看來,這家伙確實是傲嬌,口中說著什么‘吾原本乃壽元之神自要跟生靈保持距離’、‘生靈都有卑劣的一面’、‘他們只想在我這里求到長壽’。
然而,當諸多與生靈有關的問題擺在他面前,他卻是以最大的耐心處置。
甚至大司命憑天道之力,演化化身,在生靈之間逗留,傾聽著萬靈的心聲與希冀。
那是真的很用心。
大概,這家伙心底也存了許多愧疚吧。
天庭成立的第四個月,吳妄忙于關注人域第一批選拔而來的頂峰高手,看他們是否能適應天庭的神職,并給這些頂峰高手降下功德,讓他們能延續(xù)壽命。
于是,吳妄忍不住發(fā)出一陣感慨。
“當天帝實在是太累了?!?
——尤其是眼睛。
天道眾神忙碌了大概四個月后,吳妄再一次舉行了‘東皇的朝會’。
這日,第八重天的正中。
那座只有穹頂與三十六根玉柱、地面一直被白霧環(huán)繞的大殿內,吳妄坐在那僅比眾神所立地面高出一尺的方臺上。
瞧他,身著黑金袍,頭戴金冕旒,腰環(huán)白玉帶,腳踏天行靴,相貌堂堂不掩自身之威嚴,身形稍瘦卻藏萬古之胸懷,那目蘊了萬星,那鼻吞吐萬象,笑時自有天帝之氣度,不怒卻有天地之威壓。
吳妄面前的書案擺滿了布帛,側旁還放著一方大印,其上蘊了無窮天道之力。
這大印,吳妄平日里都是直接扔在這的。
沒有他點頭,就算云中君、大司命、土神,也無法挪動這大印半分。
這是天道權柄的具現(xiàn)化,也不必隨時帶在身上。
下方,云中君正侃侃而談,對眾神言說近來天庭取得的一系列成績,包括但不限于:
興建新天庭、劃分九重天、平穩(wěn)天地局勢,強化天地封印,天庭軍職改革,在九野設置五方駐兵之地,等等。
云中君笑道:
“接下來幾個月,天庭要做的主要是三件事。
其一是鞏固當前已有的局面,對百族釋放善意,尋兩支部族開始推動他們內部的革新,讓他們從氏族朝著王國邁出一步,并遵照陛下的命令,逐步在大荒廢除奴隸之事、廢除生靈殉葬之事。
其二,是天庭諸神位已平穩(wěn),各位能站在此地,也都是得了天道與陛下認可,可以繼續(xù)為天庭做事。
但各位手下不能沒有差使的下屬,而原本的神將,大半都被篩選了下去,身上都染了太多業(yè)障。
所以,天庭會在近期推出‘差役’一職,劃分五階,有微薄的功德獎賞?!?
有神問:“云中君大人,何為差役?”
“比如你所在的壽無神殿,平日里處置各處傳來的訊息,總不能讓你事事親力親為。
傳信、傳令、外出調查,若非大事,自不用殿主和各位屬神現(xiàn)身,而這些,就要用到差役。
這些職位都可以得天道獎賞的功德。”
云中君笑道:
“又比如天庭如今有這么多神殿,負責打掃神殿的侍女,也算‘差役’,天庭的那些樂師、舞者,也是能享受天庭俸祿的。
根據(jù)神職高低,天庭會配給不同數(shù)量的侍女和侍衛(wèi),大概就是這般。
大家可有異議?”
眾神各自搖頭,不少有親善神將的神靈,此刻已是有了打算。
云中君對吳妄拱手行禮,笑道:“陛下,天庭差役是否從人域調撥一批?”
“不可調撥,應擇優(yōu)入選,天庭近天道,也是修行的好地方。”
吳妄緩聲道:
“選拔天庭差役時,需公平、公正,考核其品性為人,在天庭當差也不用斗法,實力在仙人之上就可,人族之外的生靈也可入選?!?
“是,”云中君道,“臣自當先擬奏章,請陛下批閱?!?
吳妄道:“也別總是云中君講了,第三件事請土神來吧。”
云中君欣然應允,剛好能省點口舌,站回了吳妄身旁的位置。
土神沉吟幾聲,自右側首位橫著邁出一步,緩聲道:“以后天庭兵馬不得稱之為神衛(wèi)或百族聯(lián)軍,統(tǒng)一稱之為天兵天將。
天兵分三階,可得靈石、寶物、神力俸祿。
天將分六階,可得功德俸祿?!?
言罷,土神對著吳妄拱手行了個禮,退回了自己的位置。
大殿中的氣氛,就如土神的氣質一般,瞬間沉穩(wěn)了下去……
半天后。
這繁雜的朝會總算散了。
吳妄摘下冕旒,有氣無力地趴在面前的書案上,長長舒了口氣。
“陛下怎么蔫了?”
云中君在旁含笑說著,自袖中取出一捆奏章,放到了吳妄面前,“這些都需要陛下您過目,陛下可不要讓萬靈等太久。”
吳妄不由得以手捂眼。
“現(xiàn)在我修道變得無比便利,直接坐在天道之上,感受一條條大道就行了,”吳妄嘆道,“就愣是沒有間隙!”
“說實在的,”云中君看了眼空曠的大殿,以及殿外那些拄槍背對此處的天兵,小聲問,“你準備什么時候?嗯嗯?”
吳妄坐起身來,目中迸發(fā)出兩道神光。
他道:“我已經(jīng)開始著手準備了。”
“真假?”
云中君贊道:“這是大喜事,也能讓天庭趁機慶祝一番,這對提振這些舊神的士氣,加深他們對天庭的認可感,都有不錯的助益?!?
吳妄眉頭一皺:“事情還沒辦成,有什么好慶祝的?而且,此事必須隱秘,絕對不能聲張?!?
“這、有什么不能聲張的?”
云中君雙手攤開,不解地問著:“天庭誰還不知此事?”
“這能一樣嗎?”吳妄眼一瞪,“我必須秘密進行此事!”
“陛下怕大司命會有意見?”云中君笑道,“怕啥,摁住他又不是什么難事?!?
吳妄眨了下眼:“你在說什么事?”
“陛下跟少司命和泠仙子大婚啊。”
云中君笑吟吟地說著:
“有道是陰陽并立,水火共濟,方得安穩(wěn),天道的基礎都是陰陽八卦,陛下豈能不以身作則?獨陽不長,這可是前幾日陛下喝酒之后親自發(fā)出的感慨。
跟少司命大婚,表示陛下不會忽略天宮的舊神,少司命在舊天宮中威望不錯,就是太過單純又強橫,還被大司命看得死死的,讓那些神靈下意識躲著。
而迎娶泠仙子,就是陛下穩(wěn)定人域必要的手段。
說實話,人域對精衛(wèi)殿下的認可度并不算太高,精衛(wèi)殿下是人皇之女,所以被人敬畏。
但泠仙子與陛下的故事,早就在人域內流傳,若能結合,這就是一段佳話。
您之前派人去請泠仙子來天宮,仙子為何沒答應?
人等的是一紙婚書!
陛下既然坐在這個位置上,婚事已是天庭之事,可不能如陛下當年那般隨意了,其后都有諸多引申含義。
陛下又說的什么?”
“去天外救我母親和精衛(wèi)?!?
吳妄抬手揉了揉眉心,低聲道:“母親未歸,精衛(wèi)未安,我如何能大婚?”
“也對。”
云中君抱起胳膊,一襲白衣的他,此刻皺眉思索也別有一番英俊的風味。
沉思了片刻,他道:
“陛下,此事還是您拿主意,臣也不好多說什么。
天庭現(xiàn)在急需擴大在生靈中的影響力,鞏固天道根基,您之前準備的姻緣大道該用上了。
若是精衛(wèi)此刻脫險,您剛好進行天地人三婚,與少司命這般先天神的天婚,與精衛(wèi)殿下這般靈體的地婚,與泠仙子這般人域修士的人婚,為生靈做表率。
可現(xiàn)在,問題也在于,冰神大人尚未脫險?!?
吳妄道:“大婚之事再說吧,為人不可不孝。”
“這跟孝不孝沒有關系。”
云中君皺眉道:
“總不能陛下大婚,還要請熊悍大人坐在高堂,那是人域的規(guī)矩,與天帝身份不符,會毀壞天帝威儀。
陛下完全可以辦一場大的,少司命、泠仙子、精衛(wèi)殿下一字排開對陛下行禮。
然后陛下再辦一場小的,與她們夫妻對拜也好、拜高堂也罷,只需幾個賓客在場就是了。”
“這些都是后面之事了。”
吳妄擺擺手,嘆道:“暫時不提此事?!?
云中君正色道:“陛下想好如何救她們了?”
“嗯,”吳妄道,“對老哥你言說也無妨,有一件寶物守護在她們身邊,不然我不可能在這里坐得安穩(wěn)。
我想的法子,是天道入侵天外世界?!?
“天道入侵?”
“不錯,”吳妄雙目綻出幾分金光,“此時時機還不成熟,天道還不夠強,起碼沒有到能夠完美壓制燭龍的地步。
帝夋抓我母親,是為了回返天地內的路徑。
但帝夋想必已經(jīng)感受到了,這天地不一樣了,天道開始迅速積累功德之力,在外面的感知中,整個大荒天地已經(jīng)被一股濃郁的力量包裹,成為了一個整體。
他在半個月前開始琢磨天道,應該是想在天外也搞個天道出來。
燭龍的意志不斷反撲,又有天道給帝夋的壓力,帝夋現(xiàn)在根本顧不上我母親和精衛(wèi)。
她們暫時是安全的,被封印在了一處火山中,就在燭龍的龍首正下方?!?
云中君滿是驚異地看著吳妄,小聲嘀咕:“怎么感覺,陛下在帝夋身旁放了一只眼?”
吳妄笑而不語。
《小鐘鐘立大功》!
“天道入侵天外之事,我暫時還沒想好具體如何操作,但這個思路應該能讓傷亡最小化?!?
吳妄道:
“天外眾神已經(jīng)察覺到燭龍狀態(tài)不對,但他們此刻也因天道的誕生而陷入了某種絕望。
其實,天外世界被燭龍和天外眾神經(jīng)營的,已與天內相差不多。
未來我自是要將那里劃為天道統(tǒng)轄之地,那里的生靈比起天內來說……更像是遠古大戰(zhàn)剛結束那段時間,神靈對生靈肆無忌憚的壓迫、利用?!?
“還是小心為上,”云中君提醒道,“臣知陛下不想生靈涂炭,但天內與天外的對決,決定了天地的歸屬,決定了萬靈今后的命途。
天道護持生靈,燭龍與帝夋或暴虐、或醉心權柄。
陛下就算是為天地生靈考慮,當流血,就流血?!?
“放心就好,我心里有數(shù)?!?
吳妄笑了笑,感慨道:
“帝夋、燭龍、甚至那些昆侖之墟的舊神,都不是最后之敵……此事你知曉就是,莫要對外言說,以免引起恐慌。
天道沒有成型時,我面對帝夋,猶自能完勝,立天庭、掌天道。
而今有了這天道做后盾,帝夋又把他自己困入了燭龍的神軀中。
那神軀再強,也不過一副囚籠。
咱們找地方喝酒聊天?”
“陛下您要不要這么清閑,”云中君咬牙道,“臣現(xiàn)在忙前忙后,一副身體恨不得劈成兩半來用!”
吳妄含笑起身,拍了拍云中君的肩頭,笑道:“這就是一份信任,愛卿當勤勉才是。”
“我!”
唰的一聲,吳妄身形遁出數(shù)十里,直接出現(xiàn)在了自己寢宮殿前。
云中君嘴角一陣抽搐,這家伙真不怕他搗亂哈!
要不是因為天道的這些理念驚艷到他了,他堂堂氣之神、云夢之神、第三神王的第一謀臣,豈會!
就第三神王都沒敢把他當驢來用!
“哼!”
云中君一掃衣袖,“懶散的天帝?!?
……
少司命不在殿內?
吳妄抻了抻衣袖,一旁走來兩道身影,卻是于紛漫和青丘狐女款款向前。
她們穿著同樣款式的長裙,但于紛漫這個羽民國公主背后薄翼輕輕扇動,那張俏臉頗顯圣潔,青丘狐女雖保持著先天道軀、收起了狐尾,但那張臉蛋怎么看,都分外嫵媚。
素輕也不在?
吳妄仙識掃過,立刻發(fā)現(xiàn)了正在第七重天舉行的酒宴,少司命與林素輕都在席上,舉辦宴席的卻是如今風頭正勁的鏡神。
出去逛逛也好,林素輕天天在這里窩著,也不怕道心出問題。
第八重天太過清冷,雖然吳妄已經(jīng)命人打造一些景致,但始終是不如五、六、七重天庭熱鬧。
第五重天之下,是為那些行善積德、對天地安穩(wěn)作出功績,自身卻無太強實力的生靈準備的,也就是吳妄所構想的‘天人族’。
不錯,吳妄已經(jīng)開始琢磨六道輪回了。
但他上輩子只是聽過六道輪回的大概傳說,這大荒既沒后土、也沒閻羅,吳妄只能從頭開始規(guī)劃。
此前他與西王母相談時所說的血海,其實也是因為當時考慮‘血海修羅’來著,順嘴就把血海說出去了。
六道輪回應當算是穩(wěn)固天地的終極手段,將生靈與天道完美相合。
一步步來吧。
現(xiàn)在的天道還處于發(fā)展時期,僅能維持天地的運轉,只是舊天宮這六七百條大道還不夠,必須吸納更多大道進天道,讓天道更加完善。
走回書桌后,吳妄在袖中取出了一份份奏章。
于紛漫端來了香茗,柔聲問:“陛下,這是素輕姐姐赴宴前叮囑的。”
“嗯,下去吧。”
吳妄并未抬眼多看,繼續(xù)審閱著面前的奏折。
奏折的樣式是他定的,就跟他印象中電視劇中的那些折子差不多,大的事就用卷軸寫,一眼就能看出是要緊之事。
吳妄印象中的古代帝王,批閱奏折都是看各地民生。
他就復雜許多,從風雨雷霆的布置,到一些大部族的沖突,從人域修士們對天庭的態(tài)度,到天庭八大神殿的神職任命。
可真沒閑著。
看的正入神,有天兵自殿外跪伏稟告,送來了一只玉符。
于紛漫接過玉符,快步趕到了吳妄面前,將玉符雙手奉上:“陛下,月神派人送來的?!?
“月神?”
常羲?
吳妄將玉符攝入手中,仙識掃了一眼,略有些不解。
她請自己去月宮賞月?
有詐?
常羲莫不是想暗算自己?
吳妄端著玉符思索了一陣,突然眉頭一皺——月宮賞月?月宮不就在月上,低頭看地板嗎?
不對,這話里有話,月宮若是不見月,能賞的還有什么月,只能是月宮賞月神了。
吳妄嘴角微微抽搐了幾下,心底浮現(xiàn)出第一次見常羲的情形,那還是在星空神殿,她自月光中顯露身形,給吳妄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但也只是覺得很美罷了。
吳妄心底沉吟,羲和現(xiàn)在居于東野,已經(jīng)被自己立為今后的一個靶子。
常羲卻居于月宮,月宮距離天庭太近,且她獻出了月之大道,自身卻并未在天庭謀求神職。
若是處置不好,也是不小的麻煩。
吳妄站起身來,在桌椅旁踱步一陣,于紛漫卻早已自行退下。
吳妄仔細思索了一陣,身形悄然消失不見。
‘寡婦門前是非多,還是穩(wěn)妥點比較好啊?!?
與此同時。
鏡神舉辦的酒宴上,林素輕在桌下拉了拉少司命的衣角,遞過去了一只玉符。
很快,少司命將玉符遞了過來,里面就多了兩句對話。
林素輕寫的是:
‘您可要想清楚,少爺估計不日就要動身去接泠仙子入天宮。
泠仙子托人給我傳信,說她已經(jīng)回絕兩次了,少爺親自去,她可不敢拒絕。機會不多了呀,少司命大人!’
少司命不明所以:‘什么機會?’
林素輕想了想,在玉符內寫了五個字,五個少司命能一眼就懂,且能充分領會到其中精髓,并產(chǎn)生緊迫感的五個大字。
‘繁衍優(yōu)先權?!?
少司命一看玉符,果然皺眉、抿嘴,那張俏臉上多了幾分糾結。
她輕嘆了聲,又低頭看了眼那玉符,似是暗下決心,目光也多了些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