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兄莫非衰神附體?
八卦盤前,吳妄一手扶著額頭,表情說不出的費解。
他自己下場去搶個炎帝令都沒這么費勁!
季默這家伙到底怎么回事?
三次大戰,三次殺入決賽圈,每次都堅持到了最后幾人之一,但每次都……
吳妄能暗中幫季默的不多,當著人皇和眾多前輩高人的面,更是不能明目張膽開小灶,只能有限度的給季默一點幫助。
第一場千人逃殺,吳妄在最后時刻給季默放水,劈季默的雷霆少了大半威能,讓季默能有更多法力和資源繼續搏殺。
季默也不負他所望,掃落諸多對手,但也因此被人盯上,因樹大招風,最后一輪被優先清理出局。
第一場的勝利,歸屬于一名實力頗強、背景深厚的魔修弟子,也算實至名歸。
待第二場,季默吸取教訓,從最開始就直接躲起來,跟著結界收縮不斷跑動,撿漏撿了個盆滿缽滿。
吳妄更是悄悄將一波法器補給,不著痕跡地投放到了他前行之路上。
可這季默,在最后一輪結界收縮前,遇到了那個‘獨領風騷’的白衣男人,就是那位此前雇了四胞胎仙子抬座的白衣男。
季默突然放棄此前那穩扎穩打的打法,怒吼一聲,撲上去與那白衣男大戰,拽著那個白衣男人撞入飛來的結界,兩人齊齊被傳出幻境。
很明顯,兩人有仇。
吳妄于是多看了幾眼那白衣男,此前只是覺得這人頗為出眾,此時突然覺得,這人有那么一點陰沉之感。
第二場的獲勝者,是個趴在草叢中一個多時辰沒動,最后一輪結界剛好在縮在他屁股之上的,天選之子。
第三場幾乎沒什么懸念,成了人域年輕一輩未成仙者的較量。
季默就算有仙寶護身,修為比起女子國時也提升了許多、摸到了躍神境的門檻,但其他星辰也同樣耀眼。
那白衣男三十六把仙劍環繞自身,那身著孔雀裙的魔修女子一把短刀殺了個七進七出,更有幾名男女此前籍籍無名,但關鍵時刻爆發出堪比仙人戰力的不凡實力。
季默殺入決賽圈,一番苦戰之后惜敗。
第三枚炎帝令就落在了那個白衣男手中。
至于泠小嵐……
她不是因為被一段臟兮兮的路徑所阻,無法前行以至于被結界吞沒;
就是因保持身周法力結界太耗費法力,凝丹境的法力無法支撐,沒能等到吳妄可以開小灶的環節。
道道金光閃爍,一名名‘年輕’修士被送出結界幻境,自顧自地回了原本的位置。
唯獨少了那三個炎帝令的獲得者,那三人的身份已然有了變化,承載了人域未來的一份希望。
待幻境試煉塵埃落定。
隨著人群,吳妄走出幻境的白玉門,宗主的黑袍風騷飄搖,淡定地坐去了大長老血手魔尊身旁,也沒引來任何關注。
大長老和妙長老卻滿是奇怪地盯著吳妄。
大長老傳聲問:“宗主,怎么沒看到您的英姿?”
“啊,我躲的比較嚴實,”吳妄搖搖頭,滿臉遺憾,“沒怎么與人斗法,自然不會被人關注,這很正常。”
大長老頓時有所明悟,妙翠嬌也是若有所思,但二人都未追問。
就聽,一旁角落傳來幾聲呼喊:
“我家神童憑什么不能參加這般試煉!我就問問,我家神童憑什么不能參加這般試煉!”
幾名金甲仙兵滿臉尷尬,也只能連連賠禮。
眾人循聲看去,便看到了那位挺著肚子的年輕婦人,只能淡定挪開目光。
吳妄目光挪回面前的矮桌,拿起一杯酒水,放在鼻尖嗅了嗅,確定沒什么異樣后微微抿了口。
倒不是他平日里就這般小心,主要是擔心十兇殿搞事。
如果他是十兇殿的背后主謀,自不會放過這般機會,趁著所有高手的注意力都在那幻境試煉上,從最不容易被想到的方面突破,在此地后廚搞點事。
風險小、收益大,還容易打擊仁皇閣的威信。
“大哥。”
一聲嘆息,季默耷拉著腦袋走了過來。
仙光不亮了、折扇不揮了、風度不翩了,到了此處就頹廢地嘆了口氣,苦澀地笑了笑:
“我當真……這般機緣都握不住。”
言罷,他還不忘對大長老和妙長老做了個道揖,近距離看到妙長老時,還目光呆滯了一瞬,隨后就收回目光,道了句:
“失禮、失禮。”
吳妄介紹道:“這是我一位好友,邊疆季家的公子,季默。”
大長老打量幾眼季默,含笑點點頭,主動朝一側挪了挪位置。
季默道了聲謝,一屁股坐了下來,抬手扶著額頭,自顧自地端起酒杯仰頭灌了口。
吳妄有些納悶,傳聲問道:“你第二場怎么就突然發脾氣了?跟那個白衣男打什么?”
“哼!”
季默鼻翼輕輕顫動,傳聲罵道:“女子國就是他派人搞我!我跟他之間的恩怨雖未到不死不休,但我不好過,他別也想順暢!”
“哦?”
吳妄頓時想到了那個死士,那個偷襲時機卡的很死、困難模式玩成地獄難度,最后燃燒了自己神魂的死士。
“原來是個人恩怨。”
季默扭頭看向吳妄,傳聲道:
“大哥、不是,熊兄你去哪了?為何三局試煉都未見到你?這不應該,你不出現在最后一圈實在說不過去,我這般都能混進去……”
吳妄傳聲解釋道:“為了氏族考慮,我不能用祈星術,實力太弱,運道也差。”
“唉,”季默微微嘆了口氣,“咱倆真是難兄難弟,患難與共了。”
吳妄笑著搖搖頭,并看了眼自己靈臺內那團火光,心底十分寧靜。
除此之外,靈臺內還多了一樣好東西。
那是一團凝而不散的氣息,若是激活這團氣息,吳妄就能在瞬息間變作‘神農陛下的器靈’,關鍵時刻可用來招搖撞騙、狐假虎威。
也算是給了他一點‘勞務費’。
可惜,八卦盤被收回去了。
未來岳父當真太過小氣,給他個隨身困敵的幻境怎么了?
吳妄對季默傳聲道:“也不知該說你是背運還是好運,光明正大執掌炎帝令,后面可有的忙了。”
“忙歸忙,這是莫大的榮耀。”
季默面露正色,傳聲道:“第一局的獲勝者和第三局那個混蛋,拿走炎帝令還算可以,他們背后勢力都不弱,想必后面不會有什么問題。
第二局的獲勝者有些麻煩,背后的根基太弱。
不過也無妨,我剛得到消息,他會隱姓埋名、變幻容貌,去邊疆軍營之中歷練。
泠仙子也過來了。”
二人說話間,泠小嵐已從玄女宗兩位前輩身旁離開,朝此地款款而來。
這次多了個季默,泠小嵐入座后也沒引來太多目光。
此刻大殿之中所談論的,盡是那三位獲勝者;其他表現優異之人,也只是偶爾被提及。
泠小嵐剛入座,就小聲嘀咕了句:“這般試煉著實有些不美,就不能給到金丹境的修為,御空都不得。”
吳妄和季默對視一眼,兩人各自撫掌大笑。
季默笑道:“咱仨真該喝一杯,啥都沒有,空手而歸!”
泠小嵐依言自袖中拿出一只玉杯,但目光禁不住飄向一旁,小臉上似有點心虛。
吳妄也抬手揉了揉鼻尖,拿了個杯子接酒,陪季默一同樂呵。
季默江湖人稱‘人域小喇叭’,將這次大賽中那些表現不錯之人的姓名背景,說了個頭頭是道。
那白衣男名為林祈,是季默的死對頭,背景差不多,都是邊疆將門之后,主管一地防務,但林家隱隱被季家壓了一頭。
林家算是封疆大吏,護住林祈自不是問題。
林祈除了太過高調、過于風騷,自身也頗有能力,季默都會禁不住夸他修道奇才、城府頗深,缺點就是小肚雞腸。
第二局趴在那一動不動就獲勝的‘天選之子’名為徐展,不知道能活多久。
那個讓人印象深刻的魔修少女名為樂瑤,就是身著孔雀裙,踩在兩個壯漢肩頭、今年十五歲的那位。
除這幾人,此次試煉之中表現異常突出的還有十多人,都是這一代年輕人中的翹楚。
吳妄贊嘆道:“人域當真是人才輩出,群星璀璨。”
“泠仙子若是沒那般怪癖,也很有機會……”
季默搖搖頭,笑道:“不提也罷,都過去了!”
泠小嵐略微想了想,言道:“據傳,炎帝令只是承載了一段功法,真正的炎帝令需經過三次蛻變才會現世。
那三人,不過是得了一張通行令牌,后面的路途遠著呢。”
三次蛻變?
吳妄看向泠小嵐,卻也沒多說什么,與兩人碰杯同飲。
那兩名滅宗弟子表現都還不錯,吳妄也抽空勉勵了他們幾句,叮囑大長老回去多賞賜。
季默問起吳妄如何成了這家宗門的宗主,吳妄說是因緣際會,季默也并未多追問,去跟大長老敬了幾杯,卻是連妙長老、滅宗女弟子的邊都不湊。
吳妄還道他轉了性,怎料季默聊天時說了句:“黑欲門的功法當真要命。”
卻是這方面博聞強識、早有耳聞。
忽聽鐘鼓聲響,又見居中圓臺上起了云霧,八位面色紅潤的老者老嫗邁步而出,對各處拱手打招呼。
這都是人皇身旁的重臣,跟隨人皇征戰多年,要么是掌控人域幾大命脈,要么是負責人域一面的攻防戰事。
滿殿人仙盡皆起身,對這八位人域高層齊齊行禮。
一旁有仙兵迅速搬來了九只矮桌、九只蒲團,一只矮桌擺放在居中之位,八只矮桌在圓臺邊緣按八卦方位擺放。
仁皇閣閣主朗聲道:“人皇陛下今日現身!”
話音剛落,就見大殿正中云霧彌漫,自云霧中傳來咚咚的聲響,一位身著金袍的老者拄著長杖緩步而來。
他面容清瘦驚奇,灰白長發一絲不茍,雖有皺紋卻又蘊生機,慈眉善目、目蘊溫芒,大殿之中更是泛起了一縷縷奇異的藥香。
沒人呼喊,也沒人帶動。
這座宏偉大殿內,數千人齊齊躬身行禮,動作整齊劃一,只能聽到衣袂擦動的聲響。
“拜見人皇陛下。”
“拜見人皇陛下!”
“拜見人皇陛下!”
“各位免禮,入座吧。”
神農溫聲說著,目光環視各處,有不少上了年紀的仙人竟是激動到熱淚盈眶,道心魔心各自不穩。
吳妄扭頭看著身旁那眼眶含淚的大長老,著實有些不理解,都已這般高齡、修為只差半步就邁入超凡的血手魔尊,為何會……
此地眾修士齊齊入座,這一瞬宛若忘記了仙魔之爭,忘記了門戶之別,只目光灼灼地凝視著人皇的身影。
神農將長杖放在身旁,那八位大臣也在外圍入座,面向人皇。
神農炎帝溫聲道:“此前,老夫壽元無多,讓各位掛念了。”
“陛下長生無災!”
“陛下長生無災!”
這般呼喊聲此起彼伏,殿內又是一陣喧鬧。
神農炎帝擺擺手,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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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也愿長生無災,但執掌人域已度過了如此漫長歲月,漫長到許多記憶靠推算都已模糊,必須考慮后面事了。
其實,老夫決定延壽之前,也曾猶豫躊躇了許久。”
老前輩的嗓音仿佛帶著玄妙道韻,讓人不自覺被吸引,全神貫注地聽著。
他道:
“人族壽元被天帝套上了太多枷鎖,凝結金丹、聚成元嬰、羽化飛仙、邁入超凡,都伴隨著突破這些枷鎖的過程。
但最后的這道枷鎖便是天帝本身,若是能去打破,人域之危早已化解。
此事,非道、非法可解決,也是需要你們這些后來人去思索的難題。
這番延壽,其實付出了頗多的代價。
這般代價我之前便知,本不愿如此硬挨著,也想學伏羲前輩灑脫而去,點燃下一團火焰,人域雖會有一段時間黑暗,但火焰必將再次燃起,就如當年老夫一步步走上人皇之位。
可就在這時,老夫遇到了一人。”
神農炎帝話語一頓,笑道:“你們猜猜,這人是誰?”
吳妄默默低頭,心底飛速計算,這老前輩是不是又在坑自己。
一老嫗笑道:“陛下所說,莫非就是那小金龍?”
“不錯,就是小金龍。”
神農笑瞇了眼,端起酒杯喝了口,溫聲道:“此處最少有十幾人已知小金龍的身份,若是他身份暴露了,那我定要唯你們是問。”
周圍八名老者連忙低頭應答。
吳妄身旁的大長老和妙長老各自屏住呼吸,卻也沒露出絲毫破綻。
就聽人皇陛下解釋道:
“你們不必多想,他并非我選中的那些繼承火之大道的俊才。
我與他也是一場出于診病的偶遇,算是忘年之交。
這家伙沒什么規矩,整天沒大沒小,知道老夫身份了也沒什么敬畏之心,甚至還膽敢與老夫直接動手,下手還特別黑,不過都是笑鬧中打成一團。
老夫的袍子都被他拽壞過幾次。”
大殿各處響起幾聲輕笑。
但神農的笑意緩緩收斂,嗓音也變得渾厚了許多:“你們可知,這家伙哪一點讓老夫最是驚訝?”
眾仙默然。
“是他骨子里的那份不信天命!”
神農緩聲道:
“那日我與他聊天,說起了壽元之事,他一句話頗為觸動老夫的道心。
他說,老前輩你活了這么久,怎么還沒想明白一個道理,好死不如賴活著呀。
就是這句好死不如賴活著,讓老夫最終決定以醫道續命。”
言說中,神農嗓音逐漸高漲:
“身上背負著重任去死,那不過是逃避!
說什么寄希望于后來,不過是無能之語!
老夫尚有余力,自是要拼盡全力,試試能否為人域打開更大的天地!”
話語一頓,神農身周浮現出濃烈威壓,便是一眾超凡、天仙,竟也下意識低頭、不敢直視當代人皇!
“傳吾人皇令。
自今日起,人域北部邊疆增兵。
各宗門即刻開門收徒,未來百年內,朝北部邊疆輸送三批弟子。
仁皇閣修道資源今日起對仙人境有所傾斜,四海閣拿出這些年積累,全力支持各宗門培養弟子。
邊疆各軍同步操訓,立仙軍,磨劍刃,定遠志!
此次兇獸浪潮即將來襲,以此為練兵,三百年內集結人域之力!”
神農道:
“莫要等人族的時機到了,我們還在磨刀養馬。
也莫要盯著下一代人皇之位由誰繼承,老夫不死,千年后定有一場遠征,屠兇、斬神,踏天宮,改寫天綱秩序!”
大殿之中一片安寧。
吳妄也滿是驚訝地看向此刻的神農炎帝,仿佛第一次認識這位老前輩一般,心底竟是無比激蕩。
四海閣閣主起身,高聲呼喊:“臣定肝腦涂地,以效犬馬之勞!”
大殿中起了聲潮,一聲聲帶著顫聲的呼喊不斷回蕩,像是有一團火焰自神農氏處席卷開來。
“踏天宮,改寫天綱秩序!”
“拼死一戰,告慰英靈!”
“臣等愿追隨陛下左右,肝腦涂地,萬死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