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
“忘記告訴你了,晚上我們很可能會跟她進行持久戰,她不說咱就不讓她睡,你看怎樣?”林筱憶自以爲想到了個絕妙的辦法。
“姐姐啊!你不早說,我早困的不行了。我看,我們要不要先觀察看看,她是否有什麼奇怪的舉動,這樣纔好下手……”
“不知道,晚點再說吧,現在天還沒完全黑。對了,我們直接請她上來會不會更好?就說廁所堵了。”
“好辦法,不過還是你去吧,早解決早休息,啊……”張嵐打了個滿足的哈欠。
“我要是走了你覺得你還睡得著嗎?”林筱憶壞笑。
“你!居然又嚇唬我!沒天理啊!老天啊!爸,媽,女兒不孝啊……”林筱憶迅速的捂住了張嵐的嘴,安慰她說:“我不走,打個電話不就成了,要不乾脆喊一聲,反正沒幾步路,應該聽得到。”
“還不快去!”四字說完,張嵐倒頭便睡。
也不知林筱憶是否離開,或者用的什麼方法,沒過多久,樓管大媽就極不情願的出現在了306門口,林筱憶軟磨硬泡終於是把她給請了進來,剛一進門就大聲衝張嵐一吼,“張嵐,快看啊!孟恬在你牀邊坐著呢!”
張嵐‘噌’的坐起,抓著被子恐懼的看著周圍,包括樓管大媽那張試圖掩蓋憤怒的臉,只不過張嵐並不能理解樓管大媽那副表情的含義,轉而惱怒的盯著林筱憶含笑的雙眼。
“喂!有病啊!”張嵐氣沖沖的起牀,沒等林筱憶做出反應,便起身風一般的關上寢室門,微笑著對樓管大媽說,“大媽,我們寢室廁所堵了,你幫忙看看吧。”
“不用,我告訴你們維修工人的電話,找他就可以。”樓管大媽十分淡定。
“好吧,既然這樣,我們就打開天窗說亮話,我們找你來,你應該知道是爲什麼,不多說了,希望您能告訴我們,至少告訴我們爲什麼正好我們寢室兩人先後出事的那兩天,我們樓的大門沒有上鎖,平常可是鎖的嚴嚴實實!”林筱憶一本正經。
“真想知道?”樓管大媽冷冷的笑著,雙眼裡迸發出陣陣陰森。
“不說的話,喏,你也看見了,門關著呢。”張嵐一語說出爲什麼她剛纔那麼激動的關門,原來她早有安排。
“看來我還非說不可咯,小姑娘們,你們就不怕嗎?”
“怕什麼?”
“死了那麼多人,你們馬上就會下去陪她們的,哈哈哈哈!”徹骨的笑聲冰封了林筱憶和張嵐的神經。
“就算是死,我們也得死個明白!”林筱憶張口。
“我有個女兒,我這些年來一直在找她,還有她老師,多好的老師啊,要不是她,只怕我和我女兒現在還在窮山溝頭裡種田。”樓管大媽突然崩潰,張林二人頓時傻眼。
樓管大媽越哭越傷心,林筱憶拿了個椅子過來,扶大媽坐下,輕輕拍打她的後背,“大媽,您別難過,您跟我們說,我們說不定可以幫你找找,好嗎?”
76.
樓管大媽直起身,順了順呼吸,平靜的講述起來,“我小時候家裡窮,十四歲就嫁了人,夫家姓孟,大我二十歲,他本來是個本分人,可惜走錯了路,讓人打斷了一條腿,結婚後我們過的雖然窮苦,倒也開心,重活只能我來做,好在他認得字,平時幫人寫寫書信什麼的,也算能勉強掙點錢維持家用。我們也算命好,當了一輩子老實人,打仗我們是沒遇上,但後來六七年的時候,遇上了那個老師。
很水靈的姑娘,當年來下鄉的,就住在離我家不遠的小生產隊裡,她剛來的時候什麼農活都不會做,還好遇上了我,我教她做農活,她給我講了很多故事,我們感情很好,直到後來她的肚子漸漸大起來,我才知道事情並不簡單。
聽她講,要不是身份問題,她那時不會下鄉,不會遇到我,她本來應該好好的當她的老師。她和她丈夫纔剛新婚,這場浩劫就降臨了,爲了避免災難,她丈夫居然揭發妻子的出身,以表明自己的革命立場!
她纔剛結婚啊,她丈夫居然能做出這種豬狗不如的事情來!虧她被下放的時候已經懷有身孕!”想起故交的遭遇,樓管大媽悲從中來、幾度哽咽。
“後來,她的肚子掩蓋不住,也沒人相信她是下放之前懷的孩子,於是很多人背地裡罵她,生產隊更是批鬥了她很多次,所幸當時還算有幾個人好心,私底下幫她,沒讓她受太多罪。
後來孩子生下來那晚,她抱了抱孩子就直接遞給我,哭著說,‘翠翠姐,求你替我養她,往後她就姓孟了,求你了!將來我要是能回去,我一定好好謝謝你和姐夫,我一定會把她接回去!求求你了,翠翠姐!我謝謝你!’
我一輩子都忘不了那天晚上,她纔剛生完孩子便要向我下跪,她哭了,但沒哭出一點聲音,眼淚不停地流,我忍不住也哭了。我最後還是答應她,不僅僅是因爲我結婚好多年沒有孩子,而是我實在不忍心看她那麼可憐。
那晚過後,她便和我變陌生了,見到我也不和我打招呼,一句話也不和我說,我只知道當她看見我抱著孩子的時候,每次都哭著跑開。
孩子慢慢長大了,每次叫我‘媽’的時候我都會難過,她真正的親媽就在不遠,可她們卻不能相認,我都不知道那些年她是怎麼捱過來的。
孩子八歲的時候,有次天晚,我割完麥子,背起來牽著孩子的手回家,走過獨木橋的時候一個不小心,我和孩子都摔下去了,我當時就昏死過去,等我醒了才知道,當時是她急忙叫人救的我們。我沒事,可是孩子出事了,孩子的腿摔斷了!我哭著去找她,一見到她我就跪下了,抱著她的腿就開始哭,我當時就覺得自己太對不起她了,就像她丈夫一樣豬狗不如。她沒有哭,只是跟我說,‘沒事,不怪你。’那年是七六年初,孩子就這樣落下了殘疾,再沒多久,動亂終於結束,她怎麼說還算有些背景,於是也就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