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青山翠谷,小橋流水。
明明是一幅絕好的美景,可四下裡的慘叫以及疾呼卻將這份美好沁染上了一層血腥。
橋上有人,只有一人。
三盟主站在橋上,俯瞰著唐門內的風光,一手把玩著一枚銅錢,一手拿著一把摺扇,雪白的扇面上畫著悲、歡、喜、樂四種臉譜。
而他臉上已沒了黃金面具,或者說在動手前的一刻他已卸下了面具。取而代之的,是一副歡笑的臉譜,笑彎了雙眼,眼角下彎,嘴角上翹,這是一張白色的臉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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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上的銅錢已連擲數次。
頭頂月色皎潔,看著拋空翻轉,而後又於手心落定的斑駁銅錢,三盟主眼神一爍,嘴裡輕聲道:“居然還是個乾卦。”
他已經擲了數次,卜了數卦,似乎一定要卜中自己想要的那一卦,哪怕他知道這種東西無非虛妄罷了,但心念使然,他想要得到,就一定要得到。
“唔,上九,亢龍有悔?!?
幹爲天,剛健中正。
易經卦辭有云:“乾卦,元亨利貞”。這一卦,正是暗含登峰造極之勢,可惜變爻落在上九,所謂:“亢龍有悔,盈不可久也”,說的是過猶不及,登峰造極同樣也意味著衰敗的開始,當知進退存亡,方能不悔。
三盟主低低一笑,笑聲透著嘲諷,但嘴裡卻道:“好卦!”
誰要退,他只要進,也只想進,龍飛九天,豈懼亢龍有悔?
他只要一飛沖天,至於是否會摔個粉身碎骨,從不在乎。
午夜的殺戮還在繼續。
而他的腳下,已橫七豎八倒著不少屍體。
“受死!”
忽聞厲嘯,一名唐門青年紅著眼睛掠上橋來。
這人出手極快,又狠又快,暗器擊打好似流星急雨般衝著三盟主打出,密密麻麻,鋪天蓋地,正是含怒一擊。
三盟主眼神柔和的瞥了對方一眼,手裡的扇子忽然抖開,扇面一橫,只轉了兩轉,翻了兩翻,所有暗器已叮叮噹噹墜在橋上。
不等那人蓄接殺招,三盟主拂袖揚扇,驀然,一張臉譜如鬼似魅般竟從扇面之上呼的飛出,落在了那人的臉上。
青年雙眼陡張,被複上臉譜的剎那,他身子還站在原地,腦袋卻已飛了出去,滾落在地。
無頭身子輕輕顫動,斷頸血涌如吼。
三盟主再一揮扇,腥風血雨登時飛卷擊出,罩向月下的一顆老樹。
“噗噗噗……”
兩個藏在暗處的唐門子弟立時被血滴洞穿出千瘡百孔,命喪當場。
不光是人,只要是他眼裡的一切活物,人,或是貓,或是狗,亦或是飛鳥,無一活口。
有的事情要麼不做,要做,那就一定得做盡做絕,斬盡殺絕。
李暮蟬儘管城府深,心機重,但他還有底線,還講道義,還渴望美好,或許他可以滅掉唐門,但一定不會殺乾淨,殺個徹底,所以三盟主才決定親自出手。
如唐門這等存在,若不殺乾淨,遲早得倒大黴,這些都是用毒的行家,用暗器的好手,一旦留下活口,指不定哪天被人毒死,或者被暗器刺死,必須要徹底剷除。
李暮蟬狠,他可以比李暮蟬更狠,更心狠手辣,也更爲清醒。
二人看似都是爲了成名,但本質上還是有些不同的。
李暮蟬諸般失意,嚐遍苦楚,鬱不得志,但其一開始終究是一無所有的。
可他卻是從有到無,再到如今失而復得。
他看透了太多人的嘴臉,也歷遍了世事,被這個江湖傷透了心,自然也就狠得下心。
不同的是,當年的有,有絕大部分是他那個爹藉助李尋歡之威名所成就的。而如今,他要親手成事遂志,親手搏得一切,用實力來告訴天下人,無需藉助誰的名聲,他憑自己照樣可以呼風喚雨。
而他,便是龍小云。
事實上也不光是爲了自己,還爲了那個已深埋土中多年的人。
他的父親,龍嘯雲。
這個男人背叛結義弟兄,還奪兄弟所愛,霸佔兄弟家業,從生到死,一直都活在李尋歡的陰影下,可憐且又卑微,最後良心發現,又爲李尋歡而死,何其可笑。
活的可笑,死的可笑。
但無論他如何瞧不起這個人,他始終還是龍嘯雲的兒子。
龍嘯雲可以說對不起任何人,但從來沒有對不起他,極盡寵愛,有求必允。
所以,做兒子的,是不是該替父親抹除這段恥辱?
這個念頭,二十多年來,每日每夜,每時每刻幾乎都會在他的腦海中交織盤旋,迴盪不休,時至今日已是深種於髓,化作執念。
林詩音在時他尚能剋制,可林詩音不在了,他便寢食難安。
所以他要入世一爭,哪怕不能全身而退?!澳銈兊降资呛畏饺笋R?”
忽然,一個老者突然手提九環大刀走了出來。
這個人一出來,身後還跟著一羣老弱婦孺。
但無一例外,亦如當年的“神劍山莊”,這些人的手裡要麼拿著刀劍,要麼舉著暗器,四五歲的孩子都緊握匕首,目露仇恨,泛著殺機。
除了唐家的人,其中也不乏一些與唐家聯姻的外姓人,都是其他勢力的子弟徒衆,如今也都如臨大敵,做好了拼死一搏的準備。
“狗賊,今日我唐家但凡有一人存活,定要和你不死不休,鬥至山窮水盡,天荒地絕。”
一個八九歲的少年惡狠狠地道。
龍小云點點頭,十分認真地笑道:“我相信你?!?
他轉身,對著身後趕來的幾名殺手淡淡吩咐道:“殺光他們。”
四名殺手已是動作,而剩下的兩人則是隱在暗中,負責收割著落單的唐門子弟,還有追殺著欲要逃跑的人。
這“唐家堡”易守難攻,四面環山,出入口又只有一條,一旦敵人入侵,若無暗道,想要逃走卻是極難。
更血腥的殺戮開始了。
這些人既然姓唐,那就一定會用暗器。
只在龍小云轉身之際,至少已有十幾二十個人手裡翻出了暗器,剩下的正在取出暗器。
咻咻咻……
破空聲,激飛聲,炸響聲。
一瞬半剎,兩方之間仿若綻放出數朵奇花火焰,絢爛奪目,還照亮了那令人頭皮發麻的暗器。
飛針、飛鏢、飛刀、飛槍、袖劍、鐵蒺藜……甚至還有兩發火器。
火光與寒芒交織,在電光火石間悉數射向了龍小云。
可令人絕望的是,那四名殺手中的兩位喇嘛僧侶頃刻間就將僧衣解了下來,迎風而展,飛揚一轉,勁力灌注之下仿若金鐵,已將所有暗器悉數兜住,接了下來。
而剩下的兩名女子,則是趁著四人攔截暗器功夫,飄然擠進,一左一右,撲殺進這羣老弱婦孺之中。
“殺啊!”
“殺!”
“我唐門子弟絕不茍且偷生?!?
……
聽著身後飛喊殺聲,龍小云忽然頓了頓腳步,望著腳邊,一顆腦袋骨碌碌滾了過來,正是剛纔還在放言要報仇雪恨的少年。
他嘆了口氣:“可憐!”
經歷了那麼多,他已不會用是非對錯去看待事情。
江湖就是如此,跳進來的那一刻,一切就已經註定了。
如果真要說誰有錯的話,那就是這紛亂的世事有錯。
嘆息過後,他又望向前方,只見七道身影正自陰影中走出。
赫然是青龍會的高手。
“壇主麼?”
龍小云微笑著迎了上去,順手還從指間拋出一枚黃澄澄的金錢,扔在了血泊中。
……
許久,沖天的火光自唐家堡內陸續燃起,染透了半邊天空,染的火紅,羣山焚盡。
大火足足燒了一天兩夜。
直至第二天傍晚,火勢方纔熄去。
“誰幹的?”
參與伏殺李暮蟬的唐大和唐四趕了回來,望著眼前的焦土,還有焦灰中的一具具屍骸,全都痛不欲生,悲憤欲絕,眼裡如能滲出血來。
還有不少外出的唐門子弟倖免於難,但此刻全都癱軟跪地,嚎啕大哭。
僅僅半天功夫,一個不得了的消息傳遍江湖。
蜀中唐門慘遭滅門之禍,兩百四十七條性命無一倖免,數百年的基業被一把大火付之一炬。
唐大則是看著自焦灰中找出的那枚金錢,神色先是一愣,然後眼裡似能噴吐出火苗來,雙目赤紅,神情猙獰。
“上官小仙,我唐家與伱不死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