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州與安慶的邊界之上,有一個小小的湖泊,形狀極似天下彎月,因此當地人都稱呼它為月兒彎,此時已是三月中下旬,卻正是草長蔦飛,白云碧天的好時節,一望無際的草原上,青青的牧草已沒過了腳踝,星星點點的小花夾雜其間,宛如在碧色的地毯之上繡上了朵朵艷麗的小花,一些野羊,野馬,野狗,正安詳地聚集在月兒彎的周圍,伸長了脖子,舔食著香甜的湖水,溫暖的陽光灑在身上,極其愜意。
地面隱隱有震動之聲傳來,光滑如鏡的月兒彎湖面蕩起層層漣漪,這些生物一齊豎起了耳朵,將頭轉向同一個方向,這種震動,他們已經太熟悉了,每當這種震動傳來,這片安詳的草原便會充滿了殺戮,青草會涂上鮮血,大地會鋪滿尸體。野羊野馬以及藏在草從之中的兔子,獐子等驚慌地掉頭向著遠處奔去,只有那些野狗卻是興奮地抬起頭來,眼中射出碧油油的光,這是一個多么好的季節啊,他們多少年來第一次沒有因為冬季便為食物發愁,看來這幾天又不由挨餓了。哪怕那些兩條腿的家伙,將尸體埋在了地下,但這又怎么能難住有著一只靈敏鼻子的他們呢!只到看到遠處大隊的騎兵身影出現,野狗們才滿意地,戀戀不舍地掉頭奔去,美味雖然好,但前提是在美味出現之前,自己不會倒在那些人的手上。那些啉啉在空中飛舞的東西,野狗們是招惹不起的。
約有一千余名騎兵奔騰而來。在距離月兒彎還有數里之時,緩緩地停了下來,一輛四匹白色駿馬拖拽著的馬車從騎兵從中越眾而出。
“你們就在這里等著!”馬車里傳來一個清脆的聲音,音量不高。但語氣之中,卻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口氣。
“公主,這可不行啊,您到了我這里,我得絕對保證您的安全,要是出了一星半點的差錯,我就萬死莫贖了!”脫脫扶著車轅,懇切地道。
馬車里的當然便是雅爾丹。到了脫脫的軍營中之后,負責藥品與食鹽買賣的郭鋒與全益鳳兩人便直奔回安慶,向云昭回稟雅爾丹要與他面談的要求,云昭果然也不負雅爾丹所望。毫不猶豫便答應了下來。地點便定在雙方邊界之上的月兒彎湖。
啪的一聲,馬車車窗打開,露出雅爾丹那張清麗脫俗的臉龐,“今天是談判,又不是打仗。能有什么危險?”
“越人狡詐詭異,可不似我們蒙人這般一諾千金,公主,我們還是小心為上。公主既然不喜人多,我便只帶數十名護衛即可。”脫脫堅持到。看著雅爾央白里透紅的臉龐,烏云般的長發。不由咽了一口唾沫。
脫脫作為蒙族之中的青年才俊,當然也是雅爾丹眾多追求者中的一個,以前與札木合,鐵尼格等人畢起來,脫脫有些自慚形穢,但如今可不一樣,他們雖然是大部的繼承人,但自己現在已經是堂堂的五王之一,與他們的父親也是平起平坐,脫脫自認為自己已經領先了他們一大截,以前找不到討好雅爾丹的機會,如今雅爾丹到了自己的地頭上,焉能不抓住機會,好好地表現一翻?
雅爾丹聰明惕透,那有不明白脫脫的心思的,但她對脫脫卻沒有絲毫的好感,聽到脫脫如此說,卻是一點也不領情,淡淡地道:“我與云昭是老熟人了,當年我孤身一人,落在他的手上,他也沒有把我怎么樣,現在我們雙方各有所需,他怎么會對我動手?再說了,如果他真要對我動手,以你的本領,又怎能護得我周全,徒然給他送功勞而已,你是我蒙元五王之一,身份尊貴,如果落在他手中,那可就糟糕之極。”
脫脫的臉唰地一下從額頭只紅到脖頸之上,雅爾丹的話說得平談,卻是句句誅心,偏生自己還反駁不得,自己的確是一連數次被云昭打得滿地找牙,心中不由憤懣起來,每一次云昭都是詭計迭出,如果兩人面對面地較量一番,自己定然將他斬成十七八塊。
當著眾多部屬,被雅爾丹奚落了一番,脫脫臉皮再厚,也有些掛不住了,退后一步,怒而不語。
林牙策馬走到馬車前,低聲道:“公主,脫脫將軍是議政五王之一,還是留些體面為好。”
雅爾丹哼了一聲。
“公主既然不喜護衛跟著去,那我便替公主來駕車,公主,我奉陛下之命保護您的安全,是斷然不會離開公主左右的。即便公主責罰,我也一定會跟去。”林牙道。
雅爾丹點點頭,“行,你來駕車,其它人,就不用跟著了。”
林牙跳到車轅之上,對脫脫微微點了點頭,歉意地笑了笑,一抖馬韁,架著馬車向著月兒彎奔去。
一塊氈毯鋪在了厚厚的草從之上,一張矮幾擺了上去,雅爾丹親自動手,從馬車里居然又淘摸出了一壺酒,幾個小小的食盒,林牙不由駭然,在潭州,他見到雅爾丹帶著這些食盒上車,還以為是女兒家貪嘴吃零食,卻沒有想到竟是為今天準備的。
“林牙,你帶著馬車退到那邊去!”雅爾丹指了指遠處。
林牙斷然拒絕,“公主,您是一文弱女子,那云昭卻是一糾糾大漢,我必須站在您的身后。”
雅爾丹笑了笑,“你知道當年我是怎么被云昭抓走的嗎?”
雅爾丹當年被云昭捉去,是蒙元朝廷之中一個隱秘,當中情形,林牙也知道一部分,因為這件事情,雅爾丹的貼身侍衛脫里最后被雅爾丹趕走了。但當時云昭到底是怎樣將雅爾丹從重軍密布的軍營之中搶走,當事人不說,別人也便不得而知。
林牙看著雅爾丹,閉嘴不語。
“當時帳中有十幾名塔塔兒部將領,鐵尼格站在我右手邊,脫里在我左手邊,云昭只用一招便逼退了鐵尼格,下一招便幾乎殺死了脫里,逼得脫里不得不能身試刀,想用自己的死掙取一點點時間,我不忍見我的侍衛慘死當場,推開了脫里!”雅爾丹淡淡地道。
聽著雅爾丹的話,林牙不由震驚不已,鐵尼格與脫里的武勇他自然是知道的,雖然比自己要差上一些,但如果以一對二的話,自己也沒有必勝把握。那云昭能在那樣的環境之下,逼上梁山退一人,險險殺死另一人,這樣的功夫?他沉吟不語,雅爾丹的話里意思很清楚,自己即便站在身邊,也沒有什么用處。
他點點頭,跳上馬車,向著月兒湖的另一側趕去。
雅爾丹滿意地笑了,林牙到底不愧是皇兄身邊的侍衛統領,離弦歌而知雅意,不用自己多費話。
遠處傳來喲嗬喲嗬的怪叫聲,雅爾丹抬起頭來,看向安慶方向,十數匹駿馬躍然眼底,猶如一陣風一般地向著這邊馳來,當頭一人,一身黑衣,一匹黑馬,遠遠領先于其它人,臉上不由露出了笑容。這個云昭,果然膽大,居然帶了十數人便來赴自己之約了。聽到吆喝之聲,林牙回過頭來,看著遠處的奔馬,微微點頭,馬術當真了得,從小生長在馬背上的林牙,只消一搭眼便能根據對手在馬背上的形態瞧出對方的馬術如何。
烏云踏雪今日跑得高興,它現在極少有機會這樣肆無忌憚地撒開蹄子狂奔了,這讓他想起了當年率領著一大群野馬在大漠之上奔騰的歲月,撒著歡,四蹄幾乎在草尖之上掠過,將身后的燕小乙等人甩下了一大截。
云昭眼尖,看到了遠處月兒彎那里,一個孤單的影子立在湖邊,而那輛眼熟的馬車卻遠遠地停在另一側,除了一個正在整事馬韁的馬車夫,周圍竟是再也沒有一個人。
“這個女子,果然非同一般!”云昭一勒馬韁,烏云踏雪長嘶一聲,人立而起,有些不甘心地連打了幾個響鼻,還沒有跑盡興呢!
“是那個女人!”燕小乙打馬奔到云昭面前,對于雅爾丹,燕小乙可是有著刻骨的記憶,此時看著月兒彎湖邊那個婷婷玉立的身影,咬牙切齒地道:“她倒膽大,也不怕我上去一刀切了她!”
云昭笑道:“她知道我們有求于她,怎會害怕?小乙,你們呆在這里,我上去會一會她!”
“老大,這個女人貌如桃花,心似蛇蝎,又詭計多端,不可不防,我們跟著你去。”燕小乙道。
云昭哈哈一笑,指了指對面,“對方一個女人,就敢孤身一人站在那里,我一個大老爺兒們,難道還不如她一個女流之輩,好好地呆在這里!”輕輕在一拍烏云踏雪寬厚的臀部,烏云踏雪搖頭擺尾地向著月兒彎一溜小脆步跑了過去。
看到云昭獨身一人過來,遠處的雅爾丹臉上不由露出了微笑。另外一側的林牙也是暗自點頭,如果云昭還著那些隨從都過來了,那他拼著雅爾丹責怪,也是要過去的。
“雅爾丹,別來無恙?”云昭騎在馬上,看著負手立于河邊的女子,微笑著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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