場面一時冷清下來,雅爾丹默默地注視著對面的云昭,肆無忌憚地看著那種,那雙眼睛之中飽含的情意,便是傻子也明白。云昭不敢直視對方的眼睛,不自然地低下頭,信手拈起幾上精美的糕點,大口地吃了起來。一不小心給噎著了,頓時大聲咳漱起來。
雅爾丹格格地笑了起來,伸手將酒杯推了過來,“慢點兒,沒有人跟你搶。喜歡吃,以后我經(jīng)常給你做便得了。”一句話說完,突然意識到兩人之間現(xiàn)在的狀態(tài),不由沉默下來。
一仰脖子喝完杯中的酒,云昭亦不知說什么好。
“你恨我么?”雅爾丹幽幽地問道。
“恨你什么?”云昭脫口問道,話一出口,馬上省起雅爾丹說得是她下令屠殺云家村一事,臉色慢慢地沉了下來,看著對面的女子,終是沒有提起恨意,“應該恨!”
聽著云昭的兩句話,雅爾丹喜上眉梢,云昭脫口而出的第一句話,說明在他心中,并沒有將自己當成敵人,而第二句話則是更進了一步,他的確應該恨自己,但卻恨不起來,這說明他對自己還是有好感的。
“關(guān)鵬舉死了!”雅爾丹道,“泰州衛(wèi)軍馬上就要造反了!”
云昭一驚,“你們刺殺了關(guān)鵬舉?”
雅爾丹微微一笑,“我是想殺他,但沒有成功,是蘇燦,蘇燦在泰州知州權(quán)昌斌的支持下。帶了上千武衛(wèi)埋伏在關(guān)鵬舉的必經(jīng)之路紅石峽里,關(guān)鵬舉即便是軍神,在上千甲士的進攻之下,又能如何?”
云昭臉色微變,蘇燦動手殺了關(guān)鵬舉,這就說明泰州衛(wèi)軍要造反了,他們肯定會揮師打向上京,泰州軍隊一去。蒙元可就再也沒有了制約之敵,益州立即處于最危險的狀態(tài)之下。
看到了云昭的臉色變化,雅爾丹嘆息道:“放棄吧,云昭,我大蒙占據(jù)北方已成定局,你改變不了什么,螳臂擋車。必然是自取滅亡。大越現(xiàn)在忙著自相殘殺,爭奪皇位。可顧不上北方了。等他們塵埃落定之時。我蒙元在北方已經(jīng)站穩(wěn)腳跟,以我皇兄的才能,以我蒙元的上下一心,你認為內(nèi)戰(zhàn)過后的大越還是我們的對手嗎?”
“螳臂擋車?”云昭冷笑道:“好像從很久以前,我就在坐著螳臂擋車的事情,無論是在鷹嘴巖,還是在安慶。我這支螳臂可是無數(shù)次地攔住了你們這輛大車,這一次。我也想要試一試!”
雅爾丹搖頭,“云昭。你應當明白,以前,無論你個人有多強大,但是都還沒有資格成為我蒙元的對手,所以,在你面前的從來不是我蒙元的精銳,但就是那些人,也一樣讓你感到難以對付,現(xiàn)在,你坐擁益州,擁兵十萬,已經(jīng)夠資格成了我蒙元能看得入眼的對手,你以為還能像以前那樣進退自如嗎?你無法改變天下大勢,安慶你不是也放棄了嗎?”
“不論是過往還是現(xiàn)在,無論在我面前的是脫脫還是你們的皇帝陛下,我都不會放棄,不會退避,我絕不會允許你們肆虐我大越的土地,這里是我們的,不論現(xiàn)在你們有多強大,我們有多虛弱,但我堅信,正義終將獲勝。”云昭凜然道。
雅爾丹慢慢地道:“這一場戰(zhàn)爭與正義無關(guān),只與生存相聯(lián),云昭,你讀書,應當知道在許多年以前,在這片土地之上,生活中太多的民族,但隨著你們的崛起,這些民族被你們征服,同化,削弱,吞并,無數(shù)民族消亡在歷史的長河之中,我們蒙元只不過是這些民族之中較為強大,也較為堅韌的那一支,我們也有追求更好生活的權(quán)利,憑什么你們就能占據(jù)著這些膏腴之地尋歡作樂,而我們就得在苦寒之所苦苦掙命?不要忘了,這些地方在很久以前也是你們搶來的。現(xiàn)在被人奪去,理所當然。”
云昭一時語塞,他隨著岳父自小讀書,當然知道大越以及大越之前的中央王朝征服其它民族的事情,在岳父的嘴里,那是正義的,天經(jīng)地義的,在他的思想之中,從小便種下了這樣的種子,今日在雅爾丹的質(zhì)詢之下,一時之間,竟然不知如何反搏。
“辯我是辯不過你的,我只知道你,你們蒙元窮兇極惡,在盧城,在邊境,殺燒搶掠,無惡不作,這樣的事情,我看得太多了,比起你們,我們大越更知禮儀,懂謙讓,明羞恥,如果讓你們占據(jù)這片土地,成為統(tǒng)治者,必然會民不聊生。”
雅爾丹大笑起來,“好一個知禮儀,懂謙讓,明羞恥。云昭,大越的情弊我不說,想必你也知道吧,我也懶得與你說這些,我只是想讓你知道,在大漠的深處,極寒來臨,我們有多少老人因為沒有食物而自愿走向茫茫雪野,凍餓而亡,他們只是想將一點點糧食留給青壯,留給孩子,我們有多少人因為缺醫(yī)少藥而痛苦呻吟受盡苦楚而死?有多少家庭無隔夜之糧,無換洗衣衫?沒有,怎么辦?我們要活下去,那就只能去搶,去奪。誰一生下來就是強盜,土匪么?云昭,你只看到我們強橫的一面,就沒有看到我們悲慘的一面,即便是現(xiàn)在,你現(xiàn)在到大漠去看一看,還有很多窮困之極的百姓,云昭,你也是貧苦人家出身,看到他們,你就知道你以前的生活那就猶如天堂了!”
云昭沉默半晌,“我們兩人所站立場不同,看問題的角度自然也不一樣。”
“所以,不要以為你們就站在道德的制高點!”雅爾丹有些激動,“國家之戰(zhàn),無關(guān)正義,民族之爭,更是如此。”
云昭站了起來,“雅爾丹,道不同不相為謀,就此別過了,你保重吧!”
“云昭,你知道嗎?泰州衛(wèi)軍馬上就會離開,北部十六州歸屬我蒙元亦成定局,你如執(zhí)迷不悟,必然會遭到我蒙元的重點打擊,你應該知道,巴魯圖已經(jīng)到了你的面前,戰(zhàn)爭馬上就要開始了。”
“我等著他!”云昭傲然一笑,“孰勝孰負,打過方知。”
“云昭,歸順我蒙元吧。只要你肯歸順,我敢保證,你的地位絕對會在親王之上,因為,因為!”咬牙遲疑片刻,雅爾丹大聲道:“因為我喜歡你,只要你肯歸順,我就能嫁給你了。”
拔步欲行的云昭聞言一呆,回身看著雅爾丹,慢慢地道:“對不起,雅爾丹,我不可能歸順,我們兩人的宿命,也許就是在沙場之上吧!”
“你寧愿死嗎?”雅爾丹大叫道。
“是的!”云昭毫不猶豫地回答道,轉(zhuǎn)身走了下山,身后,雅爾丹頹然坐倒在氈毯之上,雙手捂住臉龐,傷心之至。
隨著雅爾丹傷心地回返燕京,劍關(guān),蒙元巴魯圖大軍與安慶邊軍的戰(zhàn)事正式拉開序幕,雙方從一開始便投入了數(shù)萬大軍,在數(shù)個方向上同時展開了激烈的交鋒,
戰(zhàn)鼓聲聲,馬蹄如雷,寒風之中,白雪之上,羽箭如雨,刀槍如林,喊殺聲震動云宵。
而在益州城,卻是平靜的,這里離劍關(guān)太遠,遠到那里正在進行的一場關(guān)乎益州生死的大戰(zhàn),在這里聽不到一點消息,但在平靜之下,卻正在蘊釀著一場絕大的風暴。
成化誠,這位益州城的大佬,今天是他的八十歲大壽,人活七十古來稀,在這個年代,能活到這個歲數(shù)的更是鳳毛麟角,成氏家族大撒請貼,遍請益州高官顯貴,豪紳大戶,作為益州城現(xiàn)在實際控制者,簡單自然也在邀請之列。
簡單不能不去,成化誠對于益州城的影響太大了,成氏家族對于益州城的影響遍及每一個角落,簡單雖然控制著軍隊,牢牢地掌握著益州城,但是,這個龐大的城市,單靠軍隊顯然是無法勝任的,大大小小的官吏,遍及每個角落的三教九流,無不存在著成家的影響,簡單不是不想清洗,但在這個時候,他力有未逮。
簡單赴宴,帶著上百甲士,他進了成化誠的深宅大院。簡單無所畏懼,他雖然來了,但他的軍隊卻仍然分布在城市的各個地方,牢牢地掌控著城市,簡單相信軍隊的忠誠,因為自他掌權(quán)以后,他用金錢,美女,高人一等的地位,牢牢地將軍隊團結(jié)在自己的周圍。手下的數(shù)位將軍在外,簡單便不會擔心這些對自己心懷不滿地益州豪族對自己不利。
益州城幾乎所有的頭面人物都齊聚在成家大宅,來的人太多,以至于大廳里根本無法坐下,院子里臨時搭起了很大棚子,擺上酒宴。
雖然是赴宴,但簡單仍是一身甲胄,大踏入進入大廳,簡單明顯地感到了從各處射來的那些或恐懼,或敵視的目光,他冷笑,不屑地走向大堂,向著迎上來的成化誠抱拳道:“老壽星,恭喜恭喜。”
成化誠滿臉堆笑,“將軍光臨,蓬蓽生輝,請坐,請上座!”
簡單身后鐵甲聲聲,警衛(wèi)甲士們排列而入,分列大堂兩側(c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