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底,陜州已是極為炎熱,從良站在陜州城的城樓之上,大越失去這座州城已經超過了十年了,從白蓮教開始在陜州生根發芽壯大,陜州城便成了白蓮的沃土,如今,他終于再次回到了大越的懷抱之中,看著遠處連綿不絕的一片片黃土地,從良忽然覺得鼻子有些發酸.十數年來,他一直就沒有停下征戰的腳步,見證了苦難的大越舉步維艱.一步步掙扎著前行.
從良痛恨云昭,如果云昭能安分守己,那么,此時的大越應當已經刀兵入庫,馬放南山了,而不是現在這樣,處處烽煙.也許還要十年甚至更長的時間,這片土地才能平靜下來.
撫摸著頦下已經發白的胡須,從良在腦子中仔細地考慮著接下來的作戰計劃,打下贛州,陜州只是這個計劃的前奏,能夠撲滅樸德猛集團才是這一次的重點.只有拿下了他們,自己失去相州的損失才能得到彌補.
八月中旬的時候,云昭已經攻克了相州城,半旬之間,征北軍鐵蹄遍及相州,如今大部人馬已經徑直撲向潞州.孫傳亮已經撤入了贛州,再堅守大楊山已經沒有什么何意義,孫傳亮決意在撤入贛州之后,一步步向潞州靠攏,與潞州楊宏發能夠互相支應,共同牽制云昭.
荊州的謝士林,從良冷笑一聲,一路牛皮哄哄,進入到了荊州,與征北軍兩戰盡皆大敗虧輸,騰沖一戰,謝安僅率二千余殘兵脫逃,最為可笑的是,這家伙居然率著這兩千殘兵沒有回荊州,而一路竄回了蜀州,沿途都宣稱是奉謝士林之命回蜀州征調兵力,大約是家丑不可外揚吧,謝士林并沒有否認,因而各地亦沒有阻攔這支已經被打破了膽的蜀軍.而謝士林曾經引以為傲的蜀騎在與征北軍一戰之中,先是敗于盧城營丁仇,被對方以步破騎,打得潰不成軍,接著被札木合追殺,全軍覆滅,連謝朝謝輝也被斬于陣前.
這兩戰立即把謝士林打成了縮頭烏龜.
井底之蛙,坐井觀天,在蜀地當慣了爺,出來了還以為自己是爺,殊不料幾次交手之中,別人就認清了你只不過是一個孫子罷了.
但是謝士林再不可靠,總也還在荊州牽制了大量的征北軍,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吧!從良臉上露出一絲苦笑.
以從良的外貌,大概誰也猜不到他還沒有滿五十歲,花白的胡須,斑駁的頭發,核桃皮般的皮膚,怎么看也已年過花甲了.這是他常年操勞的結果.
接下來的才是重頭戲,在貴州邊境,征北軍第五營在全益鳳的帶領之下,早已嚴陣以待,這是征北軍的主力戰營,硬仗還沒有真正開始了.樸德猛在貴州滿打滿算有超過十萬軍隊,其中從良最為重視的便是全益鳳的第五營,這是樸德猛麾下戰斗力最強的部隊,而其它如石敢當的飛天營,樸德猛自率的益州營,以及薛臨風統率的原葉開的威衛以及殘余羽林軍改編過來的第八營大概是屬于第二檔次,至于王相殘部,從良并沒有將其看在眼中.
這些人投奔征北軍,很大部分是由于當時征北軍如日中天,現在時勢易轉,樸德猛集團突然身陷絕境,他們還能發揮出多大戰斗力還是一個未知數.
還有薛臨風,也不見得會跟著樸德猛一條道走到黑,說起來,自己真要對付的就只有全益鳳,石敢當以及樸德猛,打垮了他們,剩下的不值一提.
想到這里,從良不由格外痛悔彭忠俊之死,相州丟了就丟了,只要人還在,丟了的東西總能拿回來,但人死了,就再也沒有任何機會了,彭忠俊是一個忠心為國的人,只是在相州呆得太久,與那里有了太多割舍不開的感情,這才會不顧孫傳亮的規勸,強行離開大楊山,終于墜入云昭的奸計之中,身死軍亡.害人害己.如果不是如此,現在孫傳亮所部的實力還會更加雄厚,能在贛州以及潞州等地起到更大的作用,而且活著的彭忠俊及便離開了相州,對相州仍然有著強大的影響力,云昭即便占領了相州,也不見得能睡得安穩,過得舒心.
“見過大將軍!”章玉亭快步走上了城頭,抱拳行禮道,如今的從良已經是鎮國大將軍,這可是繼關鵬舉之后的大越第二位鎮國大將軍.
從良的嘴角微微牽扯了一下,他常年在外,對于朝堂之事,雖然有些耳聞,但終究不是很清楚,朝堂之上一連串的劇變讓他目不暇接,特別是秦柔娘突然替代皇帝聽政,更是讓他目瞪口呆,他有些想不通.
秦柔娘甫一上位,便立即加封他為鎮國大將軍,蘇燦為輔國大將軍,權昌斌知兵部尚書銜,其中賣好之意十分明顯,從良并不在乎什么鎮國大將軍的名位,以他現在的影響力和在李逍心中的地位,有或者沒有,并不十分重要.而秦柔娘的上位過程卻讓他疑慮重重,李慶之死實在太過于離奇,從良是一個兵法大家,卻不是陰謀家,他并不愿意往不好的方向上去想,其內心之中其實更愿意這當真是一個意外.
秦柔娘是一個有能力的人,這些年來,羅網的發展狀大已經可以說明一切,想到某些傳言,從良不寒而栗.
“與蘇燦將軍聯系上了么?”從良問道.
“回大將軍,與蘇燦將軍已經聯系上了,我們的人與蘇燦將軍的特使已經到了城內.我將他們安置在中軍大營,等候大將軍的召見.”
“很好,玉亭,打全益鳳,你親自去一線指揮!”從良拍拍手上的塵土,邊往城下走,邊道.
“明白,末將一定會讓他好好領教一下驍衛的威風!”章玉亭信心滿滿地道.
從良停下了腳步,轉頭看著章玉亭,”玉亭,如果你是這個想法,我可不敢派你去了,全益鳳是征北軍驍將,其人出身于征北軍職方司,指軍風格狡滑善變,又極端注重情報的搜集,其在鹽池養精蓄銳良久,你如果抱著這種心態去,必然會吃敗仗.”
章玉亭臉色微變,”請大將軍教我.”
“你不比他差,指揮大軍作戰的經驗,你比他的經驗更要豐富,你只要記住,全益鳳經常使用一些小狡計來迷惑他的敵人,一個又一個的小圈套常常會構成一個極大的圈套,這大概與他出身職方司有關,搞慣了陰謀詭計,對上他,以不變應萬變,他有千變萬化,你自巍然不動,咬定青山不放松,看準了一點,便揪住窮追猛打,不管他在其它地方露出多少破綻,都不要理會就行了!”從良拍拍章玉亭的肩膀.”了解敵將,會讓你在今后的作戰之中有的放矢!”
“大將軍!”章玉亭心悅誠服地道:”這一次的作戰,云昭的反應也應在將軍您的算計之中吧?”
從良怔了一下,苦笑道:”你錯了,我以為他會猛攻小孤山大楊山,但想不到他竟然有魄力放棄樸德猛集團,根本不理會我,或許!”他看了章玉亭一眼,”他對樸德猛有著絕對的信心,認為他能擋住我.此人果然是一個梟雄,換作其它人,斷然是不會作出如此選擇的.”
聽到從良的話,章玉亭的腳步微微頓了一下.
“來得是誰?”從良忽然問道.
“啊?”章玉亭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我問蘇燦那邊過來的是誰?”
“哦,過來得是徐威!”
“誰?”
“徐威!”
“怎么是他?”
“徐大人因為觸怒了賢妃,被一擼到底,在京城也呆不下去了,只好去南方蘇燦軍中,這一次過來的便是他!”章玉亭道.
從良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徐威是李逍親信,在李逍當政之后,一直便是兵部尚書,即便觸怒賢妃被趕出了朝堂,但這種千里跋涉的辛苦事情,怎么也不會輪到他來做,自己只是將自己的整個半劃通報給蘇燦權昌斌,讓他們立即向樸德猛部發起猛烈進攻,與自己互相策應,怎么就會讓徐威親自過來.
“一定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從良大步向前走去,”一定有什么大事情!”他喃喃地道.
當然有大事情,否則徐威怎么會從南方一路跋涉,千辛萬苦地趕到陜州.
“從大將軍,吾奉皇帝陛下之命而來!”徐威的開場白便讓從良身子一震.
“陛下有何吩咐?”從良向著徐威深深一揖,這一拜,拜得是皇帝李逍.
徐威坦然受之,”陛下有言,攘外必先安內.”
從良霍地抬起頭,”攘外必先安內?指得是何處?”
徐威微微一笑,”從大將軍這一次使得好計,一舉扳回朝廷在軍事之上的劣勢,這使得陛下的謀劃有了從容施行的空間和時間.南方已經進入到了最后的實施階段,我這一次過來,就是向從良將通報這一件事情,也請從大將軍通盤考慮此事過后我大越軍隊的全盤計劃,陛下有言,此事解決之后,將以從大將軍為統帥,統領全國軍隊,通盤謀劃對北戰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