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易派了個小廝送蘇紫回去,說他已購置一所別院,待收拾好便接了她們過來。安寧嫌村子的地面腌臢,村民粗俗,不肯出門半步,整日只呆在屋中看書。蘇紫不喜歡看書,偏生蘇祁與安寧兩人每日皆是安安靜靜地看書,她一個人無聊便拖了椅子在院內發呆。
一時,蘇祁放下書卷,見蘇紫呆呆地坐在那兒,想來已是無聊得緊了,他便提議陪她去山上走走。蘇紫眼睛忽地亮了,“可以麼?不會打擾你用功讀書罷?”
蘇祁道:“看書也要休息的。你去問一下寧兒姑娘去不去罷?”
安寧不願意出門,蘇紫只好與蘇祁走了,碰上扛著鋤頭的村民,問起了蘇紫,蘇祁便只說是來探親的遠房表妹。臨近夏初,山上的花兒大多已經謝了,襯得綠草茂密惹眼,道旁的古木參天,擋去了大部分午後的陽光。
忽而聞得隱約的寺廟鐘聲清幽綿長,蘇紫道:“這山上是什麼寺廟?”
蘇祁道:“這是少林寺的鐘聲,寺廟自我祖父那一輩便已經有了的,連我也不知它是何時建起來的,聲名極盛,在整個鳳朝也是有名的靈驗。”
蘇紫記著了,便預備哪一天去瞧瞧白夙,也問問那神棍把慕七賣哪兒去了。
兩人逛了一會子,便原路下山。還未走至門前,便見一羣村民圍在了蘇祁家門口,吵嚷的厲害,一個婦人的聲音尖利刺耳,彷彿在罵人。
蘇祁面色微變,與蘇紫走了過去,那些村民見主人歸來忙讓出路來,院中坐在地上撒潑大罵的婦人便顯露在二人面前。
婦人見了蘇祁忙起來,面色憤然,咄咄逼人,“蘇祁,你今日可得給我個說法!你家那位姑娘把我兒子給揍得牀也下不來了,我倒要問問,光天化日就敢打人,這是什麼道理?我非拿了她見官不可!”
蘇紫覺著她粗俗無禮得讓人惱恨,道:“你別急著哭鬧,若是我們的錯,我們會賠禮,只是若是你兒子的錯,你再這樣胡鬧,便別怪我趕人了!”
那婦人見她神情冷淡,有一種嚇人的氣勢,便衝著蘇祁嚎叫,“蘇祁!你從哪兒帶了這麼兩個狐貍精似的姑娘回來?還是讀書人呢,竟然如此放蕩!”
“你……”蘇紫蹙眉。
蘇祁面色也不好了,他冷聲道:“王大嬸,在下敬你是長輩,你也得有點長輩的樣子纔好,這兩位是在下的表妹,你休得胡言!”
此時,緊閉的竹屋大門忽然開了,安寧雙眼氣得發紅,手裡提著把劍,怒道:“你這潑婦,我忍你許久了,你好放肆,不但辱我家人,還壞我名聲,我非殺了你不可!”
學堂裡開設了武藝這門課,安寧修得雖不如蘇紫好,對付這些不懂武功的人卻是綽綽有餘。她一個箭步便衝到婦人面前,劍光如秋水,向著婦人臉上劈下來。
蘇紫忙一腳踢掉了她手上的劍,抱住了安寧,“阿寧,現在不能惹事。”
“啊……殺、殺人了……”婦人竟嚇得尿了褲子。
村民看熱鬧的
人笑出聲來。
那婦人話也不敢多說一句,狠狠地瞪了眼蘇祁,跌跌撞撞地離去了。
回了竹屋,關上房門,安寧紅著眼圈,坐在椅子上。
蘇祁輕嘆,“寧兒姑娘,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那位王大嬸不是什麼好相與的人,她仗著夫君是村長便氣焰囂張,你如今打了她兒子,她又豈能善罷甘休!”
安寧冷笑,“她那兒子對我無禮,我教訓一下又怎麼了?”
蘇祁蹙眉,“他對姑娘做什麼了?”
安寧道:“他說……”她眼裡閃過厭惡,“說什麼我是你從外面買來的風塵女子。”
蘇紫想後面必定還有不好的話,不然安寧也不會動手,她一向護短,此刻也忍不住了,道:“何必要怕他們,索性去打他們一頓,他們自然不敢再來生事!”
見蘇紫握了劍要出門,蘇祁忙攔住了她,他沒料到紫兒姑娘更是個不省心的主兒,還以爲她會勸著寧兒姑娘消氣,嘆了口氣,道:“紫兒姑娘,你打了他們,若是鬧到縣令面前,你們的身份不就暴露了?大約兩三日,雲易便會來接你們離開,且先忍耐一時。”
蘇紫怔了會兒,見安寧委屈地紅著眼睛,必定是被人罵得狠了,她道:“阿寧……你別難過了,是我不好,不該留你一個人。”
安寧低下頭,“我沒事了,你放心罷!”
安靜地過了一夜,次日,蘇紫與蘇祁在廚房內做早飯,出來時便發現安寧不見了,她是不出門走動的,蘇紫急道:“阿寧會不會心裡有氣去那村長家了?”
兩人忙忙地來了村長家裡,反倒又惹來了那婦人的破口大罵,“昨兒欺負了人,今兒還敢上門來,那小賤人不見了,與我們何關?說不定人家是尋野漢子去了,還找什麼,盡是一些不要臉的爛透了的小蹄子!”
“你……”蘇紫心中又急又怒,她罵人這樣厲害,昨天安寧心中必定受了極大的委屈,卻還無法出氣,這下跑出去說不定在哪兒傷心。
蘇祁攔住她,“紫兒姑娘,別理會她,咱們還是快找寧兒姑娘要緊。”
蘇紫往山上去找人,蘇祁去了城內讓雲易派了小廝幫著一起找。
四處尋不見人,漫漫山路上,晨光裡,卻走來了一羣藍衫和尚,一個被繩子綁著的穿著樸素的女人走在中間,那女人見了蘇紫,忙叫道:“小姑娘,快救救我,這些不是好人。”
和尚們道:“女施主別誤會,小僧是奉命行事。”
蘇紫認得這是少林寺的衣裳,那女人的打扮卻與平安村村民類似,又見她神情尖酸帶兇色,一時怒了,“我看你纔不是好人,你們村子這些人也是夠了,待我尋著人便走!”
女人嚇了一跳,“亂七八糟地說些什麼,我可沒得罪你,做什麼瞪我!”
蘇紫看向和尚,“她做什麼了?”
和尚道:“女施主,這位女子屢次擾亂佛門淨地,打擾師兄清修,口口聲聲要嫁師兄,師兄令小僧送她下山。”
蘇紫冷笑一聲,“這天下男人也沒死光,怎麼一個個的要嫁和尚!”
和尚也不惱,“若大家都如姑娘這般想,我少林便清淨了。不知姑娘要尋的人是誰?”
蘇紫道:“是個長得極漂亮的少女,十七八歲的年紀,若你們碰見定然是知道的。”
和尚笑了,“正巧了,有這麼個少女往山上去了,說是要去佛祖面前請罪。”
請罪?安寧必定想起了家人,出門在外已是不孝,又連累家人被罵,會去寺廟靜靜心也是可能的。蘇紫覺著那人大概就是安寧了,便向和尚道了謝,往山上去了。
寺廟裡看門的是兩個小和尚,見了蘇紫,便伸手將她攔下,神色竟頗爲不耐,“姑娘是來做什麼?”
蘇紫道:“來尋人。”
小和尚彷彿料到她會這樣說,道:“之前放了你們進去,便被師兄責備了,如今又來一個,這回饒是姑娘說破了天去,我們也是不能讓你進的。師兄不見閒雜人等。”
蘇紫也不耐煩,“誰認得你們那什麼師兄了?稀罕見他?你們這是寺廟還是婚姻介紹所?見了姑娘便疑心人家是來嫁你師兄的,是不是有毛病?”
“讓她進去。”
蘇紫身後忽然傳來一道低沉清冷的聲音。
兩位小和尚一面叫著“師兄好”,一面低頭讓了蘇紫進去,蘇紫也沒回頭看是誰,直接奔著大殿去了。
安寧正跪在殿內,雙手合十,閉著雙眼,誠心地爲家人求福禱告,忽然聽得蘇紫叫她,她方睜開了眼,“阿紫,你怎麼來了?”
蘇紫在她身旁的蒲團上也跪了,握住了她的手,聲音有點急,“阿寧,你怎麼能亂跑呢?你不知道我多擔心你,我現在就剩你這麼一個朋友了,若你不見了,你要我怎麼辦?”
安寧抿了抿脣,似乎在忍著眼淚,“阿紫,我想娘了,我還想爹,想二哥,不知道他們現在怎麼樣了,是不是已經恨死了我,一輩子也不預備認我了,我也永遠回不去了。”
蘇紫聽得心酸,她又何嘗不想念皇宮裡的人,她本是孤兒,忽然有親人對她好,她又豈會輕易忘記,她俯身抱住了安寧,將頭擱在她肩上,“我也是一樣,我也想姑姑,想三哥,可是,我是回不去了,他們不會原諒我的。”
兩人抱成一團,靜默了許久,不知誰先低聲涕泣了,另一個便再也忍不住了,兩個姑娘跪在地上哭著。
守在殿內的和尚見她們哭起來,慌的不知所措,忙去尋了大師兄過來。白夙遠遠地瞧見了一襲如雲白衣掠過院門,道:“清柏師弟是從前殿過來麼?”
小師弟回道:“正是呢,那位姑娘還是二師兄放進來的。”
白夙忽而笑了,“莫不是清柏師弟把人姑娘惹哭了,師弟也太無情了,我們快過去瞧瞧!”
小師弟無奈,“大師兄,二師兄一向不愛與姑娘說話,正是佛門弟子該有的樣子,你反倒說人家無情,若是有情,那纔是糟糕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