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錦言幾乎是想也沒想就用力掀開簾子。
普通的馬車前面只有一塊簾子遮擋,被他這麼用力掀開,原本漆黑的馬車內,有了一絲亮光。
沈初微本能的往裡的縮了縮,在她心裡,蕭錦言可不是這麼唐突的人,尤其是對著一個五六十歲的老婆婆。
“你這是做什麼?”蒼老的嗓音帶著輕微的顫抖,細聽之下還能聽見心虛。
雪團躲在小九身後,只露出一顆白色毛絨絨的小腦袋,灰暗的光線下,那雙湛藍色的眸子像寶石般發出耀人的光暈。
蕭錦言不發一語的靠過來,沈初微心虛的後脊背往後移,隨著蕭錦言的靠近,她的身體已經傾斜到不可控制的弧度。
緊張之下心跳不受控制的加快。
蕭錦言這是想做什麼?
就在她快支撐不住的時候,纖瘦的腰身被一隻有力的手臂給摟住,還沒等她反應過來就被抱進溫暖的懷抱裡。
沈初微怔了幾秒,正要學老婆婆的語氣破口大罵,“你……”
還沒等她罵出來,耳邊傳來蕭錦言略帶沙啞的嗓音:“小九,你嚇死我了。”
沈初微張著嘴一句話也沒說出來,她想不明白蕭錦言是怎麼認出她來的,明明就很用心畫的妝,爲了接近尋常百姓,她還特意畫醜了畫黑了。
這麼輕易認出來,那她妝不是白畫了嗎?
就在這時,傳來一聲貓叫聲,“喵。”
沈初微愣住,垂眸瞥了一眼雪團,頓時恍然大悟過來,露餡的不是她而是雪團。
早知道應該把雪團也僞裝一下,抹點鍋底灰也好。
雪團歪著腦袋看著面前兩個人,小小腦袋裡,裝著大大的疑惑。
蕭錦言直接將她抱出馬車,然後利落的上馬。
馬伕站在原地看著一個俊美不凡的男人抱著滿臉溝壑黝黑的老婆子,直接原地石化了。
這世道到底是怎麼了,老婆子也這麼吃香了?
直到倆人上馬,他纔想起來要銀子。
“這位公子,銀子還沒給。”
蕭錦言冷眼掃向馬伕,從腰間拿出一兩碎銀子給了馬伕。
馬伕跑了一下午,得了一兩碎銀子也開心的很,沒多說一句廢話,便高興的回去趕馬車。
沈初微看著馬伕趕著馬車走了,失落的不是一點半點,好不容易出了大都城,這會又要跟著蕭錦言回去,大半天的時間白忙活了。
蕭錦言握緊繮繩卻遲遲沒有動身,垂眸看著懷裡的人,見她低著頭,天色漸暗也瞧不見她此時的表情。
“小九,我不知道該怎麼和你說,鳳無憂對我來說有多重要,也不是一句兩句話就能說清楚。”
“那就不要說了。”沈初微頓了頓,又補充道:“說了我也不想聽。”
不就是白月光青梅竹馬嗎?
讓她有種聽老公訴說與前任的錯覺。
說什麼年紀小不懂感情。
果然,男人說的話都不能信。
蕭錦言語氣有些無奈,其實他也不知道該怎麼和她說關於他和鳳無憂的事,能說的便是鳳無憂對他來說非常非常重要。
“那暫時不說,我們先回去。”
沈初微突然按住他的手,阻止他接下來的動作。
蕭錦言停下動作,低聲詢問:“怎麼了?”
沈初微擡起頭看向蕭錦言,此時,秋天的天色黑的早,不過一會功夫便已經黑透了。
瞧不見那張熟悉的俊臉,卻能想象的出來是何等的風光霽月。
“錦言,我想問你一句話。”
蕭錦言:“你問。”
“你有沒有想過娶鳳無憂?”
不怪沈初微會這麼問,古代不同於現代,男子十三四歲便可以有通房丫頭。
蕭錦言回大夏時已經十六歲,十六歲……
蕭錦言頓了頓,點點頭,“有。”
並不意外的答案。
沈初微深吸一口氣,繼續問:“那你說不會放棄我,是因爲責任?如果時間退回四年前,你記得鳳無憂,就沒我什麼事了,對不對?”
蕭錦言緊抿著脣,她每問一個問題都是直接,直擊重點。
一向貪吃貪睡的人,對其它什麼都不在乎的人,認真起來,比他還要較真。
“我不放棄你不止是因爲承諾和責任,我是成年人,清楚自己對你的感情。但我也不能否認掉對鳳無憂的感情,如果我一直沒有忘記她,我會去找她。”
“對兩個女人有這樣的感情,連我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可是,事實就是如此。我們是結髮夫妻,不能分開。”
最後一句,他特意加重了語氣。
依舊是不出乎意料的答應,沈初微有些無奈的笑了笑。
“誰能想到這麼狗血的事情落在我們頭上?如果你一直記得鳳無憂多好,你是還是你,我還是我,像剛穿來時那樣,你不用如此糾結愧疚,我也不用經歷本不需要經歷的,大家都開開心心的,多好?”
蕭錦言從身後緊緊抱著她,他抱的很緊,生怕她又突然消失。
“看見你留的那封信時,你知道我有多害怕嗎?答應我,別在偷偷離開好嗎?”
沈初微低著頭,懷裡的雪團安安靜靜的待著不動,沉默數秒後,她又擡起頭看向蕭錦言,“我餓了,想吃飯。”
蕭錦言從出來到現在滴水未進,這也是他嗓音沙啞的重要原因,其實也餓了,只是心思都在找小九,所以直接忽略了。
“那我們回去。”
蕭錦言說著將身上的外袍取下來,將她嬌小的身體包裹在裡面,然後繫好。
做好這一切後,便一夾馬肚往大都城趕。
駿馬狂奔,冷風呼嘯,冷的讓人直髮抖。
沈初微縮在蕭錦言懷裡,即便披了件衣服還是覺得冷。
待回到大都城時已經深夜,差點因爲宵禁進不了城。
大都城大部分酒樓這會已經打烊,除了極少部分酒樓還在營業。
蕭錦言選了一家菜色不錯的酒樓,下馬後,便抱著她徑直走進去。
沈初微這會也顧不上自己還是老婆婆的形象,任由蕭錦言抱著進去。
店小二笑臉相迎,當看見俊美公子抱著一位老婆子,臉上的笑容僵了僵,差點以爲自己看花眼了。
“客官,要吃點什麼?”
蕭錦言定了雅間,點了幾樣沈初微愛吃的菜。
這會酒樓裡只有三三兩兩的客人,蕭錦言抱著沈初微跟著店小二上了二樓雅間,沒等一會,菜陸續端上桌。
店小二將最後一道紅燒肉端上來後,便笑著道:“客官,菜上齊了,請慢用。”說完便退出去。
沈初微是真的餓了,聞著飯菜的香味更餓了,她拿起筷子掃了一眼面前的菜,有醬肘子、紅燒肉……她夾了一塊紅燒肉送進嘴裡,隨後又扒了一口米飯,本來就饞紅燒肉,加上一天都沒有吃米飯,真的很香。
蕭錦言端著茶盞喝了好幾口水潤潤嗓子,目光卻一直望向沈初微,見她吃飯的樣子,許是餓很了。
他喝了一盞茶後,纔拿起筷子夾了菜送進嘴裡,細嚼慢嚥。
雪團安靜的待在另一張椅子上,吃著它的魚。
吃飯過程中,沈初微一句話也沒說,吃了五碗飯,直到肚子裝不下了才停下來。
她拿著手帕擦了擦嘴,沒注意將脣周圍的老年妝擦掉了也不自知。
蕭錦言看著她臉上的妝容,與五六十歲的老婆婆並無差別,行走在路上也不容易被人發現,即便是熟悉的人看見了也認不出來。
這模樣大概就是她三十多年後的樣子。
沈初微擦完後發現蕭錦言一直在盯著自己看,忽然想起自己現在是老年妝,還是很醜的老年妝。
“我畫的怎麼樣?醜嗎?”
蕭錦言誇道:“畫的很好,人都有老的那天,滿臉溝壑,並不醜。”
“不醜嗎?我看著都嫌棄。”沈初微摸了摸自己的臉,道:“等我五六十歲的時候,肯定比這個好看。”
蕭錦言點頭贊同。
“你在這裡等我一下,我去把妝卸了。”沈初微說著便站起身往外走。
蕭錦言也跟著站起身走過來,“我陪你一起。”
沈初微停下來,朝他搖搖頭,“卸妝一會就好了,不用陪著。”
蕭錦言有些固執的道:“我想陪著。”
沈初微:“……好吧。”
在蕭錦言陪同下,來到樓下的獨立洗漱的地方。
雪團只能自己用四條腿跟著。
沈初微拿出卸妝水,一點一點將臉上的老年妝給卸掉,漸漸露出原本的樣貌。
整個過程,蕭錦言都看在眼裡,有些驚訝她的僞裝術如此的厲害。
待卸完妝後,沈初微用清水清洗自己的臉,洗完後用手帕擦拭乾淨,沒有妝的面容頓時輕鬆了不少。
她擡起頭看向蕭錦言,“我們現在回宮嗎?”
蕭錦言搖頭,“不回了,今晚睡客棧明日再回。”
沈初微點點頭,這會已經很晚了,宮門也關了,萬一被發現夜闖皇宮可就不好了。
蕭錦言牽著她的手便往外走。
沈初微跟在他身後走出酒樓,客棧距離這裡還有些路,蕭錦言抱著她上了馬,騎馬比走路快多了。
回到客棧,已經是深夜,倆人分別沐浴。
沈初微沐浴完後,來到牀上坐下來,屁股還沒坐熱就看見蕭錦言身穿白色中衣走過來,剛沐浴完的他身上有淡淡的清香。
她往裡面挪了挪,給他騰出位置。
蕭錦言在牀邊坐下來,側著身子看向她,自從來了南昭國後,他們同牀的機會少的可憐,在皇宮裡也是分開住。
沈初微發現蕭錦言一直在盯著自己看,也不知道他在看什麼?她打了個哈欠,“已經很晚了,該睡了。”
說著便在牀裡面躺下來,拉著被子蓋在自己身上,想了想,又側著身子面朝裡面。
蕭錦言靜靜的看著她翻身背對著自己,靜默數秒,也脫鞋在牀上躺下來,然後側身像往常一樣將她抱進懷裡。
沈初微身體一僵,緩緩睜開眼睛,低頭看著抱著自己的手臂,明明以前經常被他抱著睡,現在怎麼感覺有點怪怪的?
難道這就是心理原因?
果然,有些東西一旦有了裂痕,就很難恢復到原樣。
蕭錦言貼著她耳邊道:“小九,給我點時間,等我處理完,我們一起回大夏。”
沈初微淡淡“嗯”了一聲。
蕭錦言看著她的反應,不知道是不是的錯覺,她好像和以前有些不一樣了,像是在刻意遠離自己。
靜默許久,久到沈初微有點昏昏欲睡,迷迷糊糊好像聽見蕭錦言說:“小九,別離開我。”
次日,沈初微回到無憂宮,從小宮女小太監的口中得知,她失蹤的事驚動了皇帝,今日若再不回來,就要張貼皇榜找人了。
“……”這麼誇張?
沈初微第一時間去皇帝說明情況,撒了點小謊,皇帝也沒追究,就是擔心她。
剛從御書房回來,夜夙寒就來了。
“你昨天去哪裡了?”
沈初微自然是不會說真話的,隨便找了一個由頭:“出去玩了啊,有事嗎?”
夜夙寒昨晚回來才得知此事,出去找哦一圈沒找到人,剛得到她回宮的消息,便趕回來了。
“沒事,你想去哪裡,可以找我,我帶你去。”
沈初微直接拒絕:“不用了,我哪都不去。”
夜夙寒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問:“誰惹你不開心了?”
沈初微聞言頓了頓,否認道:“我沒有不開心。”
夜夙寒道:“你平時眉眼總是帶著淡淡的愉悅笑意,不開心時眼角是沒有笑意的。”
沈初微聞言差點拿鏡子出來照照,是不是和他所說的一樣。
“那是因爲我沒睡好,所以我要回去睡回籠覺了,再見!”
沈初微說完便扭頭回到自己的寢宮。
夜夙寒站在原地看著她走進寢殿,師父爲什麼不讓她恢復記憶呢?
自從沈初微偷跑一次後,蕭錦言就有些不放心,每次出去不敢太久就回來,就怕她又偷跑。
夜安妤也得到消息特意趕過來,就是想看看這個冒牌貨是不是心虛了?
來的時候就看見沈初微正在餵魚,此時旁邊也沒別人,說話也沒了顧忌。
“聽說你昨天突然失蹤,該不會是心虛跑路了吧?”
沈初微將糕點碎屑扔進水裡,漫不經心的回道:“你猜對了,我就是心虛跑路了,你能拿我怎麼樣?”
等國師大人回來,就坦白從寬,假冒的鳳無憂她也不想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