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黃楠 臨別擁抱 1
以下是:
五月,春天飽滿到味美汁濃,唱著歌打著滾向更成熟的夏天邁近。
CX新品項目公司還是決定投入,和原計劃不同的是,前期實驗的時間縮短至半年,要求務必年底前結題。牽頭單位談妥了,就是宋主任推薦的杭州某某部門。整整半個月我都在出差,坐動車一趟趟往返于滬杭之間,和對方單位就實驗方案、經費投入,結題時間來回商榷。
那家單位的曾主任和宋主任完全不同,是地地道道的杭州本地人,文質彬彬,一身學究氣。
按常規CX這種項目一般要八個月到一年左右才能完成,我們提出的半年時間著實讓曾主任有點為難,這意味著他們得壓下別人的案子先幫我們撂平。
好在童總早就下放了權限,實驗經費比以前的基礎最高可以上浮百分之四十。利益當前曾主任也不由得動了心,老實人吞吞吐吐地暗示,希望多出來的那部分不走公帳,以現金形式歸到他們部門小金庫。當然曾主任是不好意思明說的,是我主動提了個正中他心窩的建議。對公的協議之外雙方又列了個補充條款,把暗度陳倉的那部分資金做了技術處理,作為我們景潤私底下給他們部門的“學術贊助”?,分期以現金形式支付。曾主任極為滿意,一再承諾必會遵照協議時間結題。
和江非均已經有一段時間沒有見面了。五一節他約我打球,我推托老家有親戚前來沒有應約。節后便一頭扎進了工作中,連周末都難得有空,我們連約了幾次都無法對接。
江非均在電話里戲稱我是“女強人”,我不承認,說自己掙的是買白菜的錢,操的是賣白粉的心,就是個綁著房貸,蠅營狗茍不敢失業的小白領。比不上他這個金融界人士,手指一點,輕輕松松就是上千萬的資金流動。江非均在電話那頭愉快地低笑,那笑聲……讓我一整天都好像喝了糖水。
我們在網上的互動多了起來,他推薦我看一些國外名校的公開課程,有金融類的,也有人文類的。
現在我不再約人吃喝玩樂了,隨身帶著他送的書,有空就翻來看看。遇到不明白的地方,要么打電話要么在網上向他求教,他很耐心,只要有空,總是很仔細地為我解疑答惑。慢慢地,我發現自己對財經有了興趣。特別是有一次我倆電話里一番討論之后,他夸我不愧是理科生,邏輯思維能力很強,我的學習熱情就更加飽滿。
前幾天我竟然還夢見過江非均一次。夢中他站在背光的門口,影影綽綽一個清瘦的剪影,五官模糊,但是臉上有笑容,那笑容異常溫柔,直抵人心。我向他走過去,他卻什么話也沒說,一個轉身,飄飄地走了。
劉穆最近不在上海,五一后他打過我電話,詢問我頭傷是否痊愈,說自己在云南還要待一周左右。他也加了我的QQ,在網上我們互相發點段子,他不時會上傳新的照片讓我欣賞,那些照片的確拍得很美。
五月中旬,周躍來了。
那晚我故意在公司加班磨蹭,趕到海上阿叔的時候,一眼就看見了角落里的君美和周躍。君美背對著我,卷發很嫵媚地披在肩頭,身上是條淡紫色連衣裙。這個顏色一直是她最喜歡的顏色,當年周躍送過她一條衣戀的裙子,也是這種顏色。周躍好像沒有大的變化,穿著淺色條紋襯衣,如舊的斯文整潔。
他們根本沒有注意到我,兩個人說著話,身子微微前傾,眼睛里只有彼此。
我躊躇地不知道該繼續往前走還是掉頭離開,這時周躍看見我了,沖我揚了揚手臂,站了起來。
近看才發現,周躍有點憔悴,臉色沒以前白凈,法令紋變深了,顯得面部輪廓比年少時冷峭。頭發剪得很短,幾乎就是寸頭,硬刺刺的像顆長毛的土豆,這棵好看的土豆咧開嘴,露出憨厚真摯的笑容。
“忻馨,你比原來瘦了些,讀書時好像是圓臉,是不是工作太辛苦了?”周躍端詳著我說。
我摸摸臉頰,“以前有點嬰兒肥,現在天天被資本家剝削,哪里胖得起來。”其實我是和郎冬分手后才徹底瘦下來的,再也沒有長回去。
“你頭發干嘛剪這么短?”我問他。
周躍揉了揉腦袋,“有點白發,剪短了不顯老。”
我湊過去仔細看了看,可不是,鬢角星星點點藏著不少短短的白樁子。
“掙錢也要注意身體嘛,干嘛搞得未老先衰一樣。”
周躍笑了笑,“和你一樣啊,被資本家剝削全部的剩余價值。”
其實他不說我也猜得到,他家境不好,父母早就下崗了,靠做小生意為生。讀大學時他就打工掙生活費,自己省得要命,還把錢摳出來給君美買禮物。現在成家立業了,應該壓力更大。
君美畫著淡妝,喝過酒,臉色微紅,一雙大眼睛瑩瑩如春水般看著我,“星星,你五一到哪里去了,約會?”
我告訴她了五一消失的原因,君美心疼地把我拽過去,手在我頭發里面摸索,“這里嗎?還是這里?你這個人哪,三十歲了還不當心點,毛毛躁躁的,今后不知道哪個倒霉的把你收了。”
“呵呵,就算是一坨屎,也有遇見屎殼郎的那天。所以你大可不必為我擔心。”我故意沒心沒肺地亂嚼。
君美撲哧一笑,和周躍四目相對,兩個人同時開口:“星星,你個傻子。”
“忻馨,你還是個開心果。”
我大笑,心里卻是五味陳雜。旁邊這兩人,談過五年的戀愛,第一次的牽手,第一次的親吻,第一次的靈肉交融都和對方一起擁有。而現在他們顯然還有著旁人無法企及的,只有他倆自己才能擁有的默契,并不因時光流逝和人事變遷而改變。
離上次我們三人促膝相對屈指算來已經整整九年了。
那一次是周躍拿了獎學金,我們三在學校背后小館子吃夜排檔,點了一桌子亂七八糟的的菜,喝了三四瓶啤酒,滿嘴胡扯八道規劃著畢業后的遠大前程,周躍和君美情到濃處還當著我的面啃啃抱抱。吃喝高興了我們瘋子樣勾肩搭背地放聲高歌,把隨身聽的音樂放出來在操場上跳舞。
我至今還記得那天的音樂是張惠妹的“我可以抱你嗎”,我和君美嘻嘻哈哈流里流氣地抱成一團,周躍在旁邊一個勁地憨笑,最后他左攬右扶把兩個女酒鬼打包送回了宿舍。現在回想,那首歌真是一曲成讖。
流年偷換,芳華暗轉,青春和愛情如水般從指縫里悄然而逝。那之后,我眼中的陳君美再也沒有了年少輕狂。她迅速地成熟了,理智了,蛻變了。當然,也是認命了,無所謂了,心意闌珊了。除了生老病死,沒有什么比愛情的痛苦讓女人成長得更快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