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機大廳內,催促某位乘客登機的廣播持續了五分鐘。
沈覓的手麻了,換了個姿勢繼續睡。朦朧中聽見有人不停地重復某個熟悉的名字。
又過了幾分鐘,沈覓猛地驚醒。
剛才那個熟悉的名字……好像就是她自己。
沈覓站起來,撥了撥長卷發,露出精致漂亮的五官。她拿起手包,踩著優雅的步子不急不緩地走向登機口。
機場檢票員很有禮貌地攔住她:“非常抱歉,您乘坐的這班飛機現在已經起飛……”
“好的,謝謝。”沈覓聞言不僅沒有表現出失望的樣子,反而顯得更加輕松。
沈覓出現在公寓里的時候,高嬸的眼珠子瞪得二筒那么大。
得知沈覓沒趕上飛機,高嬸的臉白了又綠,五彩斑斕交相輝映著,有種老命不保的感覺。
“怎……怎么人在候機室也能讓飛機飛走?”一定是這丫頭自己重新買的機票,頭等艙怎么可能沒人叫醒她?好不容易把她給勸回去,“這下完了,回頭可怎么向許總交代……”高嬸焦慮的念叨。
“我媽打給你了?”沈覓脫掉高跟鞋,走進屋里,窩進軟綿綿的沙發。大概聽懂了高嬸嘀嘀咕咕的內容,“她這會兒正忙著談生意,沒有精力管我的事,您放心吧,工資她會照付給你的。”
就算昨天告訴她,她離婚了,她也沒有多說一句安慰的話,在電話里回句“知道了”然后掛斷,怎么會真的在意她是否回家了?
“對不起哦覓覓,我不是成心騙你回去……”高嬸誤以為沈覓在嘲諷她,尷尬地解釋:“鵬鵬大學期間花費實在太高,現在加上他自己賺的錢,也只夠還債,我才會……”
“高嬸。”沈覓沖她微笑:“我沒有怪你的意思。”她知道高嬸一個人供兒子上學不容易。
沈覓的媽媽很好地利用了高嬸需要錢的弱點,把從小看著她長大的高嬸派來當“監視器”。誰來她都可以不客氣的趕人,唯獨高嬸是她狠不下心的。
“不過覓覓,你剛一畢業就跟秦遷結婚,也沒正兒八經的上過幾天班,現在要重新開始,加上你們昨天剛……哪那么容易嘛?還不如回去,到你媽媽的公司……”看沈覓臉色不好,不敢再說下去,關切道:“昨晚喝那么多酒,頭還疼不?”
沈覓笑指胸口:“這里更疼。”脆弱的笑容,極致凄美。連高嬸都看得出她的笑容是為了掩飾內心的脆弱。
“既然舍不得,何必要離嘛……”意識到自己多嘴,高嬸忙打個哈哈生硬地轉移話題:“那啥……對了覓覓,昨晚是小雅送你回來的,走的時候手機忘了拿,要不你給她送回去?”說完立刻就后悔了。
小雅是沈覓的閨蜜,也是她丈夫的……不,準確的說,是她前夫秦遷的親妹妹。
“知道了。一會兒我往家……她家里打個電話。”
沈覓苦追秦遷三年,都說女追男隔層沙,沈覓覺得,她和秦遷之間隔了座喜馬拉雅山。
從學校追到他工作的公司,早送咖啡晚送拉面,終于在他們一次醉酒后的第七天走進了民政局。
三年追逐,三年隱婚。就在昨天,這一切都結束了。
她一邊暗嘲自己的愚蠢,一邊總結經驗:果然女孩子還是要矜持一點等男生來追,倒追等于輸在了起跑線上,從此與高傲無緣,與卑微為伍。
關于秦遷隱藏自己的本領,恐怕連特務都沒他厲害。所有人都以為他只是個比較努力的鳳凰男,誰能想到他會是寐影集團的總裁?要不是她媽暗中調查,不小心查出了他的背景,她又怎么會相信她的合法丈夫另有身份。
當初總是擔心他因為身份地位不如她而自卑,離開從小生活的城市到他所在的地方,和普通應屆畢業生一樣,從零做起,決意和他一起打拼,后來又聽從他的安排專心在家,做起全職太太。她放棄自己的理想抱負,只是希望能夠打動他,期待他回應她的愛。只可惜,事實一遍遍地證明她的一廂情愿。
誰不知道寐影這個家族企業的影響力,秦遷又是最適合的繼承人。包括他和那位徐氏千金的婚約,她們那段曠世奇緣,早已在X市傳得人盡皆知。
只有她沈覓,才會蠢到連這些都不知道,自不量力的跑去跟個已有心上人的木頭登記結婚。
背棄心愛的青梅竹馬,和一個沒有感情只因酒后睡在一起,所以必須對她負責的女人結婚,這大概是秦遷在婚后總是冷落她的原因吧。
她就像個跳梁小丑,自編自導著一出搞笑話劇。想到這幾年吃的苦就深深的感到自己真的是個傻逼,難怪小雅會恨鐵不成鋼的罵她胸大無腦。
小雅是她的高中同學兼多年的閨蜜,因為小雅她才認識的秦遷。這段虛偽的婚姻可以不要,友誼也不是說丟就能丟的。盡管小雅當年因為秦遷的原因也對她隱瞞了身世。
躺在沙發上的手機已經自動關機。小雅喜歡把重要的資料鎖在這臺手機里,現在一定急得到處找。
今天是周二,這個點是上班時間,秦遷應該不會在家。
沈覓滑開自己的手機,在觸屏上按下那串記得滾瓜爛熟的座機號碼。
電話響了很久才接通,那頭沒人說話,她皺了皺眉頭,“喂,陳姨?小雅在嗎?”
“她不在。”手機揚聲器里傳來熟悉的男聲,只是這個聲音今天出奇的沙啞。
沈覓驚了一下,深吸口氣調整呼吸,用極為平靜的語氣說:“她的手機落我這兒了,麻煩你轉告一聲。”
按照他一貫對待她的方式,在她說明情況后,他馬上就會掛斷電話。沈覓覺得自己真的很慫,都現在這個時候了,還要懦弱的等著被他欺負?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會兒,“好的。我馬上……”
對方好像還有話沒說完,沈覓已經果斷按下結束通話。
六年了,她從來都是被掛的那一個,這是她第一次蓋他電話。沈覓覺得她這輩子最牛逼的事情之一就是跟秦遷提出離婚,之二就是掛他電話!
終于不用卑微地活著,終于可以做回自己。可是……為什么會有不祥的感覺?
沈覓的第六感一向很準。
果然,她才高興了八分半鐘,自豪感就被淹沒了。
秦遷站在門口,高大的身軀擋住了外面的陽光,沈覓只覺得烏云罩頂。
“秦總,進來喝杯茶?”盡管心里的螞蟻已經炸開了,她還是表現得十分鎮定,假惺惺地邀請對方。
秦遷走進客廳,“咖啡,不加糖。”
秦遷身上總是有股強大的王者氣場,在這間不大的公寓客廳里更是格格不入。
沈覓轉過身去,深呼吸,走向飲水機,“秦總還是一如既往的不會跟我客氣。”
秦遷倚靠在沙發上,似笑非笑,“買賣不成仁義在,直接拒絕你的邀請,顯得我太沒風度。”
買賣?她真想呵呵這混蛋一臉!
“所以您是承認在過去的三年里,”沈覓面不改色:“你我的婚姻只是一筆交易?”其實她這些天臉色蒼白得跟白紙一樣,是否有變化也根本看不出來,“不過我很想知道,我媽那間小公司能帶給寐影這種商界巨頭怎樣的利益,讓秦總您不惜屈尊跟我結婚?”
秦遷咳嗽幾聲,看樣子感冒得不輕,“失禮了。”
“感冒了就不要喝咖啡這種刺激性的飲料,會加重對……”沈覓突然停下來:“抱歉,剛離,還不大適應。”
秦遷盯著她看了一會兒,笑答:“沒關系。我也還不大適應。”
從回到寐影的那天開始,秦遷就每天都是一身筆直的西裝,就算在家也是一樣。自從他回到寐影,她就再也沒見到過那個隨性灑脫的秦遷學長。
“我這里沒有咖啡豆,也沒有咖啡機,袋裝現泡的,秦總別嫌棄。”
秦遷嘗了一口,舉舉咖啡杯:“杯子不錯。”
“網購的,十塊錢一個。”沈覓把小雅的手機遞給他,“秦總。”送客意圖再明顯不過。
秦遷起身,臨走前微笑著說:“打擾了。再見。”
沈覓復制他的微笑:“沒關系。”再也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