審問久久僵持著,劉春洪憑著耐性在死牢里耗著,等待著蘇錦瑟的屈服,饒是誰都會覺得一向處于天之驕女的蘇錦瑟,受不得這般艱苦的境遇,一整夜乃至今晨都不曾有人給她送過一口糧,一口水,她再忍耐下去也是無濟于事,所以劉春洪自認耗得起。
蘇錦瑟無精打采的掩唇打了個哈欠,對這樣沉悶的審問覺得索然無味,干坐著亦是無用。
蘇錦瑟動動身子,尋了個好位置閉上眼睛不再理會劉春洪。
劉春洪桌前擺著筆墨紙硯,身旁是各種刑具,還端上來一杯茶,慢慢消磨時間。
劉春洪喝著茶看著書,一坐就是整整一個上午,劉春洪連句審問的話都沒問,而蘇錦瑟亦是閉著眼睛休息,她素來淺眠,劉春洪稍微一有動靜,她就立即提高了警惕,但她一直沒有睜開雙眼。
劉春洪望著面前紅白的紙張,再看看一直在假裝睡覺的蘇錦瑟,最終擺正身子,說道:“郡主,這里是死牢,再耗下去對您沒好處。下官知道,您是個養尊處優的人,死牢可沒法給您這個待遇,您再耗下去受苦的是您自己。”
蘇錦瑟不語,眉宇間全是淡然處之,身處牢房,她眉宇間的氣息卻異常的平和,與這里的寂靜一樣,仿佛得到了久遠的沉淀般,那種歷經歲月的沉著氣息,讓然不得不佩服她這份氣度。
劉春洪凝視著裝睡的蘇錦瑟,平靜的心湖里不禁悄然佩服起這個女子,若非道不同不相為謀,他興許真的會折服在蘇錦瑟這份氣度之下,投入到北辰王府的麾下,任誰剛積極的年紀里都不會有這樣沉穩的心性,蘇錦瑟超乎常人的心性絕對能承擔得起高位的權勢與責任,她一個女子竟能擁有姿態,那是難能可貴的優勢!
“郡主若不想說,下官還有時間,接下來下官要去用午膳了,就勞煩郡主餓著肚子自己受著這份罪了。”劉春洪提醒一番,桌上的東西沒有收拾就離開了死牢,臨走時還不忘讓人將桌上涼掉的茶給換掉,故意讓死牢內飄著茶香。
蘇錦瑟睜眼,望著對面桌子上熱氣騰騰的茶,冷笑一聲。
放杯茶在這里來消磨她的毅力,以為她會為了一杯茶而說出些對自己不利的話?劉春洪未免想得太單純了些,雖然這是人之根本的弱點,但她的毅力可沒有那么的廉價,只值一杯雨前龍井的價值。
想歸想,蘇錦瑟舔舔嘴唇,一直沒喝水,她確實口渴了,唇瓣干澀得厲害,要用這種辦法消磨她的毅力倒是實在,酷刑的話她恐怕也是受得住的,所以與其興師動眾的對她用刑,不如用這樣的辦法,簡單實在!
蘇錦瑟想著前幾日的事情,將想法饑餓和口渴上轉移開來,這次的計劃失利是她沒將情況完全摸清,因此她才需要走之保其一的計劃,蘇磊暗中聯絡驃騎將軍回京,便表明承乾帝已經開始有所動作了。
她一系列的動作也引起了承乾帝的重視,他也開始對她的行為作出反擊,而蘇磊一直在牽制著她的行動,承乾帝的行徑就成了她背后的威脅,現在她得安安靜靜的思考一下,在背地里的那些安排,這次她必須有完全的應對之策,才能確保未來的計劃萬無一失,一旦撕破臉皮,再出現這樣的變故,她絕不會再有現在這么好的待遇了。
蘇錦瑟在腦海中理理思緒,隨后折斷一根稻草,收拾好一塊地,用稻草當筆在地上寫寫畫畫,將最近的事情羅列出來,又在列好的地方做出相應的推敲,反復研究,而有將所有計劃都抹掉,再在地上畫著負責而重要的防布圖。
蘇錦瑟反反復復的寫寫畫畫,畫好又擦掉,而后又繼續畫著,一直反復無常。
看守得到侍衛進來看過一兩次蘇錦瑟的狀況,遠遠的看一眼見她正老實的待在死牢里就又出去了,顯然只要她不鬧出點事情來都不會有人管她,更不會有人在乎她在這里是否有吃有喝,這些人并不將她的生死看在眼
里,可又不能讓她死,只能渴著餓著讓她自己服軟而已。
良久,蘇錦瑟才停下手,雙目嚴肅的凝視著自己的不懼,認真思索起來,隨后她又做了些改動,才終于停手,滿意的點頭。
“你有張良計,我有過墻梯!大抵就是這樣了。”蘇錦瑟將稻草扔掉,拍拍手上的灰塵,再將計劃在腦海中過濾一遍,將擬好的計劃全部抹掉。
重新坐回稻草上,蘇錦瑟不由得嘆口氣,無事可做更難熬!
“咚”有人倒地的聲音響起,蘇錦瑟眉頭深皺起來,盯著進來的方向,一個人影倒映在地,慢慢走進來,蘇錦瑟盯著人影片刻放松了下來,展顏一笑,眼神中沒了之前的警惕,笑道:“看來皇叔并不引以為戒,倒是讓人輕易就進來了,雖說是我自愿與蘇譽交換,但好歹我也不是個無關緊要的人。”
“哦?”南初洵疑問的尾音拖得有些長,語氣更是危險。“我還以為你很低估自己,很享受這樣的待遇。”
蘇錦瑟掩唇輕笑,聽出南初洵話語中的生氣,卻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反問。“你生氣了?”
南初洵穿著一身死牢侍衛的樸素衣服,難掩一身不凡氣度,他生氣的抿緊著嘴唇,雙目透著危險的光芒,臉色冷峻可怕,更像是滿身煞氣來要對蘇錦瑟提審的審訊官,臉色非常難看。
南初洵不走近關押著蘇錦瑟的牢房,在之前劉春洪的位置坐下,默不作聲的盯著蘇錦瑟有些玩鬧的態度。
蘇錦瑟抿唇,眼珠轉動,嘆口氣斂起了笑意。
“不會再有下次了。”蘇錦瑟識趣的不再去刺激南初洵的心情,老老實實的保證。
“這話從長樂郡主口中說出來,似乎不太可信。”南初洵不領情的反唇相譏,在這件事情上沒打算再給出一點讓步的機會。
蘇錦瑟太不把自己的安危當回事了,總是以身犯險,他該讓她明白有些事不能做!
蘇錦瑟張口想要為自己辯解,話在嘴邊溜了個彎又咽回了肚子里,她知道南初洵為何生氣,她這些解釋想來他都能預想得到,所以覺得沒必要再說了,可蘇錦瑟想要給出一個說法,這是對南初洵的交代,她想了想,還是說的有些委婉。
“我清楚在朱雀軍與你心中,更重視我的安危,正因為我知道如此,所以我才會這樣做,這是我欠蘇譽的情,這份情對我而言太重,我要還清。可對于你們來說卻不同,在你們眼中蘇譽的生死只是取決于我有多在乎,你們知曉我愧疚所以才支持救蘇譽,只是源于我個人之因,排除掉這點在外,蘇譽的生死在你們眼中并不重要,在蘇譽和我之間,你們必然會選擇救我,而我必須要救蘇譽,我只能做這個選擇。”
“當時我有機會叫暗衛拖延時間,等你來救我,可城門那邊等不起,拖得越久對我們越不利,于是我在第一時間做出了決定,用我來換蘇譽離開京城。”蘇錦瑟停頓片刻,而后繼續說道:“在這件事上,我沒想太多,問題擺在面前答案很明確,蘇譽留下的后果遠比我留下的后果要難以承受,而我相信你會來找我,所以對我而言這個決定我沒有后悔。”
蘇錦瑟理解南初洵生氣的原因,畢竟她當時確實有機會喚出暗衛來拖延時間,等待南初洵的到來,只是她做了另外的決定,保全蘇譽而讓自己落入死牢,南初洵在乎她才會生氣,氣她在計劃面前優先考慮計劃的利益得失,而非是自身安危。
“蘇錦瑟。”在蘇錦瑟話落了好一會后,南初洵突然嚴肅的喚了一聲她的全名,那雙藏著冷意的眼眸里深邃得看不見盡頭,如同漩渦般要將她吸進去,而他的眼神在這時候異常的鄭重,讓人肅然起敬,不敢有一絲的不認真。
蘇錦瑟雙眸灼灼的盯著南初洵的雙眼,有片刻失神,又有些緊張。
南初洵站起身朝牢房走來,他步伐沉穩,每靠近一步就能感覺到他身上迫人
的氣息逼近,壓得人有些喘不過氣。
蘇錦瑟一顆心懸起來,跳動的速度不禁加快,她雙眼本能的盯著他的一舉一動,感覺此刻的南初洵比剛進來的時候更危險了,而她是他眼中盯著的獵物,他隨時都有可能上前來將她撕碎,吃得連骨頭都不剩。
空氣有些凝固,直到南初洵站在牢房門外,蘇錦瑟大氣都不敢出一聲,她心底在隱隱的擔心,南初洵即將出口的話是她不愿意聽到的話語。
南初洵朝蘇錦瑟伸出手,骨節分明的右手穿過鐵牢伸進去,聲音低沉的對蘇錦瑟喚道:“過來。”
蘇錦瑟心里的弦緊繃得厲害,隨時都有斷掉的可能性,她站起身走向牢門,將手搭在南初洵手里的時候,蘇錦瑟腦袋里一片空白。
南初洵握住蘇錦瑟的手,將她拉得更近些,他手中力道緊握著蘇錦瑟的手,讓蘇錦瑟覺得有些疼,但她沒做聲。
若是她一直看著南初洵那副生氣,但還游刃有余的模樣,蘇錦瑟恐怕永遠都不會明白,南初洵待她到底有多用心,以及他內心深處存著的害怕。
那雙手涼得沒有一絲溫度,緊緊的抓著她,骨節都泛白了也沒有丁點的松懈,比往日更涼,握著她仿佛在吸取她的溫度,來溫暖他冰冷的身軀。
一股難言的情緒哽在蘇錦瑟的喉嚨間,讓她覺得喉嚨里哽咽著千斤重的話語,咽不下也道不出,只是難受得讓人眼睛發酸,讓人心里涌出無限的心疼,而再多的話語都無法表達她的心情,只是難受,難受得無以復加。
或許,她將南初洵看得太超乎常人,所以總是忽略南初洵他也只是個尋常人而已。他收斂起了所有的情緒,她便以為他只是如此,而忘記了他只是自己隱忍著不說。
“對不起。”蘇錦瑟艱難地道出這三字。“我不該這么做,我認錯。”
蘇錦瑟扣住南初洵的手,嘴角勾起溫柔的笑意。
重生以來,對錯是非在她眼中早已沒了定論,只有夠強大那錯的也是對的,做了那么多事,她從未覺得是錯,從未對誰說過一句對不起,但此刻在南初洵面前,她甘愿認錯,甘愿道歉,甘愿在他面前只做個尋常女子!
南初洵握著蘇錦瑟的手松了松,心中責怪在她一句服軟的話下再也無可奈何,化作萬般柔情。
“不要再做這種事情了。”南初洵冰冷的臉色漸漸瓦解,低低的告誡。
她之前無法明白,他害怕失去在乎的人的痛苦,而現在她多少明白了一點,這就足夠了!
“好,再也不會了。”蘇錦瑟認真的點點頭給出保證。
她似乎有點明白,為何南初洵總是不表露過多的情感了,他的情感太沉重了,若不是一點點慢慢的釋放出來,他的情感足以將她囚禁在靈魂深處,讓她這輩子都無法重見天日,所以他對感情看著比對任何人都收放自如,其實他只是在用強大的自制力克制著自己去流露出情感。
兩人凝視著對方,氣氛變得有些曖昧。
靑曜走進死牢,剛見到兩人,隨后抬手擋住眼睛,腳步往后退,背對著兩人輕咳一聲,提醒兩個含情脈脈的人還有外人在。
“何事?”南初洵臉色鐵青的出聲。
“王爺,孔淑妃正帶著人往這邊來。”靑曜依舊背對兩人,聲音不禁提起來回答。
“孔淑妃?”蘇錦瑟重復一遍,腦袋里正在想著應對孔淑妃的計策,就被南初洵的聲音給打斷了。
“跟我走。”說著南初洵便準備用從侍衛身上得到的鑰匙打開牢門。
“我被關在這里一夜,沒得吃沒得喝,就這么走了豈不是便宜他們了。”蘇錦瑟拉住說風就是雨的南初洵,并不贊成南初洵的做法。“好歹先聽聽孔淑妃有什么事,若是無趣再走也不遲。”
蘇錦瑟的提議帶著試探,擔心再觸及到南初洵生氣的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