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有時候過得真的很慢。
勉強撐過這堪比人間煉獄的三天的人再回首看看曾經的這個世界,明明只是幾十小時前的安寧,卻也恍若隔世。曾經甚至有些人覺著無趣的和諧,如今卻成了一種只能在夢里還原的愿望,奢望。
這場突如其來且史無前例的恐怖災難僅僅才開始三天,但這三天,已經不知道摧毀了多少希望和光芒。它以一種極可怕的速度摧毀到這個原本美好的世界。
街道上隨處可見的不再是行人,而是散發著腐臭味兒、面相猙獰不成人形的喪尸怪物。街道上的吵鬧聲不再是汽車轟鳴、孩童嬉戲,而是成群結隊的怪物的低吼和此起彼伏的尖叫哭泣。
突然間,又一切似乎都停息了。這座城市已經少有活人。刺耳的哭喊聲漸漸變少甚至已經少有聽見,卻仍有不知多少人在嘗試著活下去,在陰暗的角落茍且偷生。
又是一個漫長的夜。這一夜格外的安靜。
凌晨三點,大雨。
“站起來……跑!很快,很快就能找到安全的地方了……”
剛剛成年的孩子緊緊握住身旁已經體力不支的人兒的手。有什么用。握得再緊,他的結局也已經定下了。
咳嗽聲一陣一陣,他也只能是抬頭看看眼前的人,扯著臉部肌肉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微笑,搖搖頭。蒼白的臉上劃過兩道清淚,往日意氣風發的少年如今卻是一身污垢,泥水雨水混在一起。
“禹、容、止。你自己一個人,更有活下來的幾率。”
他抽出手,已經認了命,就這么任了命運的折磨。
“禹容止,你再不走,我下輩子可都不會理你。”
被點了大名的人兒眼眶微微發紅。他自然明白,他的這個好兄弟只能到這里了。三天來他們幾乎沒有吃什么東西,擁有治療型異能的禹容止一開始也的確是問題不大,但從這第三天的清晨開始,他也有了太多的不適。
而這位沒那么幸運的普通人類好兄弟,就更不用說了。
每天提心吊膽的逃亡已經耗盡了他們的精力,而這一次,又是被一群喪尸圍追這樣九死一生的情況。
他明白,這個結局根本無法挽回。這幾日所有的掙扎,不過就僅僅是掙扎罷了。
最終還是選擇放開了那只手。
這一瞬間,好像有什么東西更堅固了,同時,好像有什么東西猛的碎裂了,甚至——這碎片刺入心臟。
這禹容止的白色短發被雨淋了濕透,有些散亂,有些狼狽,平日里扎起的可愛小揪也被雨水打得無力垂下。
逆風而行,任雨水欺凌。
一步三回頭。
就這么親眼看著。親眼看著幾日前還和自己坐在一塊兒打游戲的好兄弟,為了不成為他的累贅,就這么坦然接受了死亡,就這么被一群惡心的怪物淹沒。
不知是不是過度悲傷的催覺,嘈雜雨聲中似乎突然夾了些雷聲,卻久久不見雷。
那禹容止正發愣之際,一剎那白光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閃過,只一瞬間那帶著摧枯拉朽氣勢的白光順著雨水鉆入尸群,頓時一個本就稀疏位置出現缺口,小少年來不及多言拽起那還停留在摯友赴死的悲痛中的胳膊跑出尸群鉆入最近一個已經算大的便利店。
短短十幾米距離,卻讓禹容止感覺像是生死時速跑出了幾百米。剛剛的一幕在腦中反復回放,他昔日好兄弟就死在他的身后。
“我說你發什么楞,找東西堵門啊!”
那小少年一聲喊,才終于把禹容止強行拖拽回到現實。他現在也顧不得為剛剛的事在那哭天抹淚,能有人相助,能活下來,這已經是幸運中的幸運了。
便利店早被洗劫一空,連把鎖都沒剩下。空的瓶子、盒子遍地都是,一排排貨架也凌亂不堪,隱隱甚至還能看見些凝固的血漬在這上面。
但這時候可矯情不了。
“這個桌子不錯。”
兩個人對視一瞬,點了點頭,合力把這個有些重的收銀桌搬到門前,但再看看外面那群渾身腐爛的怪物,卻總也覺得不大保險。
這次沒等那孩子開口,禹容止主動把貼著墻的一個空貨架推到桌前,這種空貨架下面正巧有滑輪極好移動。
不過正當禹容止顧慮會不會很容易被推開的時候,那小少年蹲下身輕輕觸碰,穿釘直接被抽出,依次取了輪子。
不過這小少年這一系列操作也是屬實是給旁邊的禹容止看的一愣一愣的。
那小少年把徹底淋濕的薄外套展開搭在收銀臺上,隨后很隨意的坐在收銀臺后的椅子上,看起來莫名的居然有幾分悠閑。
這小少年頭發同是白色,眼睛卻是有些叫人記憶深刻的藍色,顯得莫名幽深,叫人看不清,看不透。
“呃、我叫,禹容止。剛才……謝謝。”
“沒什么可謝的。……叫我A7吧。”
簡單介紹,隨后氣氛再次陷入尷尬。
小少年有些疲憊,打了個哈欠卻也沒什么睡意,看看眼前這個渾身濕透并且還有些沒反應過來的家伙。
“你先休息一下吧?放心。這兒的窗戶外面都有一層不薄的鐵網,別說那幫D級C級的喪尸,就是來個變異的都沒問題。”
禹容止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隨便拉來一張椅子靠墻坐下。
好不容易安靜下來,果然——禹容止又開始回想。
不過他現在也是個身心俱疲的狀態,實在是沒什么心思多想。本來只是想閉上眼睛淺淺休息一下,卻還沒來得及睜眼告訴自己先別睡,就已經睡著了。
那少年倒是沒什么困意,他透過窗戶和那層厚鐵絲網,隱約間似乎看到對面小區有一間房間還亮著燈。
這的確很不正常。
然而,他絕對想不到,這間房間里還有更不正常的東西。
此時此刻,這件房間里可正熱鬧著。
“嘿——王!炸!”
……一陣要不起。
“三代一!”
撲克牌狠狠拍在床上,黃毛少年吊兒郎當的一腿曲一腿伸靠著床頭,正是一副“愛咋咋地老子天下第一”的欠揍神情。
“我、又、贏、了!”
“嗯嗯嗯,真棒真棒,太厲害了,我可真崇拜陳大師啊”
秦文舒在一旁看著這個都已經死了五六年還跟個孩子一樣的家伙,一臉無語無奈,聳了聳肩,隨手把牌一丟。
倒不是他對這“孩子”無語無奈,而是這人跟個面癱一樣,臉上似乎不會有什么表情。
畢竟他也早就是混吃等死無所謂了。對他來說,人類的悲歡并不相通,他只覺得別人吵鬧。
“算了算了,我看你啊,還是自己自娛自樂吧,幸虧是我,換其他人,低血壓都能夠被你這幅蠢樣子給治好。”
秦文舒活動活動脖子,輕輕伸手讓一旁看起來就不像正常蛇的灰紅相交的蛇爬到他身上,繞在他脖子上。
起身走到窗邊,手肘抵在窗臺,拄著頭望向窗外的一片黑暗,一時間,從來都平靜的不像個人的他,眼中居然浮現了幾分少見的波瀾。
不像是什么悲涼,不像是什么驚訝。甚至他自己都說不清——為什么在這種情況下會去莫名的擔心起一個與他早已毫不相干的人。
“我說文舒哥,整天就這么無所事事……好像也不太好?”
當然,總有人會有意無意打擾到秦文舒的思緒。
一個看起來倒是消停點兒的二十幾歲青年白了一眼旁邊那個洋洋得意玩意兒,目光最后還是落在這個頭發亂糟糟、頸上問了蛇形、臉色有些病態蒼白的青年。
“是嗎?有什么不好……嗯——不過也對。咱們幾個這所謂的末世生活……是不是未免也有點兒,太不末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