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下葬后我便回了云宅。
姨娘穿上鳳冠霞帔風(fēng)風(fēng)光光地嫁給了爹,云映成了云家上下最為寵愛的姑娘,是最幸福的孩子。雖然還是同從前一般,爹每次經(jīng)商歸家都會給云映帶很多很多好吃的、好玩的,還有小姑娘用的頭花,花花綠綠的,很好看。
雖然這些她以前就已經(jīng)擁有了。
但如今看來卻更為刺眼了。
他們不會打罵我,也不會逼我做苦力,只是沒能擁有云映有的那些東西,也沒有擁有二姑娘應(yīng)該擁有的東西。
但我卻會慶幸,他們沒有打罵逼迫我。或許我早就忘了,我還是個云家的二姑娘。
絳春是娘生前替我選的小丫鬟,娘說,她長得水靈水靈的,看著歡喜,便讓她留在我身邊了。
娘重病,爹自是顧不得我,他得顧他的美人兒與寶貝閨女。所以我鮮少出宅,也不認(rèn)得左鄰右舍。唯一的玩伴便是絳春,自從她被送到我身邊,我便與她情同姐妹。
偶爾拿到好吃的好玩的便分一半給她。
娘走后,我在這世上最親的人便是絳春,心事都說與她聽。
譬如明日,他們要驅(qū)車去城外山中普渡寺,有人說那兒寺廟靈驗得很,化災(zāi)化難的。而他們因為娘的離世覺得晦氣不堪,便想去寺廟拜一拜。
我同絳春說,我也想去那寺廟看看。一是看看做了這么多虧心事的他們怎么在佛祖面前面不改色地祈求平安喜樂,二是也去寺廟拜拜,為娘親祈求個下輩子的好去處。
“娘子,我陪你一道去。”
“絳春你且留在宅中,幫我照看云啾啾罷,它成天機(jī)靈得,指不定沒人就跳了籠子出去。我與他們同去,不會有事。”
云啾啾是生辰時娘托人好不容易尋來的銀喉長尾山雀,圓滾滾的,甚是可愛,叫起來會發(fā)出啾啾的聲音。
我只是找了個由頭把絳春留在家中罷了,此去城外山中驅(qū)車不算遙遠(yuǎn),但宅中共有兩架馬車,爹與姨娘坐一輛,云映獨(dú)自一輛。他們定不會讓我與云映同乘一輛的,我只得徒步去。絳春去了,只會跟著我受那腳力苦。
翌日清晨沒有往日的寒涼,反倒稍有些炎熱,我挑了件輕薄的衣裳自己換上,娘親走后再沒人為我挽發(fā)髻。我便自己隨意半挽了頭發(fā),著了一身素色衣衫。云映比我大上一周歲,他的娘親已經(jīng)為她施了粉黛。
我不喜歡如此麻煩的東西,且是去拜佛,施了粉黛倒有些不莊重。
許是我沒有粉黛罷。
“來了便跟在車邊罷,車行慢些便是。”
爹皺了皺眉,他倒有幾分無奈和將就。
我是否還得感謝他憐惜我,為了讓我不這么勞累,選擇讓馬車行慢些。
“爹爹說得是,這兒到那山腳下得有好長一段路呢,還是行慢些,莫讓阿澈累著。”
此話一出,我便抬眼看見了云映端莊又規(guī)矩的模樣,她坐在馬車中,抬手挑起簾布一角,款款探出頭來望向我們,臉上帶著淺淡的笑意。
我瞟了一眼她的衣袖,妃色的一角,這顏色是時下小姑娘最歡喜的,大家都說湘妃色稱得小姑娘明艷活潑又動人。且她這身縷金百蝶穿花云緞裙是她生辰時,父親求爹爹告奶奶好不容易得來的寶貝,據(jù)說出自宮中能工巧匠之手,是公主郡主們也愛穿的行頭。
她今日定然被娘親盤了個極好看的發(fā)髻罷。
我看了眼自己的衣裳,不過一身極其樸素的白玉蘭散花破裙,頭上就簪了個娘親留下的玉花簪,半披散著頭發(fā),整個人都看起來死氣沉沉的。
虧絳春出門時還對我講“娘子,你這身雖為樸實(shí),但看起來不染塵埃,像是個脫俗的仙子,再加上這幾日娘子消瘦了許多,看起來讓人好生憐惜!”
明明是病怏怏的,死氣沉沉一副頹唐不堪的樣子。
隊伍開始慢慢向前行走,腳夫緩慢的步調(diào)對于我來說走起路來并不是很吃力,那日給娘親送葬時也走過了。
我鮮少到街市上來,一次是娘帶我出門游玩,一次為娘送葬,然后便是這次。
街市上好熱鬧啊,什么東西都有,上街的姑娘都打扮得好生好看。有香噴噴的包子,是一個大嬸在賣,還有小糖人,胭脂粉黛,新奇玩意兒。
若是可以,我也想日日都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