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過的怎么樣？”

酒吧中，霓虹燈閃爍，穿著暴露的吧女來回穿梭。辛格爾和哈吉躲在一個角落，面前擺著成堆的酒瓶。

“還能怎么樣？對付過唄。”哈吉苦笑著回答。指了指遠處的酒客和若隱若現的獵人。“你知道，我要操心一大家子人，要想過的舒服可不容易。”

“已經不是末世了。”辛格爾也掏出一根雪茄，點燃。

“不過是最近才有所改變，但長久下來的習慣是難以扭轉的。”哈吉回答。端起面前的酒杯喝了口。“我總是覺得不大真實，總想著再節省一些，小心一些。”

辛格爾默默的看著他，看著他臉上的皺紋。看著他眼角邊的疾苦。咧嘴一笑。

“好習慣。”

“是啊，我也覺得是好習慣。”哈吉嘆息一聲。“但再多的準備，也無法改變現實。”

“黑潮……可不會因為我多準備了一些食物就放過我。”

“你知道黑潮？”辛格爾意外的問道。

“怎么可能不知道？”哈吉端起酒瓶開始倒酒。頭也不抬的回答。“你別以為X35是與世隔絕。不要忘記了，就算在你那個時候，每年仍有大量的飛船降臨此地。雖然目的無非收集奴隸和資源，但一些交流總是有的。”

“黑潮這種事是一年前我聽某個船員說過，隨后他就不見了。估計也不會再回來了吧。”

哈吉仰起頭，仿佛在回憶。又仿佛在自憐。

“黑潮之下，不會再有人來了。”

“這句話倒是沒錯。”辛格爾接道。拿起自己面前的酒杯一飲而盡。然后把哈吉面前的酒杯搶了過來。“我這次來，估計也是最后一次了。”

“是嗎？果然是一片被遺忘的土地。我也早就習慣了。”哈吉微微苦笑，卻是不多說什么。

這也正常，誰叫X35沒有多少價值呢？在過去它是末世，貧瘠，荒蕪。除了奴隸和一點微薄的礦產，根本沒什么值得宇宙文明惦記的東西。在黑潮蔓延星空的大環境下，它被放棄也是理所當然。

身為X35的土著。哈吉已經做好了準備。

“我還收集了一些糧食，武器也不少。應該能維持一段時間。只要黑潮不立即毀滅我們，那無非再過一次末世罷了。”哈吉低沉的回答，又拿過一個新酒杯開始倒酒。看著琥珀色的酒汁在杯中上升。他的目光漸漸朦朧。

“我們都是不知道明天的人，能活到現在已經是上天的恩賜了。”

“辛格爾……”

“唔？”辛格爾一愣。卻看到哈吉舉起酒杯，與他對碰了一下。

“你能離開這里，我很開心。”哈吉這樣說道。雖然臉上帶笑，但眼中卻是一絲眼淚。“你能回到這里，我更開心。”

“我們畢竟生長在這里，血脈之中已經留下了相同的烙印。我們品味了同樣的孤獨，冷漠，殘忍。競爭。以及……那一具具鮮血的尸骸，和柔美的肉體。”

“我們都知道，這是個冰冷殘酷的世界。你能離開，說明我的兄弟終于找到了自己的幸福和目標。你能回來，也說明我的兄弟也不會忘記我們。”

“但是……”哈吉的目光突然盯在了辛格爾的臉上。與他對視在了一起。

“你不是救世主。”

“你和我，也不再是一個世界的人。”

“既然已經走出去。你就應該忘記這里，忘記這個冰冷的末世。這里的過去，對你只是一種負擔，一種拖累。每當午夜夢回，你的記憶中閃回這里的時候，對你都是一種折磨。如此長久，你又何嘗能進化？”

“不要這么看著我，雖然我只是一個普通人，但我也知道進化對于宇宙戰士是多么重要！軟弱是不能變強的，回憶是不能變強的。這個冰冷的世界對你毫無意義。而你已經走出了這里，就要珍惜機會！抓住一切機遇！”

“既然如此，你為什么還要回來？”

洋洋灑灑的說了一大堆，哈吉的目光變得更加模糊。他突然揚起酒杯與辛格爾碰了一下，然后仰起頭一飲而盡。香醇的酒汁順著他的嘴邊流淌，其中卻摻雜著一些莫名的液體。

那液體閃亮，又晶瑩。里面蘊藏著滄桑，和情誼。

末世的情誼，不值錢。

但又無法用金錢來衡量。

辛格爾就這樣默默的看著他，沒有說話，也沒有喝酒。半只雪茄就叼在口中，散發出渺渺青煙。這是男人的時刻，語言是毫無價值的。只有默默的聽，默默的感受，才能領會到那血脈之中滾動的，只屬于同伴，兄弟，男人之間的語言。

“回去吧！”

哈吉終于喝光了酒汁，一把將酒杯頓在了桌面上，發出砰的一聲。

“盡快回去，明天就回去！”

“這里不需要你，我們也不需要你！快走，走的越遠越好，越快越好。如果你還需要那該死的回憶，那么等你成長到神祗的那一天，偶爾想起我們就足夠了。”

說著，哈吉站起身，對辛格爾伸出手。

“莉亞就在樓上等你，老房間。”

“她是個好女孩，不要辜負她。如果你能帶走她最好，如果不能，那么明天早上，希望你不要讓她夢醒。”一柄小刀在桌面滑動，被哈吉推到了辛格爾面前。“夢醒的痛苦，比死亡更可怕。”

哈吉這樣對辛格爾說道。目光閃爍。“我相信莉亞也這樣想。”

“死亡？”辛格爾默默的看著這柄小刀，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什么時候，你也學會主宰她人的命運？”

“我從未主宰過什么，這其實也是她自己的要求。”哈吉回答。臉孔不由自主的抽搐了一下。“她等的太苦了，而且聽說宇宙傭兵擁有漫長的生命。她不知道自己能否再等下去。與其每天都在回憶中煎熬，不如在夢中永遠沉睡。”

“辛格爾，你不是個好男人，我也不是。但她是個好女孩。”

“為她做一件事吧。”

“能沉睡在愛人的懷中，何嘗不是一種幸福？”

哈吉咧嘴一笑，那笑容說不出的苦澀與難看。“遺憾的是，像你我這樣的混蛋，連這樣的幸福都不可得。”

幸福？

辛格爾抬起頭看了哈吉一眼，又將目光落于那柄小刀上。腦海不由自主的回想起一段對話。一段曾經有人問他的，有關愛情的對話。

愛情是什么？

一塊簡單的烤肉，一晚熱騰騰的濃湯，疲倦時有人為你歌唱，死亡時有人為你哭泣……

有時候是毒藥，有時候是白飯……

平淡，卻又深入骨髓。

這就是愛情。

目光中，小刀在辛格爾面前粉碎，如同閃亮的星辰。

不要，再讓深愛自己的女人，哭泣了……

辛格爾嘆息一聲，也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飲而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