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蒙蒙亮的時候,林昊的手機(jī)就嘟嘟響了起來,他揉揉眼爬起來,將充了一夜的電源線拔掉,抓起手機(jī)一看,是許凌霜發(fā)來的。
“下樓。”她的短信永遠(yuǎn)都是最簡潔的。
林昊來不及刷牙洗臉,套上衣褲,拍拍哈士奇的腦門,示意牠好好看家,便急匆匆的出了門。
哈士奇趴在陽臺上,搖搖尾巴,一咧嘴,沖匆匆出門的主人露出一個迷之微笑。
一輛銀灰色寶馬X6停在門口,見林昊出門,閃了兩下燈。
林昊走過去,車窗緩緩搖下,許凌霜沖他招招手,“你開車。”
“好吧!”說實話,自從考下駕駛證后,林昊已經(jīng)有三年多沒有摸方向盤了。
他坐進(jìn)駕駛位,摸索著扎上安全帶,往身邊一看,卻見許凌霜今天穿著一身素白的長袖襯衫,青色亞麻長褲,腳上一雙運(yùn)動鞋,顯然是為了出遠(yuǎn)門準(zhǔn)備的。
姣好的面容上不施粉黛,素面朝天,更顯清純靚麗,長長的秀發(fā)扎成一個馬尾,鬢角處還別著一朵素白的紙花。
她的雙手緊緊抱著一個用紅布包裹的盒子,想來就是她母親的骨灰盒了。
“走吧!”見他遲遲沒有發(fā)動車子,許凌霜咳嗽一聲,提醒道。
“噢,好!”林昊摸索著擰動鑰匙,車子發(fā)出低沉的轟鳴聲,一腳油門,緩緩開出小區(qū),直奔出城高速而去。
按照導(dǎo)航提示,他們要去的地方位于城北一百公里處,一個名叫許家堡的村子。
車子緩緩駕上高速路,林昊開了定速巡航,順著眼角余光一看,許凌霜已經(jīng)伏在紅布包裹的骨灰盒上睡著了。
一小時后,按照導(dǎo)航,林昊將車子開下高速路口,順著坑坑洼洼的水泥路,向著許家堡村進(jìn)發(fā)。
鄉(xiāng)村路面不平,車子來回晃動,把熟睡中的許凌霜給晃醒了,她揉揉眼睛,搖下車窗向外一看,“到哪了?”
“還有五里路,就到了我們的目的地了!”林昊對自己的駕駛技術(shù)很是得意了一番,三年沒摸過方向盤,竟然也能把車子開得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平安抵達(dá)!
“停下,停下!”許凌霜急忙招手,將骨灰盒放在座位上,“我們還要買些東西的!”
“哦抱歉,我把這個給忘了……”林昊撓撓頭,下了車,跟在許凌霜身后,進(jìn)了路旁一家殯葬用品店。
她買了一大堆成捆的燒紙、紙疊的金元寶、紙人紙馬花圈什么的,將車子后備箱塞得滿滿登登。
“紙錢、紙人、花圈、鋤頭、鐵鍬……林先生,幫我想想還要些什么……”許凌霜皺著眉,扳著手指頭算計道。
“還有鞭炮!”林昊提醒了一句,許凌霜恍然大悟,又買了一個特大號的煙花和一掛兩千響的啄木鳥鞭炮,這才滿意點點頭,“走吧!”
車子再次啟動,前方的路況越來越糟,最后水泥路都沒有了,只有沙石墊成的泥土路面,剛下過雨,路面坑坑洼洼,泥濘不堪,有幾次差點陷到溝里。
一路千辛萬苦,終于來到了導(dǎo)航指示的終點,許凌霜下了車,環(huán)視四周,沒錯,就是這里了。
她招呼林昊把車子停到樹蔭下,抱著骨灰盒,踩著沒膝深的荒草,一步一步走上山坡。
半山腰上,幾座荒墳孤冢,埋沒在野草之間,唯有清風(fēng)明月相伴。
“就是這里了。”許凌霜望著眼前矗立的墓碑,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重重磕了三個頭,磕得額頭都泛紅了。
林昊抬頭一看,但見最高處的一座墓碑上寫的是“先太祖許諱文瀾公之墓”,微微皺了下眉。
許凌霜起身,用手將墳塋上的荒草一根根拔掉,最后平坦的地面上出現(xiàn)了一個小小的土坡,她沖林昊一招手,“林先生,幫我把鐵鍬拿過來。”
“這種粗活還是我來做吧!”林昊自告奮勇,扛著鐵鍬,主動請纓。
“那好吧,你按照這條線挖開……”許凌霜用木棍在地上畫了一條直線,林昊在手心吐了兩口唾沫,握緊鐵鍬,開始沿線挖掘起來。
鐵鍬一下下挖掘著濕潤的泥土,土層逐漸剝離,露出地下埋藏的整塊苫布,林昊將苫布挪開,露出了埋藏在下面的一口薄皮棺材。
“把它撬開!”許凌霜遞給他一根撬棍,還有斧子,吩咐道。
林昊只得照做。
棺材蓋開啟之后,里面竟然是空的,他仰頭望著許凌霜,不明所以。
許凌霜什么都沒說,從車子里取出一柄紅紙傘,遞給林昊,讓他把傘撐起,而她則跪在滿是泥土草莖的地面上,顫著手解開骨灰盒上的紅綢布,輕輕打開盒子,眼淚啪嗒啪嗒的落了下來。
“媽,咱們回家了……”許凌霜哽咽著,雙手捧起一把帶著白色骨頭和碎渣的骨灰,揚(yáng)到了棺材里面。
一陣風(fēng)吹來,吹得輕飄飄的骨灰隨風(fēng)飛揚(yáng),匯成一條灰白色的彩帶,自她手中徐徐遠(yuǎn)去。
似是香消玉殞的伊人,孤魂渺渺,回歸故里……
一刻鐘后,許凌霜終于將骨灰全部撒進(jìn)棺材中,她站起身來,將骨灰盒重新蓋好蓋子,用紅綢布包好,探著身子放進(jìn)棺材里。
“林先生,幫我母親蓋棺吧!”許凌霜眼角帶著淚痕,啞著嗓子說道。
林昊急忙行動起來,不到半小時,平地起了一座高聳的墳塋,幾個碩大的花圈擺在上面,被山風(fēng)吹得嗚嗚直響。
許凌霜跪在地上,從林昊手里接過燒紙,一張一張的投入火堆中,風(fēng)卷起紙灰,打著旋盤旋在墳塋左右,久久不愿散去。
儀式結(jié)束后,已經(jīng)是正午時分了,兩個人并肩坐在墳塋旁邊,吃著帶來的餅干,誰都沒有說話。
“我……我是家里的長子,我父親去世的又早,所以……”林昊很想分散她的注意力,主動開口說道。
“我不想聽你的故事。”許凌霜冷漠的打斷了他的話,臊得林昊臉一紅,訕訕閉了嘴。
“想聽聽我的故事嗎?”許凌霜似是自言自語,又似詢問,開口說道。
“你說吧,我聽著呢!”
“其實我不姓許,或者說,這是我媽媽的姓氏,我的本名叫做程紫嫣。”
望著林昊一臉驚詫的表情,許凌霜苦澀一笑,“很意外嗎?我以為以你的聰明,早該猜到了!”
“我只是……”林昊剛要開口,許凌霜卻打斷了他的話,“聽我把故事講完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