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萬程沒有動作,劉彩城當然也不能確定他心里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可是,圍墻一壘,劉彩城就有點明白劉萬程要干什么了。
劉萬程開始接手二分廠的時候,劉彩城就感覺劉萬程的目的,可能不僅僅是一個二分廠。為防萬一,他曾經提出來,為了雙方都方便管理,拿裝潢分廠的地換二分廠現在的這塊地。
裝潢分廠主要生產產品包裝木箱和紙質包裝箱。由于屬于易燃易爆生產,是市里單獨批的地,離著江山機器廠的主廠區有三里多地,和鑄造分廠差不多,是一個遠離廠區和宿舍區的獨立單位。
廠里效益不好,裝潢分廠早就沒了活干,倒閉廢置許久了。
劉萬程的這個分廠搬到裝潢分廠留下的空地那里,萬程工貿的廠區就與江山機器廠的廠區完全分離開來,大家可以老死不相往來,誰也不妨礙誰。
可是,劉萬程推說新廠房已經開建,合同也已經簽了,再換地方太麻煩,不同意。這才引發了劉彩城使小動作難為數控機加分廠的一系列事件的發生。
這一回,劉萬程寧肯把許多原本應該屬于二分廠的地盤不要,吃大虧也要建圍墻立住足,這就讓劉彩城更加明顯地看到了他的目的。
二分廠的蒸蒸日上與江山機器廠的一片破敗,兩方員工工資的差距,等等這一切,都會從上到下給劉彩城造成極大的被動和壓力。特別是兩下里工人們對比之后,巨大的工資差距,必然造成人心的不穩定,甚至會激發工人們的憤怒,引發極端事件,加速企業的混亂。
二分廠對劉萬程來說,意義大于實際。那就是個存在,是他楔入江山機器廠的釘子,是一顆他埋下的,攪亂江山機器廠的禍根!
這個劉萬程,怪不得和他打過交道的,都說他損!他這個損招一出,劉彩城恐怕還真等不到政策放寬的那一天,就能讓他把江山機器廠徹底攪和亂了套!。
劉彩城召集親信們開會,就是要把當前這個形勢告訴大家。你們別做成為股東,成為老板的夢。有劉萬程在,你們的將來,劉勇那就是例子!
兔子急了還咬人呢,這幫人能混到這一步,一個個也都有點本事。
劉萬程沒有銀行做后盾,鋪的攤子又這么大,他自己都意識到危險了,所以才停止了擴張的步伐,只利用二分廠來影響咱們,從上到下的動嘴不動手,造聲勢。
咱們得反其道而行之,不能和他硬碰硬。他上面有關系,屬下企業又有高利潤,咱碰不過他。
他不是想吞了江山機器廠嗎?那就讓他吞,讓他早吞,撐死他!
大家手機上都有個貪吃蛇的游戲,這貪吃蛇最后怎么死的?撐死的!讓劉萬程吃一大堆撐死,然后那些東西他還得吐出來,吐出來還是咱們的!
可怎么才能撐死他呢?劉萬程很精明,一般不可能上咱們的當?。?
劉彩城就笑了。不上當不要緊,你拿王局長壓我,我還不會找更大的官壓你嗎?我用權力逼著你往我挖的坑里跳!你不跳就是對抗權力,那你就離死不遠了。你最后還是不得不跳,跳進去你還是死路一條!
此后不久的一天,劉萬程就接到了市委經濟犯罪調查科的電話,讓他過去一趟。
經調科嚴格來說,不屬于執法機關,但它屬于市委直接領導,權力一點不小。被他盯上,沒有絕對關系,恐怕就很難脫身了。
劉萬程也是一頭霧水,自己一個小公司老板,別說沒有犯罪,就是犯罪,也應該由經偵大隊來管啊,怎么會驚動這么高的領導層呢?
他就給相熟的領導和朋友打電話,試圖打聽出點內幕來。結果,卻是一點有用的消息都沒有探聽出來。
朋友里面還是趙杰對他最關心,答應想辦法幫他問問。趙杰已經不是外貿公司的經理了,現在是經貿委員會主任了。市里的經濟大權,有一多半是掌握在他手里的。他答應幫忙,劉萬程總算心里稍微安穩了一些。
他又反復考慮了自己自辭職經商以來的所作所為,除了從江山機器廠拿走的那份死賬,其余并沒有什么違規違紀,更沒有什么違法。
可經調科為什么要叫他過去呢?
話說回來,這年頭也不是你考慮有沒有違法的時代,而是人家說你違法了,你就違法了。一般違法是驚動不了經調科的,只要這個部門過問,那基本就是腐敗大案,判十年以下的,基本就沒有。
劉萬程越想就越害怕,為保險起見,他還是把公司里的幾員大將都招回來,開了個秘密的小會。
吳曉波兩口子,徐潔,這都是家人,當然要參加了,張靜、高強、張年發,還有成長起來了的王浩,他就都給叫到自己辦公室里了。
張靜本來還想找他算賬呢。一個國慶假,他把她的車就給開了上千公里出去,肯定是帶著小情人高秀菊瘋去了。
你瘋你開你的車呀,干嘛開我的?你們還在我車里做什么啦?不讓劉萬程給她把車從內到外來個大保養,她都沒打算饒他。
可聽到經調科這三個字,張靜乖乖閉嘴了,出大事了!
劉萬程把事情說一遍,就開始交代后事。萬一自己出事,公司不能亂。
首先,他就公司股份組成,做了詳細劃分。這是他創業的時候就基本想好的事情,只是礙于高強和張年發死活不要股份,他就沒有推行。
這回不行了,他萬一進去,這倆人沒股份他不放心。
在他心里,吳曉波、張靜、高強、張年發,這都是公司的原始創業人,再加上一個徐艷,每個人都必須持有公司百分之十的原始股份,不僅參與公司決策,公司盈虧,都會影響到他們手里股份的價值。也就是說,他們要與公司共存亡的。
剩下的數控機加分廠經理王浩,精密制造分廠經理肖涵,各享有公司百分之五股份的分紅權,參與公司高層決策。
公司剩余的百分之四十的股份,和王浩、肖涵分紅的那百分之十的股份,掌握在徐潔手里。
將來有一天,江山機器廠這個地盤,完全屬于萬程工貿的時候,這些股份的大部分,將無償變為全體工人的持股,實現他企業是全體工人階級集體財產的理想。
好多人聽他說到這里,才知道他心里真正想什么,徐潔就忍不住哭了。
他就勸徐潔:“別哭,我就是為以防萬一,事情不見得就那么嚴重。就算萬一我進去,頂多十年也就出來了,你還等不了我十年???”
一句話把徐潔說的生了氣,不哭了。
接著,他就宣布,如果他有事,不能行使總經理職權,則由吳曉波代替他做總經理,張靜為第一副總,協助吳曉波。高強為第二副總,主管企管部。張年發為第三副總,協助高強。
高強和張年發還是不想要股份,劉萬程就不再客氣了,嚴肅了說:“不要以為這股份就是錢,有時候它還是債!如果你們經營不善,銀行和外面的債還不上,你們還要傾家蕩產還債的!這叫有福共享,有難同當!”
那兩位就不說話了。
劉萬程想想就對高強說:“高叔,你的股份,將來不能讓高軍繼承,那小子不著調?!?
高強說:“我就是代你保管,不會給他。將來你真有一天把江山機器廠拿下來,我的也全部分給工人。”
張年發接口說:“萬程,你這是找到怎么將財產還給大家伙的辦法了。將來我的股份也和我大師兄一樣,都還給工人?!?
劉萬程心里想,真還給工人,公司還不徹底亂了?他只能把部分決策權拿出來,剩下的股權是堅決不能放的。
當然,現在還不是解釋這個的時候。
想想就對高強說:“高叔,我想把你的股權直接放在秀菊名下,你替她行使股權,你看咋樣?”就解釋說,“叔我也不是咒你,這人都有老的時候。股權在秀菊手里,她將來會照顧兄弟。股權在高軍手里,那就是個禍患。他不但不會照顧他姐,甚至能給自己招來災難!叔您琢磨琢磨,是不是這么個理兒?”
高強點頭說:“一點不假,就這么辦,我也是這么想。秀菊這孩子仁義,心好,在她手里我放心。她不管怎樣,都不會扔下她弟弟不管。”
張靜心里卻想,看來真要出事,你連情人的后路都想好了。
其實是張靜想多了。劉萬程怕將來萬一有一天自己進去了,在里面說不清楚,已經將自己前世到現在的一切,都詳細寫好了,封了一個大大的信封,鎖在自己辦公室的保險柜里。
如果哪一天,他感覺到必須把事情交代清楚的時候,他會告訴徐潔,讓她把那個信封拿出來。
他要徐潔像對親姐姐一樣,照顧好高秀菊,這是他一輩子當中,對徐潔的最后要求了。
將高強的股份放在高秀菊的名下,倒不完全是為了高秀菊,而是為了高強。趙桂枝太溺愛兒子,慣的高軍一點生存能力都沒有。
這樣的人,沒錢還像個人,突然讓他有了錢,沒準兒他能把自己的小命玩進去,那高強可就要絕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