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一個外國人,能堂而皇之走進森林的機會很少。
其實高毅不想進入森林,如果可以,他更想在外面就把事情都給辦了,而不是陪著孤注一擲的亞歷山大進入克格勃的總部冒險。
亞歷山大到了走投無路的份上,高毅又不是,他只想給自己增加一個可用可控的手下,不需要也沒必要陪著亞歷山大玩命的。
說到底,高毅還是想見識一下這個尤里到底是個什么人。
但是尤里的樣子和高毅想象中的不太一樣。
坐在椅子上不太好估算身高,但是尤里的身高明顯比較矮,只是粗略估算一下,大概在一米六五左右。
頭發很短,又細又軟還是那種緊貼著頭皮的姜黃色頭發。
臉上已經有了細微的皺紋,但是總體來說依然顯得很年輕,看上去也就三十來歲的樣子,如果不是知道真實年齡已經五十歲的話,只看外表很容易誤判。
嘴角微微上翹,即使是沒有任何表情,看起來也像是在微笑一樣。
長了一張娃娃臉的老男人,見面不如聞名,只是看外貌,完全無法把眼前的人和傳聞中那個差點以一己之力改變世界的人聯系起來。
在高毅的期待中,這是一次歷史性的會面,是見到一位活著的傳奇,是開啟一段新的傳奇的偉大時刻。
可是現在,高毅真的無法將眼前之人和心目中的形象聯系起來。
知道不能以貌取人,可是高毅卻做不到。
高毅忍不住看了亞歷山大一眼,然后他發現一直以冷酷形象出鏡的亞歷山大此刻卻顯得有些緊張。
亞歷山大竟然會緊張,而且是難以掩飾的那種,這個倒是給高毅增強了些許的信心。
“尤里·科莫諾夫,很高興見到你。”
尤里倒是很有禮貌,他站了起來,對著高毅伸出了手。
高毅上前一步握住了尤里的手。
現在可以確定了,尤里的身高應當在一米六三到一米六五,誤差不會超過兩厘米。
一個身材矮小的娃娃臉,其實這會兒臉上的表情很嚴肅,可是看起來依然像是在笑。
“您好,我叫高毅。”
高毅選擇了報上真名,這和他原本設想的不太一樣,他本打算報園丁這個名號的,可是看到尤里的時候,他卻忍不住報上了自己的真名以示尊敬。
雖然外表上有些不符合自己心目中的英雄形象,但是人的名樹的影,黃海生給尤里渲染的太厲害了,高毅不可能忽視或者輕視面前這位娃娃臉。
尤里點頭,他坐了下去,轉而看向了亞歷山大。
亞歷山大也是個很厲害的角色了,他長的就很冷酷,而做事也確實是極為高效,絕對是個狠人。
但是現在亞歷山大卻是一點狠厲的樣子都看不到,他恭恭敬敬的道:“我沒什么可說的,我只是在最后的時間內趁著還有權限,把您請來和他見一面。”
亞歷山大這么誠實的嗎?
高毅吃驚的看了亞歷山大一眼,亞歷山大依然保持著端立的姿態,兩只手貼著褲縫,規規矩矩的站在了尤里面前。
尤里看向了高毅,道:“你見我干什么?”
該怎么回答呢,高毅其實是不知道的。
高毅如有神助一般,他就是很平靜的道:“看看活著的傳奇,代某人對你說聲謝謝,順便看看能不能把你救出來,基本上就這幾件事。”
坦誠的可怕。
“你是東大的人。”
“其實不是,我是東大人,但不是東大的人,我現在是無法以國籍和陣營劃分的中間人,你可以認為我是自由人,也可以說我是沒有歸屬感的流浪者。”
依舊坦誠的可怕。
尤里身上好像有種魔力,促使著高毅說出實話。
尤里點了點頭,然后他不再說話。
三個人的辦公室里很安靜,氣氛有些凝重。
亞歷山大看向了高毅,他似乎在責怪高毅為什么不說話了。
高毅呼了口氣,突然就對著尤里道:“你能離開嗎?還是你不想離開?”
不開口則罷,一開口就是讓人無法回避的問題。
亞歷山大忍不住皺眉,可尤里卻是很平靜的道:“沒地方可去。”
這個答案的意思很明顯,不是不能離開,也不是不想離開,而是沒地方可去所以才留下來。
高毅覺得這個答案才正常,才符合他對尤里的想象。
亞歷山大欲言又止。
高毅卻是繼續道:“那就跟我走吧,我現在有美英法三個國家的王牌特工,你要是肯加入,我們就可以湊成五常稱霸里世界了。”
尤里搖了搖頭,道:“沒興趣,毫無吸引力。”
亞歷山大用責怪的眼神看向了高毅,他似乎是在責怪高毅為什么這么直接,還用如此拙劣的話術邀請尤里。
亞歷山大是真的沒想到高毅會說這些。
高毅想了想,道:“那你想干什么?”
“什么都不想干。”
尤里也很坦誠,他做到了有問必答,然后他就看著高毅道:“這個世界已經變成了我所鄙視的樣子,我改變不了,也不想改變,做完了我該做的一切之后,現在我什么都不想干。”
說完了,尤里站了起來,他對著亞歷山大道:“送我回去吧。”
亞歷山大毫不猶豫的做了個請的手勢。
高毅沒動,他只是突然道:“我有個朋友,他叫林向華。”
亞歷山大有些奇怪的看著高毅,而尤里卻是站了起來,他離開了椅子,也沒多看高毅一眼,只是對著亞歷山大做了個走的手勢。
高毅繼續道:“他是琉球人,他想讓琉球獨立。”
亞歷山大已經轉身了,他要送尤里回去了,但這個時候尤里卻是停了下來,然后他看向了高毅。
高毅很認真的道:“我全力支持林向華。”
尤里突然笑了。
尤里這次是真的笑了。
自帶微笑特效的娃娃臉,真的笑起來的時候,會放大喜悅的程度。
“反抗帝國主義壓迫的自由事業。”
尤里看著高毅,他臉上依舊是微笑的表情,然后他很無奈的道:“這個時代,還有人從事如此崇高的事業嗎?”
高毅很認真的道:“對我來說,不需要任何理由,也不需要任何崇高的目標,我都會支持林向華的事業。”
“我懂。”
尤里點了點頭,然后他很是平靜的道:“雖然出發點完全不同,但你支持民主自由的偉業,那我們就是同志。”
尤里走到了高毅面前,他再次伸手。
高毅伸手再次跟尤里握了握手。
松開手,尤里指了指高毅,對著亞歷山大道:“給這位同志搬一把椅子。”
尤里坐在了亞歷山大的辦公桌對面,那里只有一把椅子。
辦公室里沒有第三把椅子了,于是亞歷山大立刻去辦公桌后面,把自己坐著的椅子搬了出來,放到了尤里的對面。
尤里做了個請坐的手勢,然后他自己轉身回到了剛才坐的椅子上,而高毅也毫不客氣的坐在了尤里的對面。
“革命事業已經陷入了停滯,你今天讓我看到了這世界上還有人在堅持自由事業,這讓我很高興,現在,我們先從應該解決的事情開始做起吧。”
高毅在想怎么介紹一下林向華,按照他的理解,該解決的事情就是這個。
但是尤里看向了亞歷山大,他平靜的注視著亞歷山大,道:“你們達成了什么協議?”
“什么?”
高毅有些不解,他奇怪的看著亞歷山大。
但亞歷山大似乎對尤里的風格早有了解,他恭恭敬敬的道:“我現在替尼克雷做事,我是用尼克雷局長的名義下令把你請過來的,現在尼克雷局長很快就要卸任,而我將會被調離,所以我想趁最后的機會,看看能不能扭轉這一局面。”
原來尤里說的事情是這個。
亞歷山大在尤里面前倒是也夠坦誠的。
尤里不假思索的道:“很難。”
亞歷山大繼續道:“他給了我啟發,或許我可以選個值得投資的局長候選人投靠。”
尤里搖頭道:“你錯了,叛徒永遠無法獲得信任,你投靠誰都沒用,不管你做了什么,一旦局勢穩定,地位穩固,你就是第一個被清洗的對象。”
亞歷山大恭敬道:“我想到了這一點,但是具體該怎么做呢,請您教我。”
“投靠一個新局長,不如自己扶持一個新局長,不求絕對控制,但至少要做到讓他永遠不敢動你。”
說完,尤里看向了高毅,然后他再次笑了起來,很溫和的道:“你說是不是?”
“是,沒錯。”
高毅當然是附議了,因為他真的也是這么想的。
只不過高毅一直都覺得這事兒不現實是真的,想法是好的,路子也是對的,但是做不到的話,那就一切都是錯的了。
所以高毅馬上就道:“只不過很難實現吧。”
亞歷山大也是這么認為的。
但是尤里似乎不這么認為,他就是淡淡的道:“其實也不難。”
高毅和亞歷山大立刻用崇拜的眼神看向了尤里。
尤里微笑道:“干掉所有比你高的人,你就是最高的那個了。”
高毅心里只有一個詞,然后,他隱隱開始有些后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