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可沒人為她準備被子,她的一切待遇,也就比普通士兵稍稍好點罷了,就連司蒼宇,當時也是吃苦受罪的,還常常吃不飽。
收回視線,季莨萋看向那四名士兵,“看到我剛才的做法了嗎?總共也用不了多少時間,只做自己的床,不過一刻鐘也就罷了,樹葉一張床也不了多少,每個人摘自己需要的,也不過一會兒的事,好了,出去教他們吧。”
四名士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里又有驚訝,又有震撼,這位清良郡主可比他們想象中厲害多了。
就地取材,連這么普通的稻草都能弄出道道來,還能做出這么柔軟安逸的床鋪,就這份心思,也不是普通女子可以比較的,若是普通女子,只怕走進這樣破舊的地方,便先大吵大鬧了吧。
“怎么?沒看懂?”見四人不回答,季莨萋挑眉問。
四人連忙道,“不是不是,看懂了,看懂了。”
“看懂了便出去吧。”高暢不高興的開始攆人,這間屋子可是小姐住的地方。
四人回過神來,連忙告了是,快速退了出去。
他們出去的時候興高采烈,有人好奇的問,“怎么笑這么開心?被雨淋傻了?”
“滾滾滾,那幾顆雨哪能淋著老子。”
“喲,剛才不知道誰跑得最快,這會兒又開始充大爺了?還說什么這窮鄉僻壤的可不能病了,病了就是要命了,這話不是你說的?”
士兵立刻臉紅了,懊惱的揮手,“放屁,老子才沒說。”嘴里不承認,眼神卻說不出的心虛。
兩人打鬧時,剛才一起出來的另外三個士兵已經揀好了稻草,對他喚道,“阿志,你來甩稻草,我們出去采樹葉子。”
“撿樹葉干什么?”和陳志打鬧的士兵好奇的問,“對了,剛才你們就去采葉子了,是郡主吩咐的吧,怎么,剛才那兩捆還不夠,郡主要這么多樹葉干什么?”
“做床。”三人中的其中一個神秘的嘿嘿一笑,“等會兒我們做好了你們就知道了。”
過了一盞茶的功夫,三人手腳快速的就把樹葉采回來了,這時陳志的稻草也甩好了,所有人都古怪的看著他們,不知道他們到底想做什么。
又過了一刻鐘,當所有人看到他們用舊衣服鋪在處理過的樹葉和稻草之上時,不覺有人笑道,“哈哈哈,你們做這么半天,就是鋪個床?傻子,鋪床哪用這么麻煩?幾根草堆一起不就完了,這又是采葉子又是曬干的,不嫌累啊。”
“就累這一會兒子,能睡一晚上舒服覺,小爺我覺得值得。”說完,三人帶著炫耀的對那笑話的士兵道,“上去試試,說說感受。”
那士兵一躍而起,臉上帶著輕佻的笑,“好,小爺就睡睡,看你們鋪出個什么花來。”
說完,大喇喇的坐在草床上,坐的時候因為考慮到稻草的蓬松度和草根的堅硬度,他坐的動作并不是太夸張,一坐下來,他已經預想到屁股會被鉻著了,可真的坐下來,卻只覺得松軟溫
和,哪里有半點鉻著的感覺。
“呀,奇了,咋這么軟?”說著,好奇的摸摸草床,以為是上面墊的衣服后所以松軟,但是一摸那衣服,是夏天的衣服,薄得跟張紙似的,除了能遮遮塵,啥用處沒有。
可怎么會這么軟。
稻草床能睡出個芙蓉墊的感覺,難道真是那些折騰了半天的稻草和樹葉起了作用?
那人正在好奇著,陳志已經得意拍拍手,讓全體注意,對著眾人道,“剛才我們怎么做的大家都看到了吧,想晚上睡得好,照著做就是了,這是清良郡主教我們的,讓咱們士兵在惡劣的情況下也能睡個好覺。”
“啥,這法子是清良郡主想的?”那試坐草床的士兵一臉驚異,“郡主還懂這些東西?”
“懂不懂我不知道,這法子的確是郡主教的,就是剛才,我們進去的時候,郡主親自教我們的。”陳志不無得意的說,若是身后有條尾巴,只怕都得甩起來。
其他士兵都好奇的上來摸摸那草床,然后一個個半信半疑的也出去找樹葉,不一會兒,滿廟的兩側都鋪滿了新作好的草床,一屁股坐下去,比家里石頭床還是舒服。
“還真是奇了。”有人捏著樹葉子,一臉新奇的嘀咕。
“什么奇了?”他身后,突然傳來一道男音。
士兵回頭一看,頓時嚇了一跳,立馬行禮,“太子。”
士兵們紛紛站起來,司蒼斂隨口道,“不用了,坐下吧,一路上大伙兒都累了。”
士兵們憨厚的笑笑,心想,太子和郡主都體恤他們,這趟送親,再累也不辛苦了。
“你們這是在干什么?”這滿地的草灰,還有樹葉,亂七八糟的。
“太子有所不知,這是郡主教我們做的床,說是讓咱們能睡得舒服些。”陳志臉紅的說道。
“郡主?”
“是。”
司蒼斂眼底閃過一絲驚異,隨即笑道,“既然是郡主一片心意,今日就找點歇息吧,淋了雨,回頭讓人去山下的農家買點姜來,煮點姜湯,都喝點。”
“是,多謝太子體恤。”
司蒼斂點點頭,抬首,不自覺看向附堂的方向,腳步動了動,想過去,但最終還是失笑一記,轉身離開。附堂只有一間,他又不能像士兵一樣在破廟大殿里打堆睡,因此只得去睡馬車。
傍晚酉時的時候,雨已經停了,士兵們煮了大鍋飯,每個人都吃了點。
晚上,巡邏的班次排完后,各人就都睡了下去,那些乞丐們從頭到尾都沒生死,龜縮在大殿的另一邊,與士兵涇渭分明,也不打擾也不鬧事,很是安分。
要說這雨是傍晚才停的,可稀奇的是入了夜,天已經像洗凈似的干涼了,黑幕似的夜空上,點點綴綴的星星躍然于眼,美得讓人屏息。
季莨萋出來時,便看到后院里,單獨的馬車頂上,一身藍衣的青年正仰躺著,看著夜空,神色漠然。
她往前走了幾步,地上濕潤,她的腳步又放得很輕,以為不會被發現,殊不知,剛走兩步,車頂上的男子已經開口,“這么晚了,還不睡?”
停下腳步,季莨萋仰頭看看滿天繁星,嘴角勾了起來,“空氣好,出去轉轉,還睡不著。”
“不習慣?”
“也不是,只是太早了,今日本就沒趕
什么路,沒累著。”說著,她已經走到馬車前,翻身坐上了車轅,靠在車廂壁上,看著星空,嘆息一聲,“看著星星,明日應當是個好天氣,不會再耽誤了。”
就在只是,車頂上的男子也坐了起來,盤膝前視,他看不到車下的她,卻能感受到她的氣息,凝視著某個放向,他笑道,“就這么怕耽誤路程,還以為你不會心急呢。”
季莨萋沒說話,頭淺淺的靠著,表情似是享受這難得的靜謐。
車頂上的男子半天沒等到回答,蹙了蹙眉,又開口,“這么不說話,我以為你不想嫁,卻不知,你竟這般迫不及待。”
又過了好一會兒,車下還是沒有聲音。
司蒼斂怒了,眉毛一挑,翻身跳下車,一個晃蕩坐到季莨萋旁邊,貼得她急進,就在她耳邊,聲音冷戾無比,“為什么不回答,你清良郡主還有逃避的時候嗎?”
逃避?
閉著眼睛的季莨萋緩緩睜眼,清澈如水的眸子宛如頭頂的夜空,干凈,幽深。
她定定的凝視他的眼底,恬靜的她,憤怒的他,兩人形成一種對比,截然不同的兩種氣氛交織在一起。
季莨萋嘆了口氣,無奈的道,“太子殿下,別像個小孩子似的。”
“我是孩子?”他氣笑了,眼神越發冷肅,“在你看我,我連稱作男人都不配?”
“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蠻不講理的語氣,帶著無盡的陰鷙與懊惱,他不明白,為什么只是喜歡個女人,卻要這么難,到最后,還不能如愿以償,即便是她季莨萋不若其他女人那么普通,但這么多年,他做的還不夠嗎?
他自認為,對她,他已經用足了真心,到底為什么,到現在,他在她眼底都還看不到一絲半毫的情誼,哪怕是一點點,也好。
“司蒼斂,知道為何皇上讓你來送親嗎?”季莨萋看著他,神色和冷靜,她想,有些事是需要當面說清楚的,以前她不說,只以為久了,他自己就會明白就會放棄,可她不知道,他竟這般執著。
可是,有用嗎?
一句皇命,他還是要帶著士兵,親自護送她走向另一個男人,若是真的夠愛,夠勇敢,怎會到現在也不反抗?
司蒼斂似乎也想到了什么,臉色的表情難看起來。
季莨萋看著他的眼睛,一字一頓,“皇上是要你明白,我,不是你的。”
深吸口氣,他緊握雙拳,咬牙切齒。
皇上的心意他怎會不知道,但是,就是舍不得啊……
感覺時辰差不多了,季莨萋跳下馬車,對他揮揮手,“夜景再美,也不要為了這只能看,不能擁有的東西辜負春宵,好好休息吧,否則明天該沒精神了。”她說完,往附堂走去。
司蒼斂看著她的背影,大聲問道,“士兵們說,那個草床的法子,是你教的,據我說知,就算是你以前在汝城的時候,也沒睡過稻草,你如何知道那些?”
季莨萋腳步一頓,回頭看向他,“你知不知道,從以前到現在,你問過我很多問題,不是問我冷不冷,熱不熱,心情好不好,而是問我,為什么知道這個,為什么知道那個,為什么知道哪個官員要貪污,為什么知道哪個軍官跟誰勾結。”
司蒼斂一滯,心臟像是被什么東西擊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