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下層層厚重的嫁衣,身上一陣輕鬆。
韓攸寧四下打量著喜房。
喜房很大,衣櫃上,鏡子上,闌窗上,屏風上,處處都貼了大紅喜字。端看這雨露均沾的嚴謹,定然是孫大娘的傑作。
碩大的紫檀木千工拔步牀,鏤刻海棠簇簇,層疊的大紅幔帳,鴛鴦戲水的大紅絲被。
紫檀木梳妝檯的對面,靠牆是一張八仙桌一對圈椅,桌上擺著一對龍鳳呈祥的喜燭。
臨窗矮榻上置矮幾,靠牆多寶閣,青玉梅瓶裡紅梅點點。
這些擺設,無處不精緻,無處不妥帖,她只站在這裡看著,便覺得歡喜。
內室門打開,孫大娘面帶喜氣進來了。她今日穿著嶄新的絳紅褙子,梳著鋥亮的髮髻,戴著金簪金鐲子,儼然一副得勢嬤嬤的打扮。
一溜的青衣婢女捧著一道道美食進來,整齊地跪在矮榻前請安。
孫大娘也恭謹福禮,白胖胖的臉笑成了一朵花兒,“王妃,王爺讓奴婢給您送些膳食過來。”
“這都是單爲您做的,和外面的席面不一樣。王爺對您貼心著呢!”
見到熟人,韓攸寧心裡一陣踏實。她原本身邊服侍的下人就不多,現買了再培養也來不及,就想著到了王府再看著情形添置些。有孫大娘這個地頭蛇照應,倒是方便多了。
韓攸寧微笑應了聲,讓婢女起身擺膳。
婢女個個垂眉斂目,規矩極好,倒比晉州王府的丫鬟讓人舒心。
鈴兒分了賞賜,她們謝恩退了出去。
膳**致,矮幾上擺得滿滿的,一看就是慶春樓的手藝,都是她愛吃的菜品點心。
尤其是兩道鮮花做得菜餚,清香可口。
孫大娘隔了兩刻鐘後進來,吩咐撤了席面,接著便有婆子擡了熱水進來,繞過紫檀木屏風進了一旁的淨房。
孫大娘笑吟吟道,“王妃先沐浴了去去乏。奴婢方纔去外院轉了一圈,王爺看著很是高興,喝了不少酒,想必也快回來了。”
韓攸寧頓時有些緊張,擔心沐浴的時候趙承淵正好回來,也不敢久泡,匆匆沐浴了出來。
鈴兒拿來大紅的鴛鴦戲水肚兜,“玉娘叮囑了今晚您得穿這個。”
韓攸寧還是沒那勇氣穿,她連怎麼跟趙承淵同牀共枕都沒想好。
“收起來,另換一個。”她道。
鈴兒爲難地猶豫了下,又去內室另拿了個大紅繡並蒂蓮的肚兜,幫韓攸寧穿上,又穿上寢衣,套上大紅色軟緞短襖和絲綿褲。
秋葉兒端來炭盆,幫她烘著頭髮。
內室裡應是開窗通過風,多寶閣上鑲紅寶石的的麒麟獸銅爐,沉香嫋嫋,驅散了房內用膳的濁氣。
韓攸寧被薰爐旁一顆剝了皮的筍子吸引,圓墩墩的又白又嫩,下端潔白如玉,上面是漸變的嫩黃淺綠,筍尖可愛地歪著頭。一看就很鮮嫩可口。
只是,這種楠竹筍子不飲北方水,只肯在溼熱的南方紮根。京城乾燥苦寒,又是隆冬時節,哪裡來的這麼鮮嫩肥美的筍子?
好奇之下,韓攸寧伸手去拿。
入手溫涼,很重,原來竟是一塊玉石。
筍子的玉石擺件,她倒是頭一回見。
外面傳來一層層的請安聲,“王爺。”
趙承淵回來了!
韓攸寧放下玉筍,鈴兒和秋葉服侍她穿鞋挽發,她剛下榻尚未站好,趙承淵就進了內室。
他的冕服已經換掉,穿著的是一件大紅色錦袍,紅衣的他有著別樣的俊美風流,薰染酒意的眸子愈發幽深,魅惑人心。
趙承淵看小丫頭衣褲俏麗,俏生生站在那裡有些手足無措,一雙溼漉漉的眼睛似驚惶的小鹿一般,倒似是盲婚啞嫁頭一回見夫君。
果真是年紀太小了。
他走近了,便有少女特有的馨香鑽入鼻息,帶著沐浴後的清新。
他揉了揉她柔軟如黑緞的頭髮,笑問,“方纔在做什麼?”
韓攸寧總不能說剛洗了澡在烘頭髮,那樣難免曖昧。她便指了指矮幾上的玉筍,“在看這個筍子,跟真的一般,很是鮮嫩可口的樣子。”
“鮮嫩可口?”趙承淵不動聲色地看了眼她髮髻下的一截雪白,曲線優美,瑩潔如玉,“想必是。”
韓攸寧迷茫,“嗯?”
趙承淵將玉筍拿了起來,擺到多寶閣上,“前些日子得了塊美玉,我閒來無事便雕了這個。”
韓攸寧嗯了一聲,“雕得很好,惟妙惟肖……”
可話說了一半,見趙承淵開始寬衣解帶,話便說不下去了,一雙眼睛無處安放。
即便她眼睛放到了別處,餘光也能看到他修長的手指解開了玉帶,又低頭解著錦袍側面的扣子。
韓攸寧拿起茶杯低頭喝水,放下茶杯時便見他已經脫得只剩中衣中褲,身量修長勻稱。原來他冬日裡穿這麼單薄,只一層中衣一層錦袍。
可她記得玄智大師說過,脾胃虛弱的人體弱畏寒,該格外注意保暖纔是。趙承淵穿這麼少,是怕穿多了臃腫不美觀麼?
孫大娘帶著婆子擡熱水進來,還有丫鬟跟在後面捧著衣物和巾帕。
趙承淵笑看了小丫頭一眼,“你先歇息,我片刻便好。”
韓攸寧唔了一聲,算是應下。
趙承淵進了淨房後,婆子和丫鬟們便都退出去了。
沒有伺候沐浴的丫鬟?那他平日裡是如何沐浴的,是丫鬟服侍還是小廝服侍?
韓攸寧怔怔看著淨房外面的屏風,裡面已經響起來了嘩啦的水聲。
一個面容嚴肅的媽媽進來,手裡端著一方潔白的帕子,她一絲不茍給韓攸寧福禮請安,“給晉王妃道喜了。奴婢是慈寧宮的嬤嬤,姓劉。奴婢來替王妃鋪牀。”
這是來放元帕了。
王府正妃側妃要入宗室玉牒,成親次日要驗元帕,落紅了方可被皇室承認。
韓攸寧頷首,“勞煩劉嬤嬤。”
“王妃客氣。”
劉嬤嬤又福了福身,方走進拔步牀掀開被子,將元帕展開鋪到了正中央,復又將絲被複上,方退了出來。
鈴兒遞了一個沉甸甸的荷包上去,笑著送她出去。
而劉嬤嬤也沒走遠,在寢殿前的廡廊下站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