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秀一下子忙起來,沒工夫跟白薇薇閑聊,跑到灶屋去端菜,再不吃飯菜都要涼了。
高峰儀被女人那小眼神兒瞪得心里發怵,莫名其妙的望著白薇薇:“你看我咋跟看見仇人似的?”
難道白薇薇曉得他剛剛殺了一只小兔子?
男人心里莫名有點心虛。
白薇薇舔了舔唇瓣,搖頭:“沒啥。”
她還是先不讓男人曉得了,先把婆婆說服,然后回m城,她再想辦法去做另一個人的思想工作。
年夜飯吃的溫馨,高峰儀沒告訴白薇薇那是盤紅燒兔子肉,直接夾了一塊到她碗里,看她吃了好幾塊才滿意。
今年五谷豐登,就連河里魚都長得好,魚肉鮮美,沒有農藥污染,吃在嘴里都不一樣。
婆婆好像摸清楚白薇薇的口味兒似的,特意炒了一盤魚香肉絲,煮了一鍋酸菜魚,最后端上來的,還有盤糖醋肉,白薇薇哪怕沒有懷孕,都喜歡酸甜的食物。
高峰儀就不同了,他喜歡咸的辣的,蒜苗炒臘肉,還有那道在京城養病,在四合院別人家吃過的京醬肉絲。
文秀桌前放了一碗紅棗野雞湯,她雖然一年比一年蒼老,像一朵枯萎的花兒似的,可是她眼中的慈祥卻是擋不住的,苦難可以磨練一個人恬淡的心性。
這一年,白薇薇沒有在外面放煙火,早早的就洗洗上床睡覺。
高峰儀原本還打算陪她玩兒,誰知道她這么早就上床睡覺了。
東屋床上,女人背對著他,一句話也不講。
高峰儀思忖了陣兒,低聲道:“薇薇,你咋了?”
白薇薇沒有理會他。
他又叫了一聲:“薇薇?”
女人忽然轉過身撲進他懷里,聲音哽咽:“峰儀……”
她在飯桌上忽然想起來她上輩子孤零零的那個大年夜,萬家燈火通明,她一個人蜷縮在出租屋里,東莞的冬天并不冷,可是她的心卻寒冷得像冰窖。
那一天,廣東傳出來一個消息。
一位三十多歲的軍長在大年三十的前一天舉行婚禮,娶了個不知道是軍醫還是舞蹈演員來著的女人。
人家都在說那個女人有福氣,能嫁給軍長,真是高攀了。
只有白薇薇在聽到“高峰儀”三個字后,眼睛里的光一下子寂滅了。
男人愛喝酒,喝完之后啥都說。
有時候,她跟他吵架,他也不理睬她,醉醺醺的東倒西歪,還一直嘟囔著:“白薇薇,你盡管鬧,看在你爹的份兒上,你咋鬧,我都不跟你計較,由著你作去。”
真的么?
她不信。
她鬧得最大的一場就是離婚,可是他為啥沒有哄好她,反而答應了離婚?
她一個親人都沒有了,母親江春紅出國跟情人私奔的事兒,圈子里也不是沒有風聲,他難道不知道么?
眼睜睜看著她南下,死在出租屋里,他卻在三十多歲的時候,迎來了人生第二春。
“薇薇,咋了?你又咋了?大年夜不能哭的。”
高峰儀使勁兒哄她,他不曉得妻子到底有多少說不完的心事,可以傷心成這個樣子。
白薇薇拼命搖頭,她不能告訴他,她說不出來。
這些事只能爛肚子里頭,要是告訴了別人,不是被關進瘋人院,就是被帶去看醫生。
沒人會相信她說的話。
“沒啥,我想家了。”
一句想家總能夠敷衍一切,可是掰扯日子,距離他們家家道中落也沒幾年了。
這一晚,高峰儀抱著白薇薇哄了一宿,跟她講小時候的事兒,講部隊里的事兒,還有一些戰場上的事兒,凡是能轉移她注意力的話都講了。
熬了大半宿,白薇薇才終于困了。
打了個哈欠,窩在男人懷里,跟只貓咪一樣乖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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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初八,縣城里一些鋪子陸續開張。
白薇薇的裁縫鋪子當然也開了。
李翠花初七就帶著孩子進城住進軍屬大院兒,也沒管王鐵柱還在家里頭。
老王家倆口子曉得兒媳跟兒子鬧矛盾了,可是倆人誰也不說,問又問不出來。
兒媳婦兒要走,王嬸心說,那把耗子留下來他們老倆口照顧,可是耗子哭鬧著非要跟媽走,還不要王鐵柱碰,稍微挨近一點就哭。
初八這一天,城南的鋪子開張了。
李翠花帶著孩子在店里頭接生意,白薇薇和高峰儀一道進城。
高峰儀去找顧建設一起出去釣魚,打發時間,白薇薇非要跟李翠花去鋪子里嘮嗑,他也由著她,王嬸家的情況,他略知一二,看來王鐵柱自己的媳婦兒都看不起他了。
鋪子里,白薇薇抱著耗子,寬慰了李翠花一陣兒,也沒多說啥。
其實,她有句話早就想開口,可是這個年代的人,聽了恐怕又接受不了。
李翠花干脆就跟王鐵柱離婚得了,這男人在外頭坑害兄弟,在家里打老婆,以后還有啥干不出來,現在是剛剛結婚幾年,咋說還有個情分在里頭,以后到了中年,人老珠黃的時候,啥都沒有了。
女人的青春沒幾年,越拖越虧錢。
她哪兒知道,李翠花思想開明得狠,早就起過這個念頭了。
“嫂子,咱現在就先進一批布料,做定制的春裝,今年沒啥大改變,就是稍微衣裳顏色鮮艷一點,比方說大紅跟果子綠倆樣。”
李翠花囁嚅:“果子綠?”
大紅倒是有幾個人穿過,果子綠除了白薇薇,她就沒見過其他女人穿。
“去年長春服裝廠已經改革了,今年會出現更大的變化。”
1980年,正是改革春風吹遍祖國大地的一年。
她恨不得長上翅膀飛到東南沿海去發家致富。
蝸居在這個小縣城,真是屈才了。
“行,那就聽你的。”
李翠花不懂這些玩意兒,聽白薇薇拿主意。
既然決定好了要進貨,李翠花當然就開始準備算布料成本,白薇薇說好了只聊一會兒就去找高峰儀,待會兒去顧建設家里蹭中飯的,匆匆聊完就離開了。
李翠花抱著孩子,在鋪子里算賬算得頭發都要抓下來了。
這時,一位藍色中山裝的婦人進來了,笑瞇瞇的湊過來,低聲道:“翠花,算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