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晚晚的假期要結束時,不止周十一舍不得她走,沈國棟也不想這么快就回去。
省城那個地方對他來說真是沒有一點好印象,自從他們去了那里,這兩年他就沒過過一天好日子,現在終于有一點轉機,他是真不想馬上回去。
“再請幾天假吧?我帳篷都準備好了,小十一一直盼著去野營呢。現在不去,過幾天天氣徹底涼了,就得明年了。”
“小姑姑!野營!”周十一抱著周晚晚的腿往上爬,揚著小腦袋求她。
現在他算弄明白了,要去玩兒,肯定是國棟叔叔出力,但是決定權卻在小姑姑這里,只要她點頭,他想去哪兒都不是問題!
周晚晚算了一下時間,如果請三天假,再跟別人調一節課還是不會耽誤學生們上課的,就抱起周十一跟他商量,“小姑姑帶你去野營,你要每天學兩個字,還要給我講一個特別精彩的故事,怎么樣?”
周晚晚最近在訓練周十一的邏輯能力,讓他每天復述一個小故事,他高興了就講得繪聲繪色還能自己加點情節進去,不高興了就三句話完事兒,非常不好對付。
周十一趕緊點頭,一副不管怎么樣先答應了再說的樣子。至于以后要不要踐諾,那就要看具體情況了。
周晚晚早有準備,嘩啦抖開一張紙,刷刷寫了幾行字,給周十一念了一遍,主題就是如果他說話不算數,零食沒有了,三個月內都不帶他出去玩兒了!
然后拿起他的小手,啪一下按了個大手印。
“好了,就這么說定了!”周晚晚把那張按了周十一手印的紙貼到進門就能看見的墻上,讓全家人監督他。
“知道不守信用的后果了吧?”周晚晚趁機教育周十一,“沒有信用的人可不只是這些損失,以后你說話都沒人相信了,也沒有人愿意跟你玩兒了。”
沈國棟見周晚晚看他。趕緊給她幫腔,“嗯嗯!反正你要是變成不守信用的人,我是肯定不會跟你玩兒了!你小叔叔也不會!墩子叔叔也不會!”
周十一可憐兮兮地看著沈國棟,“國棟叔叔。野營的時候你要教我烤肉,我還要自己去套兔子!”他的犧牲太大了,必須得爭取點兒福利。
沈國棟點頭,“你聽你小姑姑的話,想玩兒什么都行!”
周十一看看就差給他小姑姑豎大拇指的親爹和親媽。知道沒人肯幫他了,很識時務地點頭,“我肯定聽我小姑姑的話!”
石云高興地一拍巴掌,“還是囡囡有辦法!這混小子打都打不過來,你一張紙就把他治服了!”
“也是國棟配合得好!”周陽實事求是。
倍受打擊的周十一被他爸一提醒,忽然想起父母晚上說的悄悄話,叉著腰站在地中間兒亮著小嗓門兒喊,“國棟叔叔結婚以后肯定怕老婆!得被我小姑姑管得死死的!”
四個大人一下都愣住了,周十一說完其實并不知道這兩句話中間有什么聯系,歪著頭問沈國棟。“國棟叔叔,你老婆是誰?你別怕,我和我小姑姑去幫你收拾她!”
周晚晚的臉一下就紅透了,瞪向周陽和石云,“你們倆……跟孩子胡說什么!”
沈國棟反應過來就一直傻笑,看周晚晚急了,趕緊去表決心,“囡囡你別生氣,怕就怕唄,我愿意!咱不怕他們說!”
石云忍笑忍得一句話說不出來。周陽抱起闖禍的兒子,拉起看熱鬧不怕事兒大的老婆,趕緊離開是非之地。
一家三口剛跑出去,門外就傳來石云驚天動地的笑。然后是周陽壓著的笑聲,還有周十一不知道為什么要笑,可是一樣很開心很響亮的傻笑。
沈國棟趕緊過來哄周晚晚,“囡囡,我帶你出去玩兒吧?待會兒周十一找不著咱倆一定以為咱倆野營去了沒帶他,他肯定得跟他爸媽耍驢。到時候就有他們忙活的了。誰讓他們笑話咱們!”
周晚晚想了想,點頭答應,“不能走遠了,把小十一急哭了就不好了。”
“行!咱們就去北大泡子玩兒一會兒。”沈國棟沖小汪招招手,帶著它和周晚晚悄悄從后門走了。
后面的防風林里也鋪著一層厚厚的樹葉,走在上面發出沙沙的響聲,小汪蹦蹦跳跳地跑在前面,不時回頭看看他們倆,一副傻頭傻腦卻精力十足的樣子。
“這家伙今年十六歲了吧?怎么還跟個愣小子似的?”沈國棟非常奇怪。
“當年送給你的時候我就想著讓它陪你長大,等你長大了它也老了。你看現在,你都這么大了,它還跟個小狗似的,不長心眼兒也就算了,好像連年紀都不長。”
“這樣不好嗎?我可舍不得它老了死了,到時候得多傷心。我就想讓小汪陪我一輩子。”
“嗯,我們都能陪你一輩子。”沈國棟最近總是見縫插針地表白,不能直接說也會間接地表達,“你小時候我讓它陪你,長大了我陪你。”
周晚晚從沈國棟手里拿過小汪的小皮球,喊了它一聲,遠遠地拋了出去。小汪箭一樣就追了過去,撞翻了好幾堆樹葉,肯定是誰家攏起來準備做燒柴用的。
周晚晚指指那些樹葉堆,發現小汪撞上了癮,叼著它的小皮球走曲線,專找人家攏好的撞,一堆一堆地撞過來,腦袋上頂著幾片樹葉笑瞇瞇地跑了回來,玩兒得開心極了。
沈國棟笑著拍拍它,接過它的球又給它拋了一次,這次可比周晚晚拋得遠多了,小汪幾個閃身就沒影兒了。
沈國棟看周晚晚擔心那些樹葉,趕緊安慰她,“待會兒讓大哥去去問問是誰家的,咱們賠他一車煤不就得了,總比這樹葉子燒火好!正好上次咱們去綏林那天,我跟煤炭公司的人打過招呼了,讓他們這幾天送煤過來,順便多送點兒就是了。”
周晚晚點點頭,幸虧小汪是只小狗,要是個孩子。這種慣法,真是不知道會慣出個什么樣子來。
“你知道你們學校后門那個挨著柳浪河的奇山公園嗎?”沈國棟忽然轉移了話題。
周晚晚點點頭。奇山公園緊挨著美院后門,公園里古木參天,有幾座小山。山上不知道哪個年代留下來的一些造型奇特的石雕,公園因此得名。
奇山公園挨著貫穿省城的柳浪河,公園地勢高,地形狹長,不用爬到山上。站在公園里就能看到柳浪河平緩流過的河水,是全市最好的觀景點。
“公園最近要改造,我看中了挨著你們學校后門那一塊地,很早以前是個小淀粉廠,為了取水方便就建在了那里,后來做城市規劃,就給搬走了,不過雖然劃進了公園,也一直鎖著,沒人去管。
是一個大院子。有建好的圍墻,院子四周都是大樹,挨著柳浪河那邊的圍墻推了,站在屋子里就能看到河景。”
沈國棟試探地看著周晚晚,“我想把那邊好好收拾一下,把小汪帶過去,那個院子特別大,它可以隨便跑,跟在家里一樣。從你上高中以后,你們倆就分開。這么多年了,也該讓它跟著你了。”
沈國棟說完,不待周晚晚答復,又趕緊補充。“我不是讓你現在就過去住,我就是,就是想先準備一下,等,以后……”
沈國棟沒有說完,沖周晚晚笑了一下。笑容里充滿希冀,“你知道,有些東西現準備會來不及,倉促之間也弄不好。”
他是在計劃著去建他們兩個人未來的家。
周晚晚不知道沈國棟是從什么時候開始計劃這些的,肯定是在來之前,連地方都看好了。
那時候他是帶著怎樣的心情去看這個地方的呢?一個人孤零零地去為兩個人的未來做準備,而且是幾乎沒有任何希望的未來……
周晚晚的眼睛忽然熱辣辣地刺痛。
沈國棟看著周晚晚紅了的眼圈頓時手足無措,“沒事兒,囡囡,你要是不喜歡也沒事兒!我們可以把小汪先放到爺爺那,我每天送它去看你,放假了你就去陪爺爺,也是一樣的。我怎么樣都沒關系,真的!我們說好了不急,我還是急了,對不起……”
“院子里有什么樹?”周晚晚帶著鼻音問沈國棟。
“樹?”沈國棟一下反應過來,眼睛里猛然迸發出璀璨的光來,“有變種梧桐,我去的時候正趕上梧桐落葉子,那些大葉子比你的手掌還大!還有楓樹,都是幾十年以上的大樹。”
沈國棟越說越高興,簡直是滔滔不絕,“我們以后還可以種玉蘭,你不是喜歡玉蘭嗎?我們白的紫的都種!還有銀杏也種兩棵!你穿著紅裙子坐在銀杏樹下畫畫,太好看了!”
說到興奮處,沈國棟有點控制不住自己的嘴了,“我們也種石榴,比爺爺院子里的還大!今年秋天看見你站在石榴樹下笑,我就想著以后我們家一定也要種石榴,還有你剝石榴的時候,手指那么白,沾上石榴汁,我當時差點就……”
沈國棟難得地滿臉通紅,竟然不敢說下去了。周晚晚慢了半拍才反映過來他要說什么,臉也一下就紅了。
兩張紅透了的臉相對無言,心里卻再也沒有以前的苦澀尷尬,更多的是喜悅希冀。
“那,回去,我就帶你去看看,好不好?”沈國棟小聲問周晚晚,怕嚇到她一樣,聲音里再沒有了剛開始說這件事時的試探和緊張,變成了小心翼翼的珍惜呵護。
周晚晚點點頭,抬頭看了沈國棟一眼,又肯定地點點頭。
“呦吼!!”沈國棟長嘯一聲,就地翻了好幾個空翻,三十歲的成熟男人了,高興得像個十六七歲的大男孩。
翻完空翻還是抑制不住心里的激動和喜悅,沈國棟目光炯炯地看著周晚晚,“囡囡!我抱你一下行嗎?我想抱你一下!”
周晚晚剛一點頭,他就沖了過來。可是,小汪比他的動作還快,嗖一下不知道從哪躥了出來。
兩個人都是一愣,周晚晚一看它的神色就知道,它闖禍了,而且還是不小的禍。
沈國棟指著小汪點了兩下手指,你這個沒眼力見兒的傻狗!誰讓你這時候跑出來的?!
“這誰家的死狗!?看我不打死你!”一個聲音遠遠地傳了過來。
周晚晚一愣,這個聲音,她都要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