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蓮亭的心思
楊蓮亭全然不知曉東方不敗這番心思,只想趕快去把那些玩意兒弄到手,以免夜長夢多。他這些日子都要給憋炸了,若再不想些法子,豈不傷身?
去時他換了匹馬,又更快一些。
在那“紅袖招”的南館里,楊蓮亭從玉管事手里買下那一盒子玉勢,并各種油脂玉膏若干,春宮圖與調|教冊子數本,想想又把上好的胭脂水粉買了些兒,合起來用包袱皮一卷,才心滿意足地回去黑木崖。
這一番忙碌下來,天色已然是黑了,約莫已在戌時上頭,他忙著趕路,竟是連口水也沒能喝上。
因楊蓮亭有腰牌在,一路并無人攔他,待去把守那再做個記錄,就轉身去了東院里。才從外院進去,他卻沒見燈火,心里剛有些疑惑,就聽有個小僮過來報他,言道:“教主已然歇息了?!?
睡這樣早么。楊蓮亭加快幾步進了內院,只見東方不敗房里果真漆黑一片,也沒見人影。
他心里有些擔憂,就更快步過去推門。楊蓮亭是知曉,為練那《葵花寶典》,東方不敗殘了身子不久,莫不是出了甚么岔子?
這一走進屋,就覺著房里干冷,這已是深秋,天氣原就不好,東方不敗身懷隱秘,又不愛外人照顧他,若是疼得狠了內力不能自如,怕是抵不得風寒入體,可就糟了。
楊蓮亭關切之下,點了屋子里那油燈,湊過去看床上人影。
走近了才見那東方不敗是向內側臥著的,像是睡熟了,他怕吵著人,就小心去把人撥過來,見他果然是面色慘白,眉頭也緊鎖著,頓時心里大痛。這分明他走時還好好的,怎地忽然就病了?
楊蓮亭有心想去床上摟了人睡,也運起內力讓他暖和暖和,可又見被子全掖得好好的,他真鉆進去,恐怕還要讓他受風。就走出去,要弄兩個火盆來。
雖說還未到時節,可真要給教主用的,便是沒有,也得變成一個“有”字。
而楊蓮亭剛出了門,東方不敗就睜開了眼。
他這一下午雖躺在床上,卻是壓根不能睡著,一面想著前世種種、心里自苦,一面又心懷愛意、不能自已。他早下了決心再不拘著蓮弟,可當真曉得蓮弟去做與別人相好,又怎能不傷心?不過強忍著罷了。
楊蓮亭剛進入院子里時,東方不敗便覺察出來,只不知他今日享樂過后,為何還要來到此處?又轉念,怕是過來交代一聲,以免自個捉他的錯處、奪他的權利罷。想到這里,心里更加凄苦。
東方不敗不愿聽楊蓮亭那些個甜言蜜語的,上輩子他哪怕曉得是哄騙于他,也是歡喜無盡,只是待人走了,卻更加寥落,到死前方才清醒,如今再不想自欺欺人了。于是楊蓮亭他還未進屋,先側身作熟睡狀,他想道,只當是與他方便,讓他早些走了就是。
沒料想他那蓮弟卻并未就此離去,反而過來看了看他,這是怕他忽然醒了又要胡鬧、強留他下來?還這般作態。他任那楊蓮亭把他翻過來,只覺得他是看了自己一眼,后來像是確信了他沒醒的,就立時離去了。東方不敗想冷笑一聲,卻有一陣酸楚涌上心頭,是半句話也說不出了。
過了不到一炷香工夫,忽然門又開了,外頭有冷風吹來,打得墻上畫軸一響。
東方不敗身子一僵。
跟著就是門被關上,不知屋子里是多了甚么,居然有些熱乎氣來。
東方不敗回過神,支起身子往外看,就見一個高大男人半蹲在墻角,正把兩個火盆攏好。
楊蓮亭將火盆在墻邊放了,過會又覺得不妥,便端起一個,轉過身來,這一抬頭,就見到東方不敗半探出身子,那一床被褥也滑了下來。他忙將火盆放在了床腳,而后過去給那東方不敗拉上被子,再把他連人帶被褥的抱進懷里,口中還在說道:“教主,你起來作甚?不冷么!”又伸手去摸他額頭,見并不發熱,放心一些,續道,“是我吵醒你了,不多睡會子么?若帶風寒發作便遲了?!?
東方不敗看了看兩個火盆,怔怔說道,聲音有些暗啞:“蓮弟,你去給我拿來的火盆?”
楊蓮亭看他臉色似是好了些,心想這火盆果然有用,口中則說道:“可不是么,我回來見你面色發白,真嚇煞我了!”
東方不敗心里叫道,他,他竟然沒有棄我而去!
楊蓮亭看他神色有些呆板,不由皺起眉頭,把人按在床上,說道:“你又操心甚么了?”跟著心慌,手忙摸上東方不敗脈門,“還是你內力不好了!”
東方不敗搖頭道:“蓮弟,我沒事,只是有些冷?!?
楊蓮亭探過后,見他確是脈象穩健,才放下心,之后把他摟緊,也靠到床上去,再把自個那至陽的內功散在體外,笑道:“這下不冷了罷!”
東方不敗嗅著楊蓮亭身上的脂粉氣,一邊想著,蓮弟他果然去了那煙花之地,不知又憐愛了哪個女子!一邊又覺著楊蓮亭身上的熱氣從被子里逼到身上,自內而外仿佛都被烘暖了似的,又想道,蓮弟當真是愛護我么,他原可以走了,卻把火盆拿來!這比起上一世敷衍煩躁,不知好了幾倍。
默默與他依偎一會,東方不敗伸出一只手來,咬牙把楊蓮亭推開,楊蓮亭不解,奇道:“你不是冷么,為何還要如此?!?
東方不敗別過頭去:“蓮弟,你去洗個澡罷?!?
楊蓮亭先是不甚明白,這以往他便是一頭熱汗,他老婆也不曾嫌他來著,今日卻是怎么了?再一嗅身上,一股甜香飄來,心里頓時明白。便調笑道:“原來是吃醋了,我的好教主,我這便去洗澡,必不會熏了你?!?
他看東方不敗仍是用腦后對他,想了想,有心要說“你對我好,我自然也對你好,日后我們一起過日子,誰也不離了誰”,可今時畢竟不同往日,往日隨口能說出來的話語,動了心后卻覺著有些不好意思起來??诶锏脑捑妥冏鳎骸吧陷呑幽闩R死還要救我,男子漢大丈夫,我豈能不知恩圖報!”他原也是因此信了東方不敗真心,從而也對他憐惜、愛慕。
東方不敗心里先是一冷,隨即又有些釋然。這便難怪,他喜愛蓮弟,為了蓮弟便是丟了性命也不打緊,可蓮弟卻并非是個沒情義的。他以為欠了他,所以之前那些時日就陪在他身邊,這未必沒有曲意哄著自己的緣故,但約莫也有內疚補償之心。也罷,也罷,雖不是他心里所求,卻也讓他曉得,他并未看錯了蓮弟。
楊蓮亭表白完了,覺得老大難為情的,老臉一紅,就又給人掖了掖被角,說道:“你且在這等我一會,我先去洗澡,你莫要再惱我了?!?
東方不敗定定看著楊蓮亭,忽而一笑:“我便在這里等著蓮弟就是?!?
楊蓮亭被笑得腦子一麻,暈暈乎乎地就去了鄰間,又迷迷瞪瞪地跳進浴桶,被那熱水猛地一激,才醒過來。想起他老婆笑時眼如春水,又記起初來那一夜旖旎風光,他老婆白生生的身子,跟著想到那個他剛買回來的寶貝盒子……頓時鼻頭一熱,就流下了兩股熱血來。他忙順手抹了,再笑罵自個一回,這血氣方剛的少年人,這不聽話的鳥兒!可真是把老子害苦了!
洗過后,他從桶里出來,兩下擦凈了水,想了想,再弄了一盆熱水,端了去東方不敗的屋子。
進去時東方不敗和頭前一樣,還是用被褥嚴實捂著,楊蓮亭很是寬心,便過去笑著擰了帕子給他擦臉擦手,動作是粗了點,可耐心卻足,都每一處都擦得遍了才收了手。
東方不敗也不言語,他仔細看蓮弟今世模樣,相貌自然與前世一般無二,可神氣、身形,都高出前世一籌不止。他看起來年紀小,氣勢倒正……這般的蓮弟,比上輩子腰桿可也挺得直了呢。也是,既是江湖人,有了武藝,也就有了傍身之物,蓮弟前世缺了這個,這輩子老天給他補上,也算對他厚愛了。
他想了一會兒,楊蓮亭已然弄完了,也不收拾,就這般湊過來要上床。東方不敗掀開被子放他進來,楊蓮亭極快地竄進去,還趕忙給重新攏上,而后把東方不敗一摟:“我現下可沒味兒了,教主別嫌棄。”
東方不敗見他口甜舌滑,又要說些甚么,就忙換了個話題,說道:“蓮弟,多日來也沒問你,對任我行、任盈盈和向問天幾人,你是個甚么章程?”
楊蓮亭正將人抱住了享受呢,雖隔了層褻衣,可也貼得近不是?冷不丁聽他老婆說起正事來,不由一愣。隨即想到當年被人脅迫、打斷手腳之種種受辱之事,恨得眼里發紅,這摟著東方不敗的手也緊了些,一下把他箍得狠了。
東方不敗肩上被他鉗得疼了一下,卻不做聲,楊蓮亭想著心事,也不曾發現,過一會,才惡聲說道:“教主是怎么想的?”
卻見東方不敗一笑:“自然是殺了。蓮弟,他們害了你,我怎能還讓他們活著?”
楊蓮亭聽得心里舒坦,手下也松了,笑道:“今世我也不會讓這幾賊那般容易地害了我?!?
東方不敗嘆口氣,拍一拍楊蓮亭的手,被他一把捏住,又道:“蓮弟,向問天與任盈盈倒也罷了,任我行的吸星大法著實厲害?!?
楊蓮亭也曉得現在不是他對手,不過想著重活一生,見識可遠遠超過任我行啦,絕不會再被他任意折磨。而東方不敗說了這話,他也沒覺著有甚么沒面子的,他老婆乃是天下第一人,又是個不屑騙人的,見解自然比他高深。不過他卻有心趁機逗他一逗,故作怒色道:“在你心里,我就這般無用么!”
東方不敗有些奇怪,蓮弟從前可從不對他說這話,一時不知如何接下。
楊蓮亭以前身家都為東方不敗所賜,對他總有畏懼,雖與他扮作夫妻,偶爾也似真似假地發個怒,卻從來不曾當真與人鬧翻,如今明了這一份深情,又當他是真正的妻子,說話也就隨便了。這時見東方不敗不搭話,有點訕訕,想到東方不敗畢竟乃是教主之尊,雖然一直待他溫柔賢惠得很,他也不能這般無理取鬧。楊蓮亭怕他老婆生了他氣,有心要去哄一哄,可這哄來要說甚么?說“我只是與你調笑的”……便是尋常人家,也不至于拿老婆這般調笑!
一時有些寂靜,東方不敗幽幽說道:“蓮弟武功不弱……”
楊蓮亭見話頭起了,立時接上:“我曉得你是擔心我。”
東方不敗又道:“他們幾個都還在呢,早在我來時,任我行已去了西湖之底。向問天我讓童大哥幫我看著,任盈盈那個小丫頭,也在崖上一處院子里住著。蓮弟若想報仇,我改日陪你去殺了罷,不必在那些人身上耗費心神?!?
原來東方不敗來時恰在體內陰陽相沖的緊要關頭,抽不出手,而任我行和向問天的處置乃是早就秘密而行了的,任盈盈更是已被封為“圣姑”,他倒不好這樣快就出手了。而如今楊蓮亭來了,他便將他們徑直交給楊蓮亭處置就是。
楊蓮亭沉吟片刻,卻道:“先不忙動他們?!庇职l狠,“若這般輕巧就殺了,可不是便宜了他們!我要讓任我行那老賊坐足十三年水牢,任盈盈那小賤人不得好死!而向問天……他算個甚么東西!”
東方不敗柔和一笑:“都依蓮弟?!?
等氣消了些,楊蓮亭扔開這事,手便又有些不老實起來,他摸著他老婆細腰,心里十分爽快。過一會,他想起他帶回來的物什,就笑得有些得意,湊過去與東方不敗說道:“我帶了些玩意兒回來,正好讓你玩玩?!闭f罷下床,把那盒子抱上來,打開給他老婆去看。
楊蓮亭此舉還是頭回,東方不敗很有些好奇??僧斔泼髁撕凶永锏臇|西,再一想楊蓮亭話中之意,頓時氣得臉上發紅,一掌打在楊蓮亭肩上,直將他趕出門去,罵道:“楊蓮亭!你……你怎敢拿這東西作踐于我!”
楊蓮亭猝不及防,被大力打了個正著,直飛出去,在地上滾了好幾圈兒才停下來。前頭那門卻轟然一響,生生地給關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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