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被嘲弄為外賣部的工作人員，孫振宇的工作還是卓有成效的。駐扎在別國的大使館、領事館從某種意義上講就是公開的間諜組織，作用除了充當人形電話機溝通協調之外，更重要的工作就是搜集情報。沈正輝這件事情自然被大使館的工作人員注意到了，然后他們也發現這是一個很好的發力點，特別是現在在臺上的日本首相基本上是一個莽撞的大嘴巴，如果作為朋友還可以稱贊是坦率真誠，但是作為領導人，就難免不穩重的嫌疑。

特別是這家伙是一個極端的保守派，按照道理講，歐美日本的保守派政治家應該都是中國政府的老朋友才對，但是加上極端兩個字，意義就不同了。在政治上她的表現就好像是中二病長期患者，小淵惠三在的時候，試圖努力恢復日本在國際上的外交地位，雖然實際上他是一個庸人，但是這位至少在考慮日本自身的問題的時候是帶著國際視野，能夠看到日本具體的情況的，雖然很多事情他也束手無策就是了。

森喜朗首相就要任性得多，經常沒有城府地胡說八道，中日之間的關系伴隨著小淵惠三的逝世，和森喜朗的不謹慎開始陷入了下滑。

對于外派機構來說，手中掌握住足夠多的有用牌是非常必要的。

顯然沈正輝就是一張有用的牌。他在日本有根基，并不是普通毫無影響力的旅日華人，甚至可以這樣說。伴隨著春日映畫進軍北美市場和好萊塢，他已經逐漸長成為具有國際影響力的知名人士了。

同時，他在中國國內也不是普通人。他剛剛當選了全國政協委員，在中國國內拍攝出來了打破國產片票房紀錄的電影，接受了黨和國家領導人的接見，在電影圈子里即使是資深的表演藝術家和久負盛名的導演暫時也不能和他相提并論。更重要的是，沈正輝打開了一個類型片的新思路，讓領導人看到了能夠加強宣傳的有力舉措。

因此，沈正輝是一個好牌，他出了問題。中國方面可以直接詢問。直接干涉，直接向日本方面抗議，采取措施，而日本方面。也沒有臉拖延、敷衍、不理會。在孫振宇看來。日本的小報開始刻意造輿論改變這件事情關注的焦點。這就說明日本方面也有人想通了這個問題，開始采用自己的辦法提前避免最壞的情況出現了。

于是，這個時候沈正輝的態度就有些尷尬了。就他本人而言。他肯定非常希望能夠讓這個案子破掉，將試圖槍殺自己的人緝拿歸案，但是另外一方面，如果他本人牽扯到這件事情被曝光，他所面臨的后果也會給他很大壓力。無論中日，雙方都知道，極端民族主義的情緒煽動起來會是什么樣子，后果即使大家控制住了，也會造成很多麻煩。這其實就好像是核彈，引而不發最有威懾力。

孫振宇覺得自己應該給沈正輝解釋一下，打消他的顧慮。

于是他咳嗽了一聲，把自己的分析和沈正輝說了一遍，在沈正輝尷尬萬分的時候，他貌似隨口一樣繼續說道，“對了，你是平京大學畢業的，認識王安然嗎？”

沈正輝眉頭一揚，“他是我同學，我們關系不錯的。”這一下，沈正輝對于孫振宇的年輕算是有所了解了，原來這也是一位有關系的二代子弟。

“我和他關系，呃，我和他幾個哥哥的關系不錯。”孫振宇清了清嗓子說道，“我也聽說過你，你在日本和國內干的都不錯，上面對你也很關心，你放心好了，這件事情我們考慮得很有分寸的，你留在日本發揮影響力對我們來說也是一件好事請。”這大概就是在暗示，不會逼得日本人掀桌子。

沈正輝摸了摸下巴，“老實說，我是很相信組織的。”他停頓了一下，然后用很擔心的表情問道，“但是你覺得現在……嗯，不，不應該說現在，應該說日本政壇的政客有多少是腦子清楚有大局觀的？”

孫振宇瞪大了眼睛。

“實際上，春日的福田光美和去世的小淵惠三家關系很不錯，但是小淵惠三死了，森喜朗，嗯，抱歉，不一定是首相本人參與到了這種程度的事情中來，但是我覺得我們不應該把日本政壇看成如同我們國家一樣鐵板一塊，”其實我們國家也不是鐵板一塊，但是還算是有紀律，沈正輝在心里面這樣說道，“所以，想要讓他們做點有大局觀的事情，我實在是有些擔心。”

孫振宇舔了舔嘴唇，眨了眨眼，好半天才恢復了正常的表情，“你說得對。”他深深吸了一口氣，“日本政壇……確實有很大的問題，不能把它看做是一個整體。”他停頓了一下說道，“不過呢，我還是要把這件事情上報給上級，并且把你的這個意見也匯報上去，上級應該會考慮日本人做事情的習慣。”他突然笑起來，拍了拍自己的后腦勺，“我居然沒有想到這件事情。”

“馬上選舉了，我覺得事情沒有鬧大，和他們的注意力沒有全部放在這上面有關系。”沈正輝說道，“當然，福田光美也發揮了一些作用吧。”

聽到沈正輝又提起了福田光美，孫振宇嘴角露出了笑容來，“恕我冒昧，”他說道，“這個，小報的消息并非是捕風捉影吧？”

沈正輝頓時覺得非常尷尬了，同時在孫振宇身上打了不穩重的標簽。

不過孫振宇馬上就就給了沈正輝更多尷尬，他露出微笑來，說道，“再介紹一下吧，孫靜芳是我的堂妹。”

一時之間，沈正輝有些瞠目結舌了，這世界實在是太小了。沈正輝甚至有幾分反應不過來。愣了一會兒，他才有些過于緊張地重新站起來和孫振宇握手，“你好！”他說道。

“你和芳芳的事情我聽說過了，”孫振宇抿了抿嘴，帶著一副大哥的派頭說道，“從根本上講，我們這些人的婚姻很多時候不由得自己做主，當然，也有些例外。芳芳個性比較強，我們都估計她結婚會比較晚。多一點時間多想想也很好。當然。沈先生現在算是了不起的青年才俊了，所以我才有些好奇。”他貌似爽朗地笑起來，“想要借機問問你，芳芳還有沒有機會。”

沈正輝咂了咂舌頭。“這個。我早就和王安然說過了。孫同學我是真的高攀不起……”他還想解釋什么，孫振宇已經豎起了手來。

“好了好了，這種話就不要說了。”孫振宇嘆了一口氣。“有時候我們的家庭背景也是一個負擔，我想芳芳當時肯定是單純喜歡你的，但是想不到惹出這么多事情來。”

一時之間，氣氛有些僵硬，沈正輝都想要在心中大罵了：老子當年被槍指著頭的時候你怎么不出來說這番話？

不過沈正輝還是努力保持著笑容，“這個，身不由己啊，我很多時候也是這樣。”

“對啊，大家相互理解吧！”孫振宇伸手拍了拍沈正輝的肩膀，“就好像我，說起來有家庭背景，出來做事情還不是得小心翼翼的，生怕把事情辦砸了，別人就直接上綱上線到我爸爸和爺爺的責任去了。”她嘆了一口氣，“芳芳是女孩子，還算好了，對了，她去美國留學了，你有沒有聯系過她？”

沈正輝眨了眨眼。

“你看看我！”孫振宇拍了拍自己的額頭，他的表情一下子豐富了很多，“有這么一層關系我們應該相互照顧照顧，這樣吧，你的事情你放心包在我身上。”

沈正輝的心一下子懸到了半空中，外交部的人能夠這樣說話嗎？

孫振宇渾然不覺一樣，“我們總要想個辦法，表明一下我們的態度，又有足夠的克制，給日本政府留個面子。”他笑了笑，“實際上我來之前還接到過王安然的電話，他還向我打聽你的情況呢！”

沈正輝頓時有些呆住了，“消息已經傳到國內了嗎？”

“關注這方面的情況的人自然會收到消息，不過肯琢磨的都是有心人。”孫振宇眨了眨眼，“王安然前途遠大啊，你還不知道吧，他已經升任濱江開發區的副主任了。當然，準確一點是主任助理，但是就是那么一回事唄，看來他日后是我們中間的領軍人物啊！”孫振宇買弄著自己的消息靈通，沈正輝知道，后面這句話是用來拉近雙方關系的，不用放在心上。

不過有了兩個人都認識的人做中介，談起話來倒是輕松得多，不復之前一本正經的外交姿勢了，從這點上說，孫振宇故意扯了一通閑話，未必是沒有目的的。

孫振宇就這樣打破了沈正輝的防御的姿態，直接地問起了當時事情發生的詳情。

這件事情對于沈正輝來說，一直是一頭霧水，雖然福田光美看起來像是了解內情的樣子。按照她之前言語透露出來的信息，似乎指使的人是來自美國的，沈正輝當然不會毫無防備地將這些內容透露出來，只能夠將現場的情況交代一番，并且聲明自己也完全不知道為什么會遭受槍擊。

但是既然在日本東京地區動用到了狙擊槍，那么可以肯定作案的人膽子足夠大，由此推斷，他背后指使的人也不是普通的人。所以，雖然從沈正輝這里得到了現場第一手的資料，但是和搜集到的情報相比，并沒有更多新的東西。一時之間，孫振宇倒是有些失望。

“那么和你一起的兩位女士是什么人呢？”孫振宇問道。

沈正輝有些猶豫了。

“這個，我們其實已經通過種種渠道搜集到了一些資料，”孫振宇不動聲色地說道，“不知道是不是福田光美小姐和劉欣小姐？”他注意著沈正輝的表情。

“嗯，是的，”沈正輝露出了一絲掙扎的表情，隨即就認命地承認了。

“能問問你們聚會是商量什么事情嗎？”孫振宇繼續問道。

“呀，沒有什么事情。”沈正輝回答道。“大家都是朋友，所以湊在一起吃個飯，福田光美很長時代都呆在奈良，這次到東京來請我和劉欣吃飯。”

“哦，”孫振宇看了看自己的腳，“福田小姐帶了一個女兒？”他問道。

沈正輝有些害怕這些搞情報的了，他咧了咧嘴，“是的，一個女兒。”

孫振宇沒有繼續問下去了，從沈正輝的語氣他就可以推斷出自己想要的東西。“沈先生。您最近有沒有做什么大的事情和計劃？從這個角度上考慮，也許又能有所收獲。”

沈正輝很高興從女人的話題中解放了出來，“春日和我本人與哥倫比亞合作，投資了周星星拍攝新片《青蜂俠》。”他回答道。“周星星帶著春日的三個副導演在美國工作。我最近工作的重心就是關注劇組的進展。”

“《青蜂俠》？就是李小龍拍的那個嗎？”

“名字是一樣的，哥倫比亞購買了版權，周星星很有興趣。故事是新設計的。和原來的故事基本上沒有關系。”沈正輝回答道。

“哦，什么時候能夠上映？”孫振宇到是挺感興趣的樣子。

“最早也要等到十二月份去了，”沈正輝回答道，“看拍片，也有可能放在明年暑假檔。”

“哦，這個片子應該挺有意思的。”孫振宇問道，“國內會上映嗎？”

“現在還不確定，要看發行和國內的審批。”沈正輝聳了聳肩膀。

“那么……劉欣小姐最近在忙什么呢？”孫振宇繼續問道。

“呃，她這段時間一直在忙新公司的動畫電影的制作，”沈正輝回答道，“工作比較多。”

“是什么題材的動畫電影？空戰？”孫振宇顯得很熟悉劉欣的樣子。

“是《悟空傳》改編的動畫電影，日本漫畫組合clamp的改編編劇，動畫電影制作周期比較長，想要上映估計也要等到年底甚至明年了。”孫振宇有些震驚，“就是那部《悟空傳》？”

“你知道？”

“這部小說翻譯在日本出版，這是很重要的情報。”孫振宇回答道，隨即他的眼色有些變動，上下打量了一番沈正輝，他笑了笑，“你比我們大使館有用多了。”

“千萬不要這么說，”沈正輝連忙擺手，“我雖然很有理想，但是從本質上講，還是以賺錢為目的的。”

“哈，你這是嘲笑我們不賺錢？”孫振宇笑起來。

“賺錢可不是你們的目的。”沈正輝也笑起來，“不過我很感謝孫哥你來保護我賺錢。”

“你賺的是日本人的錢嘛！”孫振宇回話道，兩個人相視一下，一起哈哈大笑起來。

經過了一番有好的論談，孫振宇覺得自己已經搜集到了足夠多的資料，便起身告辭了，他留下了大使館的電話，同時也記下了沈正輝的電話，表示具體的處理方式上面一旦有了決定會盡快通知沈正輝。然后兩個人熱情地擁抱，像是老朋友一樣，沈正輝本人送孫振宇一直到一樓電梯口，在一群黑衣人的保護下揮手向孫參贊告別。

等孫振宇上車離開之后，沈正輝回到了自己的辦公室，不出意料地接到了福田光美打來的電話。

“談妥了？”她問道。

“我不知道你說的談妥了指的是什么情況？”沈正輝回答道，“我希望事情的發展能夠對我有利，不過這好像不控制在我的手中。”

“呵呵，”電話那邊傳來了福田光美的笑聲，“會對你有利的，”她說道，“我保證，中國官僚的水準一定超過日本的官僚，特別是在外交方面。”

“你太樂觀了，這次來的人我……”

“你認識？”

“不算是認識，不過大家算是扯上了關系，不過我不知道這是福是禍，他是我的那個……咳咳，他是孫靜芳的哥哥。”

“表哥吧？”

“堂哥！”

“行了，那就沒有問題了。”福田光美說道，“晚上早點回來吧，我和劉欣都在等你哦，哦，還有泠。”

“我給你說過不要在電話里面講這個……”那邊福田光美已經掛上了電話。

與此同時，正在車子里面的孫振宇也撥通了一個電話，“對，是我，見到他了，可以確定。他有可能不知道，肯定不完全知道這件事情發生的原因，嗯嗯，當然，我也試探過他了，我個人覺得情形很不樂觀，顯然他和那兩個女人都是有關系的，很不一般。雖然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孫振宇哼了一聲，“我覺得你還是死心吧，我親愛的妹妹。顯然對方已經不把你放在心上了，每當我提起你來，他的表情都是一副尷尬的樣子。”

孫振宇松了松自己的領帶，“雖然說現在就他的成就而言，也算是能夠勉強配得上你了，但是你有沒有想過更多的問題？要知道這家伙跟的是王家，不然王家吃多了把他推薦到一號的面前去？”

“哼，”孫振宇又冷冷哼了一聲，“你不要總想著如自己的意，作為家族的一員，有時候你也要考慮一下你對于家族的義務！我好心地提醒你，免得事情真的降臨到你的頭上你措手不及，我親愛的好妹妹。”

孫振宇放下了電話，用力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有些疲倦地對司機說道，“老嚴，回大使館吧！”

被稱作老嚴的司機默不作聲，又繞了幾個圈之后，朝著大使館的方向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