諾南驀然怔住,竟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秋琳的問題在這個時候提出著實太突兀,前一秒,諾南驚慌的猶如末日來襲,下一刻,他就好像被冰刀攔喉斬斷,啞然無聲,
現(xiàn)在秋琳的眼睛只看著他,她的眼里只有他,這是諾南做夢都想要的,可又不完全是,
他忍受不了她用懷疑和控訴來揣測他,
秋琳的腦子越來越昏,渾身仿佛置身在高熱的溫泉里,被蒸得發(fā)紅,但她的意識卻在清醒不過,她雙手抓住諾南的胳臂,手心的滾燙連睡衣都間隔不了,穿過薄布瞬間傳遞給了諾南,
“我求你告訴我,孩子是不是還活著,”秋琳跪坐在地上,仰頭望著諾南,淚水沒有抑制的涌出流下,沾濕了自己的頭發(fā),白色的發(fā)絲貼在臉頰上,身上占有污漬的衣服被汗?jié)裾吃谏砩希仟N又無助,
她卑微到祈求的目光簡直要刺傷諾南的心,艾德琳何曾如此低三下四過,她那么要強驕傲,她可以不屑的甩開他,她可以灑脫的馳騁在她所追求的生活里,她在舞臺上含蓄的微笑令多少人難以忘懷,但她現(xiàn)在居然在求他,
他該感到高興嗎,諾南不知道,他僅僅能感受到的是心仿佛被人揪住般,連心跳都沒有知覺了,
他的艾德琳本該是世上最幸福的女孩,理應(yīng)享受到他無盡的寵愛和退讓,再痛的傷由他來扛著不就好了嗎,
諾南真想仰天大笑,苦笑亦或是自嘲,原來自至始至終,牽動艾德琳的只有那個孩子,沒有他,他對艾德琳什么也不是,
“快說話我啊,”久久得不到回應(yīng)。秋琳提高了聲音,但虛弱的語調(diào)更像是奄奄一息的低鳴,
她已經(jīng)沒有任何力氣,兩手從諾南身上滑下。撐在地上,勉強讓自己上半身直立,
事實上,秋琳的問題,諾南也沒有答案,諾南不明白為什么她瘋了似的,突然到這里逼問他。他沒有心情回想幾年前的慘烈一幕,除了渾身是血的艾德琳,哪里有什么見鬼的孩子,
諾南本質(zhì)上是一個冷酷的人,那時他便就不十分期盼孩子的降生,更不提現(xiàn)在,他的腦子亂成了麻,
“他死了。”諾南終于開了口,
“不,不。你們都在騙我,都在騙我,”秋琳喃喃著,完全是在說給自己聽,她看到那個陌生的女人穿著睡袍站在諾南身后,抱著臂打量著自己,
秋琳越發(fā)感到諷刺和悲哀,她的孩子從出生起就沒能享受到幸福,被一個瘋子撫養(yǎng)至今,而他的親生父親根本沒有關(guān)心過他。
秋琳從未這么相信過自己的直覺:夏伊,一定是她的孩子,
秋琳終于意識到,在重生后遇見的繁華里,原來她能信任的始終只有自己,如果她沒有前世所積攢的知識與經(jīng)驗來依仗的。如果艾德琳真的是一個與世無爭的單純小女孩,那么她如今的境遇將是如何悲慘,
是啊,她不該聽從哈勃格的話,回到這里,一切的爛攤子為什么要她來承擔,她憑什么要受這樣的委屈,可是如果不回來,她這輩子是不是都無法知曉夏伊的存在,
重重矛盾和憤慨積壓著秋琳的神經(jīng),她的視線越來越模糊,她看到諾南在對她說什么,可她聽不清,再后來她再也抵擋不了身體的疲憊與不適,一頭栽下,倒進諾南懷里,
秋琳再恢復(fù)意識的時候,已經(jīng)到了下午,明媚的日光從向陽的窗口直接潑灑在床上女孩周身,
她隱隱約約聽到有人說話的聲音,
“你說不嚴重,可為什么她還沒醒,”
“蘭斯洛特小姐只是太疲勞了,又有些發(fā)燒,……”
秋琳緩緩睜開眼睛,諾南正背對著她,與肯特家族的專職醫(yī)生說話,這是多么年輕又挺拔的背影,無論在什么樣的場合,他的背總是筆直的,兩手總能放在一個最適度的地方,不輕慢,不唐突,給人唯有優(yōu)容的享受,
這樣的男人理應(yīng)受到諸多女人的追捧,哪怕花心多情也不為過,
秋琳如是想著,或許這樣能讓她的心平復(fù),而她的確因此平靜了許多,她沒有資格控訴諾南,那是他的生活,她憑什么干預(yù),
早上是她累昏了頭罷,真可笑,秋琳不由的抬起手,想摸摸看自己臉上還有淚痕嗎,
不大的動靜還是驚動了諾南,他立刻轉(zhuǎn)過身,恰好四目相對,秋琳卻先移開了眼,她不顧腦袋的昏沉,直接坐起來,
“不好意思,我可能腦子有些不清楚,早上打擾你了,”
她對諾南微微笑了笑,是充滿客套的歉意,她不憤怒,她不譴責,甚至連一聲質(zhì)問都沒有,就好像他們只是交情不淺的朋友,也僅僅就是朋友了吧,
諾南原本為秋琳焦灼的心,在這一刻接近冰點,他遲凝的上前一步,“艾德琳…”
“我現(xiàn)在的名字是秋琳,”秋琳糾正了他,那是刻意回避的疏離,
秋琳的態(tài)度讓諾南感到恐慌,他寧愿秋琳哭泣吵鬧,至少說明是她還是在乎他,
但諾南是理智的,他還抱有一絲希望,希望秋琳是在跟他慪氣,他說,“那個女人…”
“不,不必跟我說,”秋琳輕聲打斷了他的話,“不管是喜歡還是單純的生理需求,都是你的自由,我沒有權(quán)利干涉,你也沒有義務(wù)向我解釋,”
秋琳太平淡,她的嘴角還有一絲微曲的弧度,就好像是在調(diào)侃揶揄,似乎作為朋友熟人,她再理解諾南的做法不過,無所謂的反應(yīng)實質(zhì)上對應(yīng)著漠然與事不關(guān)己,
或許話尾還可以再加上一句,‘你找女人和我又有什么關(guān)系’,最無情的不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涼薄,而是在發(fā)現(xiàn)足以長成參天大樹的萌芽時,狠心掐死它,因為秋琳發(fā)現(xiàn)自己居然從諾南身上感受到了背叛,男人對她的背叛
秋琳太冷靜理性了,她把愛情像解析數(shù)學函數(shù)般。分解的支離破碎,生平唯一沖動的一次,就險些令她萬劫不復(fù),因此她絕不能放任這樣感情繼續(xù)下去。粉身碎骨她已經(jīng)嘗過一次,她不會允許自己再重演一遍,
秋琳說話的時候,諾南一直靜靜的看著她,專注的,平靜的,可他蔚藍的眼色就像漩渦。越來越深沉,他臉上的肌肉都是緊繃著的,而他的手早已緊握成拳,
時隔四年,諾南竟有些明白亞瑟文斯特對他說的話,
那天喬恩和他趕到的時候,艾德琳已經(jīng)奄奄一息,諾南滿眼都是鮮紅的血。
喬恩抱起艾德琳就往外沖,諾南緊跟其后,但在門口停下了腳步。
他那時才發(fā)現(xiàn)亞瑟文斯特就站在房間空曠的盡頭,至始至終默然無聲的看著這里的一切,他的臉上,下巴上,衣服上還站著從艾德琳身體里噴濺出來的血,在背陰的墻前,愈發(fā)顯得陰森森的,像嗜血的惡魔,
諾南大步走上去,不顧所謂的風度。對著亞瑟文就是一拳,再優(yōu)雅的紳士,怒發(fā)沖冠時的威力都是巨大,亞瑟文的半倚倒在墻上,血水從鼻子里流出來,白皙的臉頰也青紫腫脹。
他抬手擦了擦臉上的血,抬眼看著諾南,紫色的眼睛就像凝結(jié)的浮冰,麻木空洞,沒有還手,
“如果我們來晚了一步,你是不是就準備看著艾德琳流干最后一滴血,”諾南眼里充血發(fā)紅,他真恨不得殺了面前的男人,
一直沉默不語的亞瑟文斯特居然回應(yīng)了他,他說,“是,”
諾南揪住亞瑟文的衣領(lǐng),把他從地上提起來,“你應(yīng)該下地獄,艾德琳愛護你保護你,到頭來養(yǎng)了一只魔鬼,你是沒有心的怪物,”
亞瑟文聞言,竟笑了,淡的幾乎難以察覺是笑容,配著他臉上的傷痕和血漬,有些駭人,
“艾德琳才是沒有心的怪物,”亞瑟文眼里的紫色濃郁得晦澀,?他抬手用力甩開了鉗制,與諾南對立而站,
“知道你為什么得不到她嗎,”亞瑟文的聲音依舊沙啞,好像大磨盤發(fā)出的摩擦音,“我曾經(jīng)和你一樣傻,但現(xiàn)在不是了,我寧愿她死,也不允許她成為別人的妻子,”
“瘋子,你果然是瘋子,”
于是口出狂言的亞瑟文身上又添了傷,
諾南心里惦記著艾德琳的安危,沒有時間再耗費在這里,“我可以殺了你,”
“那么,為什么不現(xiàn)在就動手,”亞瑟文張開手,做邀請狀,“我給你機會,報復(fù)我,殺了我,你敢嗎?瞻前顧后的膽小鬼,”
是啊,亞瑟文是瘋狂到無所顧忌的人,但諾南不是,他的生活不可能只圍著艾德琳轉(zhuǎn),而這恰恰是諾南最致命的地方,亞瑟文斯特或許是精神惡劣,但他從來都不是傻瓜,他比任何人都看得透,可又偏執(zhí)的最難以走出迷境,
“我再好心的告訴你吧,艾德琳是天底下最自私的女人,她只愛她自己,沒有男人能真正入她的眼,哪怕是喬恩,”
亞瑟文憐憫的看著諾南,“可悲的傻瓜,”
不管有意還是無意,每一詞一句亞瑟文都成功觸及到了諾南的底線,
“但她現(xiàn)在是我的未婚妻,”
諾南的話亦擊到亞瑟文的最痛處,他會發(fā)瘋不就是因為那可怕的嫉妒和占有欲嗎,
“你說得對,”亞瑟文的唇角勾起詭譎的弧度,“所以我怎么可能放過你,”他低喃道,
可惜諾南沒有聽清他最后的話,就匆忙離開了城堡,
“原來在你眼里,我就是這樣的人,”諾南低聲自嘲的笑起來,“隨意玩弄女人是嗎,就隨你那么想吧,”他說完捏住秋琳的下巴,俯身吻了上去,速度快的讓秋琳連掙扎的時間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