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瑋賈慎之?”
“是。”
“唐某是鎮國長公主府屬吏,長公主殿下有事相召,請賈公子即刻到府中覲見。”這位唐姓屬吏是負責王府接待事宜的“引禮”,此時覈實罷賈瑋身份,這才起身亮出身份,說明來意。原先他並不耐煩對門房多言,只是隨口說是公主府上的,沒提鎮國長公主府。
賈瑋下意識地深揖一躬,卻是有些發怔。
聽到鎮國長公主這幾個字眼,他明白了是誰召見他,但隨即就更糊塗了,高婕這冷美人召他做什麼,他與她之間,若說有過交集,便是在童山詩會上他看過她脫衣裳……但她也並不當一回事,很大氣地就放過了他……除此之外,再無交集……並且雙方地位懸殊,對方是極其受寵的長公主,地位超然,他不過是個未成年的勳臣後人,他實是想不出對方召見他的原因。
跟詩詞有關麼?
他忽然想到,但覺得也不像,若是高婕對詩詞特別感興趣,在童山詩會上他寫出錦瑟,她便會青眼有加纔是,沒理由等到現在。
那麼……究竟是何事召見?
“賈公子,爲何遲遲不答?莫非不願前往?”姓唐的屬吏等了片刻,不見賈瑋開口,面色冷了下來,認爲受到輕慢。
“哦……唐大人誤會了,在下只是有些意外罷了,在下這便跟唐大人前去覲見。”賈瑋回過神來,笑著說道,其實真正說起來,公主召見,他去不去皆可,皇親畢竟不屬權力系統,只是地位尊貴而已,並無什麼行政約束力,但道理雖是如此,事實上他卻不能不去,無論如何,光是鎮國長公主府的牌子,他就得罪不起,哪怕高婕本人不以爲意,她府中的官僚,他也吃不消,比如眼前這位唐屬吏。
“那賈公子就趕緊備車吧。”唐屬吏面色稍霽,擺擺手說道。
不多時,賈瑋備好車馬,隨著唐屬吏一行人往西城大寧街駛去。
到了地方,進入長公主府中,沿著長長的甬道一直前行,到了二門前,唐屬吏讓門前的婆子向內傳遞消息,等了一陣,裡面遞出話來,說長公主殿下在後花園內賞花,請賈公子進去。
由於沒提到讓唐屬吏一同進去,唐屬吏不敢擅入,賈瑋便由倆名婢女陪著,進了二門,一路前往後花園。
走了約莫一柱香工夫,從一道月亮門穿過,面前奼紫嫣紅,好大一片花園,賈瑋視線稍稍劃過,幾乎各種時令花卉都有,另有池塘、假山、亭臺樓榭等等點綴其間,倆名婢女帶著賈瑋繞過幾處地方,迎面便看到一個高挑的女子身影站在一叢薔薇之中,身邊伴著一名嬌小可愛的侍女。
賈瑋一眼就認出這二人便是童山詩會見過的高婕和紫玉。
倆名婢女快步上前,福了福,“殿下,賈公子來了。”
不等高婕說話,賈瑋急忙施禮道,“草民見過長公主殿下!”
他雖是榮府少爺,但眼下身上尚無任何爵位或官位,見了尊貴者,只能口稱草民。
高婕纖手輕擡,微笑道,“賈公子不用多禮。”
賈瑋直起身子,仍是恭恭敬敬道,“不知長公主殿下召見,有何示下?”
“是有一件事請教賈公子……咱們到花廳說話……”
說起來,倆人雖在童山詩會上見過面,但這時再次見面,情形完全不同,水潭邊相遇,高婕並未主動表明身份,賈瑋當時也一無所知,直到後來才從紫玉口中獲悉,因此雙方皆顯得自然而然,並無任何刻意,此次不同,高婕以長公主身份召見,這其中便有了尊卑,事實上她眼下也無甚架子,言辭舉止皆隨和,甚至少了幾分冷冰冰的樣子,但身份放在這裡,卻讓人不得不恭敬,儘管對於賈瑋而言,這種恭敬也只是表面,便在皇帝面前,也是一樣,但終究不復童山詩會時相遇的那種隨意自然,在彼此的打量中,再度相見反倒陌生起來。
高婕說著,便帶著紫玉,當先向那邊的花廳走去,賈瑋則落後幾步,走在側後。
紫玉掉過頭來,偷偷笑著向賈瑋做鬼臉,賈瑋便也報以燦爛笑容……這小丫頭,看來對自己當真不錯,隔了許久不見,神態還是如此親密。
進入花廳,高婕在上首的座椅坐下,隨後也請賈瑋落座,賈瑋推辭一番,纔在左面下首的位置挨著椅子邊上坐了。
倆名婢女奉上茶來,高婕端起茶盞,輕抿了一口,放回幾案上,開口道,“……賈公子,冒昧將你召來,還望見諒……聽說你近日興辦了樹人堂義學,義學內又有成人夜校,我想了解一下……不瞞賈公子,我也有興辦義學的想法,覺得這成人夜校頗有借鑑之處……”
“原來……長公主殿下召見是爲此事……”賈瑋不由有些意外,但隨即就恢復平靜,寶釵當時談了高婕之事後,他倒是對高婕產生了一些好奇,留意過她的事蹟,京城說小不小,說大也不大,因此也聽說了一些,知道她樂善好施,開藥堂開施粥棚之類的慈善一直都在做,心中有了這印象,眼下聽到她說要興辦義學,也不是太驚訝,只是事先想不到她居然對自己的成人夜校模式感興趣,並主動召見相詢,纔不免意外。
“便是爲了此事,賈公子不妨一談。”
“是……開辦成人夜校,草民有一個宗旨,即‘實用’二字,成人啓蒙,重在實用,他們並非爲了科舉,也非爲了鑽研學問,簡單學些常用字和稍稍懂得算籌,對他們的實際生活便有很大幫助……大到在營生方面,他們能更進一步,小到能看得懂各種告示,立個契,算個賬,也不在話下,不再一切無知無識……因此樹人堂義學開辦成人夜校,只是教些常用字,以及粗淺的算籌,以一年爲一期,再換新學員……”
“當然,說是實用,其實意義並不止於此,一個家庭有了識字之人,哪怕只是啓蒙水平,對於子女的影響,也強過父母均無知無識的家庭許多……”說完前面一段話,賈瑋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但並未提及對國朝的意義,畢竟他面前之人便是鎮國長公主,一個很有份量的皇親,若這般說了,恐有藉機表現之嫌,又非廟堂奏對,他何必多此一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