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場上四道身影你追我趕,成樂提著冰鞋走到場邊。
視線一直追在那人身后,看著他蹬冰、超過其他人、轉彎時又被其他人超過,呼呼呼的如同一陣風般刮過他的身邊滿場飛馳,看得人心頭莫名沉重。
四個人一直劃著,站在場邊二十多分鐘,成樂閉了閉眼決定回去了。
不管劉峰怎么想的沒有主動聯系他都是事實,他們算起來也就見過幾次面,電話里溝通過幾次,他還是別再想這人有沒有看到自己,也省的自討沒趣。
轉身離開,成樂消失的五分鐘之后,時而領先時而跟在其他人身后的劉峰控制冰鞋停到了場邊。
另外三個跟他穿著一樣衣服身高也沒差多少的人先后在他身邊停下,摘掉頭上的棉帽子頭頂的汗珠唰唰唰的往下掉,呼出的熱氣如同氣柱一樣起起伏伏,兩三分鐘后才逐漸平復下來。
平均零下十五度的氣溫中讓他們的頭上出現了發梢結冰額頭汗珠往下滑的奇景,扒拉扒拉頭發這短短的一會已經凍住硬的像是刺猬身上的倒刺,扎在手上有點癢還有點兒疼,讓這三個貪涼透氣的猛_男很快將帽子戴上,哪怕帽子內襯的暖毛有些濕了都不打算摘了。
“老劉,不滑了?”
其中一個男人見劉峰脫掉冰刀換回靴子,看了看手腕上的手表有些奇怪。
“嗯,不滑了,去看看阿虎。”
穿好保暖靴拿著冰鞋在地上剁了兩腳,劉峰對身邊的三人笑笑做了個下次見的手勢離開了冰場。
他現在的心情有些復雜,哪里還有工夫滑冰找樂子消磨時間,就在剛才冰場外出現那人的身影五分鐘后又離開時,他竟然感覺自己做了很大一件錯事。
他能猜到那人離開時的心情,畢竟之前他們倆性情家庭生活環境是那么的像。可現在確實不一樣,就像別人告訴他的那樣,他跟成樂現在是兩個世界的人,對誰最好都不要太親近,省的惹出些麻煩。
心里想著心事,一路走進宿舍區,來到一扇門前敲了敲走了進去。
拐進房內,架子床上躺著個人,看見來人是他以后胳膊在床上一撐坐了起來轉過了身子。
他的動作非常迅速,在劉峰阻止之前就已經完成,幸好右腿沒動安安穩穩的保持著最初的那個姿勢,否則劉峰絕對會強行將人按在床上讓他好好休養。
“副隊長。”
“行了行了,什么副隊長不副隊長的。”
嗤笑一聲拉來一張椅子坐在床邊,劉峰顯然并不待見副隊長這個稱呼。
“感覺怎么樣?傷口沒異常吧?前天從醫院挪過來,醫生還交代讓你再養半個月,你別總想著下床要好好休息,這段時間就當是放假了。”
拍拍面前男人的左腿,劉峰盡量讓自己的話聽起來輕松,可一看到對方臉上的表情就再也說不下去了。
宋新虎,這一年多相處下來最合拍的戰友,從選訓時期就認識了互相鼓勵著走到今天,分到一個隊、一起執行任務、可以安心地交托后背。可誰能想到就在上個月自己第四次帶隊執行任務時就讓這人受傷還搭上了兩個隊友,雖說那次任務確實很難其他配合的部隊也遇到了減員,可不管別人怎么想怎么安慰,他的心里還是邁不過去那道坎。
無力!弱小!危機關頭下除了驚怒交加放聲大吼之外竟然什么都做不到!如果他再強點,槍再準點、速度再快點,面前這人跟那兩個犧牲的兄弟是不是就能好好的活下來?!
“副隊長!”
一張寬大厚實的手掌按在劉峰的肩膀上,讓他從自責跟悔恨中清醒過來。
抬頭看見宋新虎關切的眼神,劉峰苦澀的笑了笑掌心蓋在了肩膀手掌的手背上。
他告誡過自己不能軟弱要以身作則做個好榜樣,反反復復的在心里告訴自己他很強他很能干,實際卻是在自我催眠。沒有人知道自上個月的那次任務后他每天晚上都會做夢,夢到犧牲的隊友、夢到宋新虎被子彈扯開的傷口,夢到任務完成后回到基地時兩個上級關切的安慰,夢到還活著的隊友們一個一個親口的告訴他,他們對他的信任相信他能勝任隊長這個職責。
他很高興、很難過、心里又酸又疼,好幾次想哭卻告訴自己一定要忍住!他已經不是一個普通士兵了,身上背上了更多責任,軟弱跟懷疑都必須拋掉,就算前方有再多艱難困苦都必須相信自己有能力帶著隊友們跨過去!
“……隊長,別想了,真不是你的錯。”
收回按在劉峰肩頭的手掌,宋新虎方方正正國字型的大臉上,眉目舒展闊口一開笑的很是灑脫。
“我是突擊兵嘛,本來就應該沖鋒在前。這次不過是受了點傷以后走路有點跛,跟另外兩個犧牲的兄弟比起來幸運多了。就是……就是以后不能一起執行任務了,心里挺舍不得你們的。等我退了隊長你跟兄弟們可不能忘了我宋新虎,以后休假的時候也經常來看看我,喝喝酒聊聊天,到時候阿虎我再燉肉給你們吃!”
阿虎……
注視著面前這個濃眉大眼身強體壯的雄健男兒,劉峰很想像他那樣露出笑容,可酸澀的眼睛跟不想在隊友面前軟弱的心情讓他緊緊閉起了雙眼。
硝煙、戰火、任務、傷痛、死亡。
隊里的指導員說的對,他過的已經不是普通士兵的生活了,怎么還能去影響普通人?
培訓期間看過的那些資料許多都是親朋家人被綁架讓人不得不做出選擇,他的家人身份在那里擺著總有人保護基本不會遇到危險,可其他行業的朋友!說不定就會落到那種地步。
努力地想要將腦海里成樂的影子隱去,可冰場邊他離去時的畫面反而讓他變得更加清晰。
日子一天一天的過,劉峰苦惱著、掙扎著、每晚被夢境困擾,煙一根接著一根抽,眼中的血絲密布,讓已經可以下地正常活動的宋新虎很是焦急。
這個身高一米九一的大漢膀闊腰圓氣勢如虎,平時不太喜歡說話的性子在如今的劉峰面前想方設法的想要給他減壓。
這天跟其他士兵閑聊時聽說基地里進駐了一個劇組打算在活動室取景進行拍攝,直接將來看他的劉峰拉住不讓走趕到劇組所在的房間,橫沖直撞的突破重圍霸占了最好的位置當起了活布景。在他看來劉峰現在的樣子簡直就是在自己折磨自己,必須找點別的事情來分散他的注意力。
“……對,就是這個地方,你自己琢磨著增加些情緒……”
劇情拍攝了三條,安平生本著精益求精的想法思考了一會將成樂叫過去溝通了一番。
這段劇情講的是全泉受傷休養沒有回家過年,一個人在活動室消磨時間順便給家人打了電話。總體來說沒什么難度,之前三條沒有任何錯處硬要說也能過。可安平生本著直覺總感覺這段劇情有些單薄,全泉在這段情節中的情緒沒有一絲閃光點,琢磨來琢磨去才將成樂叫過去讓他自由發揮彌補一下劇本臺詞方面的不足。
經過七月正式開拍的這段時間,他對成樂的演技水平已經有了清晰地認識。他本身演技達到二線名氣夠了的話也能帶著新星的光環沖到準一線,可實際水平想要演內心戲、眼神戲、等等比較難的東西還不夠。
因為家庭出身的原因,讓他對軍隊跟士兵的心態相當了解,在這部戲中很多非常難過情節都能快速帶入角色超常發揮。
這次的情況也一樣,給他一定自由發揮的空間相信他能帶來更多驚喜,演員能紅可不是照本宣科按照劇本演好就行的,沒有一點個人特色不能在每次飾演角色的時候給那個角色賦予生命跟閃光點可不行,沒見那些一線跟超一線的大腕兒哪怕是演個乞丐,都能讓那個乞丐透出不同么。
“所有人準備!”
安平生見成樂回到窗邊站好,視線在活動室內幫忙充當布景的士兵身上轉了一圈點了點頭示意開拍。
場記打板,攝相機鏡頭首先對準窗邊成樂的側臉,按照他的視線方向對準窗外鵝毛般的大雪拍攝了五秒后,才在成樂手指按動手機鍵盤進行撥號的聲音中改變焦距開始拍攝他的特寫鏡頭。
撥完號碼將手機放在耳邊等待接通,成樂扮演的全泉活動了一下脖子,隱隱約約能看到領子下面帶著一些黃色的繃帶。
他視線在窗外的雪景上停留了一會兒轉過身眉頭突然一皺,看見左前方臺球案子上打臺球的某個人時,有些干澀開裂的嘴唇不知不覺間緊緊的抿在了一起。
他下意識的想要走過去,三四步之后卻突然清醒過來意識到以那人的身份絕對不允許拍到任何清晰的正面畫面。心中雖然好奇他怎么出現在這兒,可理智告訴他不要給彼此添麻煩影響成片的剪輯,人家都沒主動湊上來他過去干嘛?他成樂就算喜歡一個人可驕傲已經刻進了他的骨髓,沒臉沒皮死纏爛打從來都不是他做事的風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