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下何人?”
古色古香的的宮殿,卻不像想象中那麼恐怖,坐在堂上的,也不是傳說中身穿官袍的閻羅王或是判官,而是一個穿著筆挺西服皮膚黝黑的男子。
唯一能夠讓肖樂知道這是閻羅殿的,除了進門時門頭上大大的三個繁體字,或許也就只有站在兩旁身穿皁色制服的牛頭馬面了。
但看上去並不恐怖,反而有些喜感。
“我叫肖樂。”他輕鬆地說道?!叭A夏彩雲(yún)省拓東市人?!?
沒想到傳說竟然是真的,但也正是因爲如此,他堅信自己在這裡不會經(jīng)歷任何磨難。
“肖樂?”堂上男子隨手翻開生死功德簿?!澳阌讜r喪父,家中並無兄弟姐妹,只有老母在世。我且問你,你可知自己因何而死?又因何至此?”
“我不知道。”肖樂搖搖頭答道。
他只記得自己開車在高速路上經(jīng)過,看到前面貨車追尾,傷亡慘重,便把車停到緊急停靠帶上,跑回車禍現(xiàn)場救人。正當他在替一名中年男子做心肺復甦時,聽到後面巨大的轟鳴聲,然後便到了一條幽幽暗暗看不清方向的道路,渾渾噩噩地到了這裡。
“鬼差,且?guī)ネl(xiāng)臺?!碧蒙夏凶诱f道。
兩名鬼差便過來拉他,一人穿白色西服,另一人穿黑色西服,帶著他上了閻羅殿旁的一座高塔。周圍全是迷霧,正當肖樂感到奇怪時,眼前的迷霧突然散開,他看到自己正趴在高速公路的車禍現(xiàn)場拯救傷員,卻被快速從彎道超車過來的一輛跑車撞得高高飛起,落在十幾米外。
迷霧突然扭動起來,然後他便看到自己的母親目光呆滯地坐在客廳裡,身邊表姐、堂妹們正對她說著什麼,一邊說一邊抹著眼淚,但母親卻只是呆呆地看著放在茶幾上的骨灰盒,看著放在牆邊的自己的黑白照片,形容枯槁,猶如行屍走肉。
“媽!”肖樂終於真正意識到自己已經(jīng)死了,他撲上去伸手觸摸那片迷霧,迷霧卻忽地一下散開,恢復到了最初時的混沌。
肖樂失魂落魄,被帶回閻羅殿,堂上男子再次問道:“你現(xiàn)在可知自己爲何而死,又爲何至此?”
肖樂無力地點了點頭,男子卻抓起驚堂木猛地一拍,大喝道:“我看你根本不知!”
肖樂卻憤恨起來?!拔覐男≈藸憳?,大學畢業(yè)到邊遠山區(qū)支教四年,回來之後又一直做義工,就連我死都是因爲要救人!你們不去抓那些貪官污吏,不去抓那些男盜女娼,不去抓那些作奸犯科,在這裡揪著我不放是什麼意思?快點評了我的功過,讓我轉世投胎去吧!”
“哈哈?!蹦凶哟笮α似饋??!澳阏J爲自己有功無過是嗎?我告訴你,你將被判往第八獄熱惱悶鍋地獄!”
肖樂一下子懵了?!拔也环?!我不服!我怎麼可能下地獄?我這樣的人怎麼可能下地獄!
”
“判官,把他的罪狀拿給他看。”男子說道。
肖樂茫然地接過一名中年男子遞來的文件,只見上面密密麻麻地寫著自己支教期間母親生病無人照管,自己因爲要做義工而長期不回家探望母親。自己被評爲區(qū)最佳志願者、市優(yōu)秀志願者時,母親卻忍著病痛,自己到醫(yī)院看病,甚至一個人昏倒在沙發(fā)上沒有人知道。
“世人若不知孝,親存不養(yǎng),親歿不葬,使父母翁姑有驚懼愁悶煩惱等心者,若不速悔前非,懵懂日久,竈神先將此等男女,記名上奏,減除衣祿,聽任邪鬼隨身作祟。死後受過前殿各獄諸刑,解到本殿,牛頭馬面、各卒倒拖鬼犯,擲入大獄受苦,再交各小獄分別加刑。受盡痛苦,解交第十殿轉劫所內,改頭換面,永爲畜類!”判官陰測測地說道,殿中突然颳起一陣冷風,讓肖樂猛地打了一個哆嗦。
就在這時,突然聽到有人在遠處叫道:“王公子來了!”
牛頭馬面、黑白無常、判官等人丟下肖樂都去迎接,就連坐在堂上的男子都走了下來,站在中堂等候。
肖樂不明所以,站在一旁,卻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由諸多鬼卒擁戴著進來,之前那個男子和顏悅色地低聲與他交談,隨即把文書拿來用了印,讓一名判官親自送他去輪迴殿投胎。
“哈哈哈哈!”肖樂忍不住大笑了起來?!拔乙誀懯铋惲_何等公正嚴明,原來也只是嫌貧愛富,趨炎附勢之徒!”
那皮膚黝黑的男子正是閻羅王,他聽到這話也不著惱,轉回大堂問道:“你爲何不服?”
“剛纔那人不就是王家大少嗎?我就不信他做的好事能比我多!我就不信他做的壞事比我要少!我這樣的人都因爲不盡孝道而要下地獄,憑什麼他就能風風光光去輪迴?我不服!”
“你不服?”閻羅王笑道?!白屗纯赐豕拥墓Φ虏尽!?
與他一張紙不同,王公子的竟是薄薄的一本書,上面記錄著他違逆尊長、好色荒唐、鋪張浪費等罪狀,但翻過一頁後,卻都是他於某年某日因爲與人鬥氣捐助某某基金多少錢,某年某日在慈善拍賣會上揮金如土,某年某月因爲知道他人不幸遭遇而匿名捐款,在某地捐贈十幾所希望小學,在某地設立助學基金,在某校助學捐贈圖書和學習用具,在某處植樹造林,在某處捐資修橋修路。甚至有他因爲無聊而在某地撒錢,讓乞丐得以改善生活的記錄。
林林總總,竟有十幾頁之多。
肖樂目瞪口呆,但馬上又叫道。“我不服!”
“爲何不服?”
“他做善事都是用他父親賺來的錢,其實他根本就不是什麼好人!而我都是自己身體力行,這根本不同!”
“地府只講功德多少,不問來由高下。”閻羅王卻說道?!坝行臓懮?,雖善不賞;無心爲惡,雖惡不罰。你
只看到王公子揮金如土,生活奢靡,卻沒有看到有更多人因他一念之差而改變人生。你雖然身體力行,多做善事,卻只能治標,不能治本。我且問你,你當日支教的鄉(xiāng)村,今日可有任何改觀,那些孩童是否成才,那些困苦家庭是否脫離苦海?你做義工的孤老院,可有任何改觀?庭院是否廣大些?餐食是否可口些?是否有了醫(yī)者?是否少了責罵?”
肖樂無言以對,這種只問結果不管實際情況的思維方式根本就不對,但他確實在結束支教後再也沒有回到過那個鄉(xiāng)村,想來那裡即使是幾年後也不會改變貧困的現(xiàn)狀。而他當義工的養(yǎng)老院,條件簡陋,缺醫(yī)少藥,護工們態(tài)度差、脾氣大,在有他們義工幫忙的時候,他們樂得在一邊休息,當他們走了之後,一切照舊,老人們的生活依然無法得到根本的改善。
但他能怎麼做呢?他又不是王大公子,沒有那麼多錢也沒有那麼大的本事來投入慈善。
他投入的是自己全部的精力和閒暇,卻疏離冷落了自己的母親,落得個罰入地獄的下場。可那個王大少也許只是隨便拔了幾根腿毛,便足以讓他舒舒服服進入輪迴。
“我不服?!彼皇抢^續(xù)固執(zhí)地說道。
“你乃是陽間知名大學堂的學生,如若你奮發(fā)圖強,廣織人脈,掌一方權柄,可否造福一方?”閻羅王卻問道?!叭缛裟憔厶煜轮浳铮ǜ鞯刂袩o,可否廣殖貨財,行慈善之義舉?”
肖樂無言以對。
“判官,把他的功德簿拿給他看?!遍惲_王。
薄薄的一本,雖然沒有王大少那麼厚,但也密密麻麻地記錄了他從小到大做出的所有好事。
肖樂疑惑地擡起了頭。
“功過相抵,你可不用入第八獄,直入六道輪迴?!遍惲_王說道。“但我要問你,你是否願意重入人世,積功累德,勸人向善,掃世間不正之風?破人世炎涼冷暖之弊?”
肖樂愣了,片刻之後,他點了點頭。“我願意!但我怕自己沒有那麼大的能力。”
“不必擔心,自有你的機緣。”閻羅王點點頭說道?!肮聿?,帶他去輪迴吧!孟婆湯,讓他喝一口即可?!?
肖樂懵懂地被黑白無常架著走了出去,判官走了過來,問道:“閻羅王,既然要用他,爲何要如此嚇他?”
“你有所不知,此人乃是九世善人轉生,本世該當大富大貴平安一生,卻因十九歲時一件小事,陽錯陰差,壞了自己的前程?!?
“那將他轉入下世輪迴也就罷了,爲何要將他送回過往?”
“哼!”閻羅王卻狠狠地一甩衣袖。“你且看看,這幾年來,人心不古,道德不存!我身爲這陰世之主,豈可看著世人淪喪,盡皆轉世爲畜生?”
“且看他能走到哪一步吧!”他搖了搖頭說道,額頭的太陰新月一閃而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