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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的經(jīng)濟發(fā)達地區(qū)都是各有專精,象揚州是運河集散中心,鹽業(yè)中心,南京是東南經(jīng)濟和文教的中心,松江府地方小,但在洪武年間就以出布而聞名,這樣的地方想不富也難。杭州是印涮業(yè)書業(yè)的老大,臨清州是山東棉花集散轉(zhuǎn)運中心,山東和河南等地的商業(yè)樞紐,蘇州的織造業(yè)絲綢業(yè)是現(xiàn)在的全大明的龍頭,家家有織機,織工多則過千人,少則幾十數(shù)百,所謂的資本主義萌芽,就是在此時。
要知道後世之時,一個工廠有幾千人也是一等的大廠了,現(xiàn)在的蘇州已經(jīng)出現(xiàn)千人以上的僱工,如果再出現(xiàn)蒸汽機的話,原始工業(yè)文明的雛形就成型了。
膠州這裡,鹽爲核心,與之相關(guān)的商行和人員多,這些也是在張溥的想象之中,而叫他想象不到的就是商業(yè)的普遍繁榮。
各種生活相關(guān)的貨物一應(yīng)俱全,商行衆(zhòng)多,他們從西門進來,一路到鼓樓時有二里多地,沿途兩邊全部是商家,甚至一些商行明顯是買了人家的宅邸,把臨街一面改成的商鋪,所有商行都是欣欣向榮的模樣,張溥注意到還有不少賣海外奇珍貨物的鋪子,什麼倭刀,倭扇、香料、寶石等等,當時最受歡迎的海外奇珍,加上望遠境等器械亦是齊全,甚至是大量的金自鳴鐘就擺在鋪子門口,總得有過百臺之多,挑撿的客商瘋了一樣,正在擠來擠去搶著購買。
再有就是一些北邊的特產(chǎn),什麼鹿皮貂皮等皮毛店鋪很多,人蔘東珠居然也有販賣,等張溥看到一個不起眼的小店居然在門前擺著四兩重的全須全尾的遼東參時,他也是坐不住了!
“停轎!”
這一次張溥沒有叫管家上前,而是自己踱上前去,拿起那參來仔細觀察著。
當時中國商人是以誠信爲主,但騙子也是不乏其人,假參次參當然不少,好在張溥是世家公子出身,端詳了一會子之後,便對老闆道:“掌櫃,這四兩參有多少?”
“回大老爺,這四兩參有不少呢。”
張溥冷哼一聲,他的裝束明顯是在籍的官員,所以這個掌櫃稱呼十分客氣,但居然不跪著行禮,叫他十分不滿,對方的話就更叫他不滿意了,一般的人蔘一兩重,二兩參就很好了,要是得到幾顆四兩參在手就完全能當傳家寶了,甚至江南世家有將參傳幾代幾十年的,當然,藥效也就全沒有了。
“不管多少,我全要了。”
“是……”掌櫃答應(yīng)一聲,轉(zhuǎn)頭吆喝了裡頭的夥計,沒過一會兒,便是抱出十幾株人蔘來。
“每顆二百兩,一共十六顆,老爺給三千二百銀子,小店再送幾株二兩參,給老爺拿去送給親友,也是極好的……”
掌櫃一副招呼大主顧的模樣,張溥已經(jīng)是面紅過耳了。他家就算是太倉世族,但也沒有一下子拿幾千銀子買人蔘的道理,他原本以爲有三顆兩顆,花上幾百或千把銀子買下來,回家之後藏諸於室,也算是給家裡留一些傳
家的寶貝,東珠和人蔘這兩樣,東珠雖然華貴,但不是士大夫家所應(yīng)追求,人蔘卻是好東西,不管是送人或是自用,甚至倒手買賣,都是十分方便的……可惜的是,這裡的參,實在是太多了……
“天如兄,天如兄!”
張溥正尷尬間,不遠處傳來叫喊聲,他扭頭一看,展顏笑道:“吳次尾,候朝宗,陳臥子……你們不在城隍廟等我,卻是自己先跑出來了啊。”
他此次前來膠州,事先是和陳子龍書信約好,同時廣約朋友一同前來,不過多半的復社中人不願有此一行,因爲在這些復社中人看來,只有江南一帶還值得跑跑,南京最好,蘇州次之,別的地方,是多謝盛情,還是不必勞煩了。
除非是大比之年,有舉人或監(jiān)生身份的進京應(yīng)試,不然的話,這些東林和復社的才子們寧願在秦淮河上追歡買笑,或是三五成羣飲酒作樂,叫他們跋涉千里到膠萊一帶這樣有名的窮山惡水地方,那也是絕無可能。
最終只有四公子中的吳應(yīng)箕和候方域願意成行,他們一共北上,到兗州境內(nèi)時另外兩人不願和劉澤清照面,候方域是因爲候家和左良玉的關(guān)係深厚,不好和別的軍頭打交道,吳應(yīng)箕則是多次往來於南北之間,對劉澤清廣設(shè)關(guān)卡魚肉百姓搶掠民財行爲十分不滿,所以不願見他。三人在兗州分道,張溥在曹州一帶繞道耽擱了幾天,看眼前這兩人是和陳子龍接上了頭,三人一起上街遊玩,倒也是巧了,正好是和張溥又碰上了。
張溥是和吳偉業(yè)並陳子龍等人同一年鄉(xiāng)試中舉,在大明,打不散的不是父子和兄弟關(guān)係,而是師生與同年的關(guān)係。官場也好,在鄉(xiāng)結(jié)社也罷,同年關(guān)係是隻次於師生,是最親密最不擔心被叛賣的關(guān)係了。
在國朝這二百多年間,幾乎沒有弟子彈劾師父,並且反目成仇的事情發(fā)生。因爲除了謀反之外,“師”就是父,哪怕有過錯,爲弟子的也該替尊者隱,絕不能口出惡聲,否則就是大逆不道。
也就是萬曆年間,張居正的兩個弟子爲御史,因爲張居正得罪的是整個文官集團,所以弟子都反目成仇,張居正被彈劾後,一時都感覺心灰意冷,無臉再繼續(xù)爲官了。
同年的關(guān)係也是如此,某科發(fā)達之後,一定要照料同年,否則就是不仁不義,被衆(zhòng)人指責唾罵,鄉(xiāng)試同年的紐帶沒有那麼牢固,畢竟舉人還不算正經(jīng)的官場中人,彼此的聯(lián)絡(luò)沒有那麼緊密和有功利性。
但復社不同,原本就是社友,再加上同年的關(guān)係,彼此間自然更是親密。
“天如兄,歡迎之至啊!”
陳子龍比起一年多以前更顯的黑瘦了,他是復社中的骨幹,因爲已經(jīng)中了進士,但因爲選官不利,被下放到地方爲通判,陳子龍也是傲氣十足,拒不上任,社友們自然也不會勸他屈就,在家讀書講學,結(jié)社遊玩,十年八年的聲名上去了,可以直接選御史或是科道,由濁流轉(zhuǎn)清流,那
個時候再任官也不遲。
便是不任官,陳家也是世族,缺不得他一口吃穿用度,在家裡可以傲嘯王侯,在江南誰敢惹東林復社的人,日子會過的十分愜意。
誰也沒有想到,他居然跑到膠州來,還任了膠州通判一職,這一年多,在江南一帶,特別是東林和復社的社友們對陳子龍都格外不滿……和軍頭相交得有一個底線,那便是以士子的人格和道德力量,加上高超的智慧來影響軍人,而不是相反,以名士的身份替一個總兵效力,豈不太過丟臉?
張溥向來是在劉澤清之上,而候方域與左良玉的交往更是家族般的往來,同時也擔負替東林繼續(xù)向左良玉施加影響力的作用,當年候大公子在左軍軍中呆了一個月不到就回到了南京,以後也可能到左鎮(zhèn)軍中呆上一陣子,但不會有人批評候方域是左良玉的幕僚,罵他自甘墮落……但這種批評,已經(jīng)有不少人用在陳子龍身上了!
看著變的黑瘦異常,已經(jīng)沒有多少名士風采的陳子龍,看著對方亮晶晶的雙眼,張溥只覺得感慨萬千,一時間,居然不知道說什麼是好了。
“弟已經(jīng)定了酒樓,叫好了席面,我們還是邊喝酒邊聊天吧。”
雖然在書信中已經(jīng)吵的不可開交,接近翻臉成仇的地步,但見面之後,多年社友和同年的交情還是佔了上風,陳子龍哈哈笑著,將張溥攬了過來,笑道:“邊走邊聊,轎子和貴府綱紀叫他們到城隍廟東邊去住下,朝宗在那裡租了一幢三進小院,夠幾位住的很舒服了。”
“臥子,你居然不盡地主之誼嗎?”
和這幾個社友相聚,雖然張溥年紀大不少,一時間也感覺自己恢復了不少的青春活力,當下吩咐一聲,叫轎伕和管家隨從們都去安置下來,他們帶著不少行李,跟著一起走確實是不大方便。
這樣把臂同遊的走法,比坐在轎中看的更清楚了,各種遼東貨物,南貨、倭貨、夷貨,層出不窮,琳瑯滿目,看的張溥爲之驚歎不已。
在陳子龍面前,他也不必隱諱著說話,直接問道:“張徵虜在這裡,怕是開通了海商,不僅往倭國和呂宋一帶,還往遼東一帶吧?”
“這事兒我不大清楚……”陳子龍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笑道:“朝宗和次尾兄兩人也問,但弟實在不曾問過這等事。只知道一年多前,膠州雖繁富,但確實沒有如今的這般模樣,叫人驚異……上次我到城中來,還是半年前的事了。”
“那臥子你平時都在忙什麼?”張溥好奇的問道:“聽說張徵虜在登萊確實大辦學校,千人學子以上的學校就有十多家,你在講學麼?登萊一帶,倒是沒聽說有什麼名望的啊。”
“講學……”陳子龍苦笑道:“登萊這裡不興講學,也沒有什麼詩酒遊園之會,我在這裡,兩件事,一則以親歷,在農(nóng)事上有不少進益。二則以教授,講我所學之一切,教給那些有志於學的學子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