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7 父親在上

“是我。李嵐卿有感情的回答著，腳步依然疾步走著，她想看見心目中的那個人，一個轉彎，李嵐卿已經看見了不遠處站著的李丞相。

當她看見李丞相的時候，卻是再也踏不出腳步了，而是定定的看著他，前世的父親就在咫尺，卻又好像在天涯，遠得讓她觸摸不到。

“原來是你李大小姐？你來這里干什么？”李丞相看清楚了是李嵐卿，收斂了臉上的冷厲，露出了冷漠的神情來。

“嵐卿見過李丞相，嵐卿只是來走走的，誰知道竟然會碰見了您，嵐卿沒有打擾您的雅興吧?！崩顛骨涔Ь吹幕卮鹬钬┫唷?

“沒有，你喜歡桃花嗎？可惜桃花已謝了?！崩钬┫嗫粗顛骨淠墙^美的容顏，失意的看向旁邊的桃樹。

“不，我從小就喜歡桃樹。”李嵐卿并沒有順著李丞相的話回答，而是標新立異的說出了自己的喜歡。

李丞相聽了李嵐卿的回答，身子一震，忽然轉身看著李嵐卿，眼睛一眨不眨的，良久，才緩緩的自言自語著：“你不是她，她與你一樣也喜歡桃樹，她說桃樹可以開花，可以結果，而且不用謝，不用死，迎過一個又一個的春天?！?

“李丞相，你說的是商夫人吧?！?

“商夫人？對，她是商夫人，不過她也是我的女兒，我最疼愛的女兒，可惜的是天人永隔了，永隔了，唉——?！崩钬┫嚅L長的嘆息了一聲，移開了看向李嵐卿的視線。

李嵐卿真的很想與自己前世的父親多聊聊，就是隨便說說，她也愿意，她想陪著老父親，前世由于自己的任性，傷透了老父親的心，今世想彌補卻又跨不進那道門檻。

李嵐卿小心的勸解著李丞相說道：“李丞相，看你的模樣，好像你真的很疼愛您的女兒，得到您的疼愛，是她的福氣啊，其實你也不要傷心了，相信你的女兒也不愿意看見你如此的傷心，她一定希望看見是你的幸福笑容啊?！?

“她希望嗎？可是她離開家以后就一直沒有來看她的老父親，就是生了兩個孩子都沒有帶著孩子來看看她從小疼愛她的老父親，就算她如此，可是我這老父親還是思念她，原諒她。”

“我相信她沒有忘記你的，也許她的脾氣像你，也許她也想來，只是怕見到你，怕惹你傷心，總之，李丞相，你絕對不是單獨付出的，你的女兒一定也是心中有你的，也許她也送了東西給你?！崩顛骨渫低档目粗陋毜睦钬┫啵嵝阎笆雷约捍_實是送了很多東西回家，只要在外面聽到父親身子不好，馬上就大車大車讓人送過去，可惜的是每次送去的東西都被原包打了回來，當時自己還真的以為父親真的不要她了，所以才一直不敢回家，直到商恒被皇上封了大學士，自己才有了回家看父親的打算。

“送東西？她從來都沒有送過東西回家，就是打聽她的消息，我也是偶爾在同僚的口里知道，也許是我太嬌慣了她，太由著她了吧，所以造成了她的任性。”李丞相嘆息了一聲。

李嵐卿聽見父親說沒有看見自己前世送的東西，心里微微一愣，自己明明記得每次回來的家仆都說，李丞相不收禮品，讓他們拿回來，這到底是怎么回事，難道父親根本就沒有看見過這些禮物，能不讓父親看見這禮物的又有誰？

李嵐卿的腦海里漸漸的明朗了，自己與父親的隔閡為什么久久不能解開，只怕是與她的那個繼母有莫大的關系，看來自己前世被這個繼母蒙蔽的太深了，自己一定要查到她的狐貍尾巴才行。

李嵐卿抬頭看著哀傷的李丞相，感性的安慰著他說道：“李丞相，我相信您女兒她不是這樣的人，也許有些只是誤會，也許你才是她心里最重要的親人。”

“唉——?！崩钌袝L長的嘆息了一聲，沒有說話，只是抬頭默然的看著面前的那些郁郁蒼蒼的桃樹，眼里依然充滿了很多對過往的思念。

李嵐卿也不說話了，她伸手摘取桃樹上的兩片樹葉，放在嘴里吹奏了起來，那悠揚的曲調蔓延在桃樹林中，安撫著失去女兒的老人的心，李丞相在聽到這曲調的時候，猛然一震，接著竟然奇跡般的平息了心中的思念，整個人沉浸在曲調的優美之中。

大家都在享受著靜靜的沉默，誰也不主動打破那暫時的和諧，時間一分一秒在慢慢的過去。

在李嵐卿吹奏完了以后，李丞相才清醒了過來，他滿臉疑惑的看著李嵐卿手中的樹葉，奇怪的問道：“你怎么會吹這個，還有這首曲調你怎么會？你怎么知道我感傷的時候就喜歡聽這首曲調？”

在李丞相的記憶之中，吹奏這個樹葉在京城里幾乎是沒人會的，就是清兒才會吹，而清兒會吹，還是自己教她的，而用樹葉吹奏歌曲還是愛妻教會自己的，記得當時自己還問愛妻，問她怎么會知道用樹葉吹奏曲調的，愛妻曾經笑盈盈的看著他說曾經在古書中發現的。

李嵐卿被李尚書問了起來，才發覺自己竟然在不知不覺中拿起了樹葉吹奏，因為她本就知道老父親難過的時候最喜歡聽的就是這曲調，如今被老父親察覺了，不過她不后悔，要是再有一次，她依然會吹給老父親聽，她想看見老父親笑容，想再聽一次老父親疼愛的話語。

“你怎么會用樹葉吹奏，而且還會吹這安神曲？”李丞相畢竟是在朝廷中混跡幾十年的老臣，抓住細節是李丞相的專長。

“嗯——?！崩钬┫嗟奶釂枺尷顛骨涞哪X袋快速的轉動著，忽然她想起了年幼時候父親教她的時候，曾經告訴她這種吹奏方法出自于古書，就是自己第一次學的曲調，也是父親告訴她叫安神曲。

李嵐卿想到這里，連忙抬起了頭看著充滿疑問的李丞相，淡笑著說道：“李丞相，小女也是在一本古書看見這種吹奏方法的，至于這曲調也是在古書上所看見，只是不知道它叫什么，原來它竟然叫安神曲啊，果然可以讓人安神凝目啊?！?

李丞相緊緊的盯著李嵐卿的臉頰，仔細的看著她，良久才說道：“其實你不傻，你比任何人都聰明通透，怪不得可以與清兒齊名呢?！?

“小女不聰明，小女情愿是傻子，這樣才可以明眼看人啊。”李嵐卿想起了前世自己雖然聰明，卻是不懂明眼看人，以至于相信了身邊的豺狼，害死了自己害苦了老父親與兒女們。

李丞相看著李嵐卿良久，若有所悟，接著李嵐卿的話說道：“你說的有道理，明眼看人，這個誰做得到啊，也只有你?！?

不知道怎么的，李丞相心中對李嵐卿升起了一種奇怪的想法來，就好像他的女兒沒死，就是面前的這個，與李嵐卿交談，就好像前幾年自己與斕清談話一樣，是那么的自然那么的和諧。

“我發現你與我的女兒斕清真的很像，她會的你也會，她懂的你也懂，看見你就好像覺得斕清沒有逝去，還在我的身邊一樣。”李丞相一直看著李嵐卿，終于忍不住說出了心中的話來。

“是嗎，我與您的女兒像嗎？可惜我沒有她那么好的父親，要是我有她那么好的父親，我的生活一定是很幸福的?！崩顛骨涓袊@了一聲，現在的父親是唯利是圖，為了自己的官途，可以放下良知，她真的想做回原來的李斕清，她真的有些羨慕自己的前世了。

李嵐卿的話讓李丞相回到了現實，他疑惑的對李嵐卿問道：“難道你父親對你不好嗎？好像你應該是家里的嫡女吧。”

李嵐卿淡然一笑，看著桃林的深處，雖然自己前世死得突然，但是自己得到的全都得到了，父母親的寶貝，丞相府邸的大小姐，富甲天下的商夫人，兩個聰明可愛的兒女，而這尊身子的主人卻是過得比自己以前差多了，既不是父母親的寶貝，也沒人疼愛，雖然是李府的大小姐，卻連家里的丫鬟都不如，就是家里的丫鬟都可以任意欺凌她，而且窮得連兩件好一點的衣裙都沒有。

“怎么？李丞相真的寵妾滅妻嗎？”李丞相忽然想起了同僚間的一些傳言，他本來平和的臉頰義憤的看著李嵐卿問道。

“寵妾滅妻？您聽誰說的??？”李嵐卿聽見李丞相說的話，奇怪的抬頭看著李丞相，說真的，李尚書不去自己母親的院子里是有的，可是李尚書要做到寵妾滅妻的程度，好像還不能吧，以自己母親的那種陰沉個性，只怕也不容易讓別人滅她吧。

想到這里，李嵐卿莞爾一笑，對李丞相婉轉的說著家里的境況：“家里母親只是不管世事，二娘當權，至于父親嘛，比較疼愛妹妹們一些。”

幾句簡單的概述，李丞相已經明白了李嵐卿的處境，他憐惜的看著李嵐卿，伸手輕輕的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著她：“你是一個好孩子，相信你父親會發現你的好的?！?

“我可不希望他發現我的好，要不我只能成為他青云直上的工具?！崩顛骨湎肫鹆私裉斓淖兿嘞嘤H，不得不為本尊嘆息。

“青云直上的工具？”李丞相詫異的看著李嵐卿，忽然若有所思的明白了李嵐卿說的話：“哦，今天他帶著你拜壽，目的不是拜壽這么簡單吧，只怕還想把你嫁給裕震王爺？”

李嵐卿看著李丞相點了點頭，無奈的笑了笑，雖然自己聰明，但是也沒有辦法完美的處理目前的處境，唯一的辦法就是見一步走一步。

“沒有想到李尚書竟然是這樣的人，怎么你的母親不為你出頭？難道她連一句話都不能說嗎？”李丞相想起了李嵐卿的娘親，關切的詢問著李嵐卿。

“母親？”李嵐卿微微一愣，很快就反應了過來，她苦笑了聲說道：“母親從來都沒有把我當成她的女兒，至于我的死活還不如她的佛祖來得重要。”

“這算什么母親?。考热簧四阆聛恚蛻摵煤玫膿狃B你長大，這——。”李丞相憐惜的看著李嵐卿，這么好的女兒他想都想不到，沒有想到李尚書竟然如此棄之不顧。

“也許這就是我的命吧，要是我有一個像你這么好的父親，我肯定會好好珍惜的?！崩顛骨淇粗钬┫嘌劾锪髀冻鋈婺街?，前世自己太不孝順了，不好好珍惜面前的老父親，如今想珍惜卻是不能了。

李嵐卿的話，讓李丞相心中一動，一個想法從心底深處涌上了腦袋，李丞相忽然定定的看著李嵐卿，緩緩的說道：“你真的想要一個像我一樣的父親嗎？”

李嵐卿看著李丞相鎮定的點了點頭，感性的說道：“是的，您是一個好父親，可惜我沒有這樣的福氣啊。”

“我認你做我的干女兒，你同意嗎？”李丞相看著李嵐卿一字一句的慢慢說出了自己心底的一個決定。

“啊——?！崩顛骨漭p呼了一聲，頓時驚呆住了，她沒想到可以再次成為老父親的女兒。

“怎么？不愿意嗎？看來是我自作多情了?！崩钬┫嗫匆娎顛骨錄]有說話，自嘲的說著自己，轉身想離開這里。

“不，我愿意，我真的愿意，父親在上，受女兒一拜?！崩顛骨溥B忙抓住李丞相的長袍，滿臉驚喜的跪在他的身后，用力在地上磕著頭，大聲的叫喚著心中已經叫喚了一百遍一千遍的父親。

聽見一聲父親在上，李丞相渾身顫抖，多少年了，沒有聽見這么帶有感情叫父親的聲音，這一聲父親在上，讓李丞相激動得迅速的轉身，彎下要含著眼淚攙扶著面前跪著的李嵐卿：“可憐的孩子，以后父親就是你的后盾，誰敢欺負你，父親絕不饒他。”

“謝謝父親。”李嵐卿再對著李丞相磕了一個頭，才站了起來，反過來攙扶著李丞相坐在了旁邊的石頭桌子上。

然后蹲在李丞相的腳邊，習慣性的把臉頰枕在李丞相的膝蓋上，寧靜的什么話也不說，就是靜靜的享受著盼了很多年的父愛。

李嵐卿熟練的枕著李丞相的膝蓋的動作，讓李丞相心中一震，顫抖的手不知覺的撫摸著李嵐卿的頭發，這種情景多久沒有了，以前清兒最喜歡這樣枕著自己的膝蓋，什么話也不說，靜靜的與自己一起享受那難得的片刻寧靜，那時他們的心是平靜安寧的，是幸福滿足的。

就這樣靜靜的過去了很久，誰也不想先開口說一句話，只是享受著那失去已久的默契，雖然他們沒有絲毫的血緣關系，可是他們卻比那些有血緣關系的父女更加的貼心。

若昔與幻依同樣也默默站在旁邊，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感動得誰也沒有開口，心里為她們的大小姐祝福，終于，大小姐也有靠山，以后再也沒有人敢欺負他們的大小姐了，高興的淚水沿著臉頰緩緩流下。

終于，林子外面的嘈雜聲引起了他們的注意，李嵐卿抬起了頭側耳聽著樹林外面嘈雜的聲音，隱隱聽到了有提起自己的名字，她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連忙站了起來，凝目看向外面。

“外面怎么呢？”李丞相看著李嵐卿的凝神的模樣，奇怪的問著她。

李嵐卿回頭看著李丞相搖了搖頭，說道：“我也不知道，只是隱隱聽見他們有提到我的名字，所以我才仔細的凝聽?！?

“提起你的名字？是誰呢？難道是你的家人嗎？”李丞相皺著眉頭詢問著李嵐卿。

“不像是我的家人，這樣吧，父親你在這里休息，我出去看看?！崩顛骨涞拖骂^安慰著旁邊的李丞相，然后對李丞相福了福。

“嗯，去吧，不過要注意安全啊?！崩钬┫嗖簧岬姆愿乐媲暗睦顛骨洌闹邪蛋迪铝艘粵Q定。

“是，我會注意的，父親，嵐卿告退了。”李嵐卿對著李丞相點了點頭，然后轉身帶著丫鬟往桃林外面走去。

李丞相看著李嵐卿的背影消失在桃林里，才緩緩的開口說道：“出來吧?！?

“還是師傅高，徒弟自問呼吸已經放輕了，還是讓你你發現徒弟來了。”人雖然沒有出來，可是低沉磁性的輕笑聲從林子里傳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