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興帝下旨賜婚的消息很快便在漠南關傳開了,除了莊烴莊嫣兄妹氣的幾欲發狂之外,其他人無不為莊煜和季無憂高興。
隨扈北巡的大臣們這一路行來,也都看出五皇子對萱華郡主的心思,其實細細一想,這是再合情合理不過的。皇后娘娘最是疼愛萱華郡主,而五皇子又是落生就養在皇后身邊的,兩人年紀又相配,這簡直就是天做之合,可著大燕朝都找不出比這更加般配的一對了。
至于季光慎和漠南關的將士們,也都高興的不行,季之慎雖然已經過世四年,可是他的威名在軍中仍然有極大的影響力,看到隆興帝如此厚待烈士遺孤,這也讓三軍上下對隆興帝越發的忠誠。
季光慎更是高興的有些無所適從了,他立刻寫信派人飛馬傳往京城,要葉氏為無憂加快攢嫁妝的速度,最多不過四年無憂就得出閣了。而做嫁妝的好木頭卻不容易得,得派人到各地花重金收集。無憂是要嫁入皇家做王妃的,那么她的嫁妝當然要用最好的紫檀木,若是能為無憂準備一架沉香木的撥步床,那就更加體面了。最好的撥步床足足要三年多的工夫才能打成,季光慎真的覺得時間太趕了。
與大家的高興相比,無忌卻很是悶悶不樂,剛出了正堂,他就一把推開莊煜,拽著無憂跑回了西跨院,然后“嘭”的一聲把門關上,憑莊煜怎么叫門無忌就是不開門。他這異常的舉動鬧得莊煜和無憂都莫名其妙。
無憂被無忌拽著跑的急了,坐在椅子上直喘粗氣,連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無忌則猛的在無憂身邊跪倒,將頭枕在無憂的膝上,傷心的說道:“我不要姐姐嫁人。”
無憂這才算明白無忌是怎么了,她輕輕理順無忌的頭發,柔聲道:“無忌,姐姐現在不嫁人,姨丈只是賜婚,姐姐還和你一起住在王府里。”
“姐姐以后也不嫁人。”無忌悶悶的嘟囔了一句。姐姐是他一個人的,誰也不能把姐姐搶走,這是無忌的真心話。
無憂語塞,她怎么可能永遠不嫁人呢,只怕,能陪在弟弟身邊的日子不會超過五年了,莊煜比她大三歲,等她及笄之時,莊煜都已經十八了,而在大燕,王公親貴府上的公子們大多十六七歲就當爹了。
“無忌,我是你的姐姐,不論現在還是將來,這都是不會改變的事實,無忌是姐姐心中最重要的人,這也不會改變。無忌是怕姐姐不管你么?”無憂素來舍不得無忌不開心,忙柔聲問了起來。
無忌悶悶的“嗯”了一聲。剛才隆興帝一下旨,無忌就覺得自己的姐姐被人搶走了,在無忌心中,姐姐是他一個人的,誰也不能搶走,就算是對他很好的五哥也不行。不過無忌知道不可以抗旨,所以只能在離開正堂之后才將自己的不滿發泄出來。
“無忌,姐姐永遠不會不管你的。因為有無忌,姐姐才會堅強的活著,要不然,姐姐撐不到今天的。”無憂輕輕揉捻著無忌的耳垂,輕聲而堅定的說出這句話。
無忌猛的抬起頭看著無憂,眼睛瞪的滾圓,他驚叫道:“姐姐!”
無憂輕輕拍拍無忌的頭,無忌的個子長的極快,如今都和她一般高了,只有無忌這么半跪著,無憂拍起來才覺得輕松順手。
“不用這么驚訝,都已經過去啦,無忌,你要牢牢記住,不管到什么時候到哪里,我都是你的姐姐,你都是我唯一的弟弟。我們的身體里流著同樣的血,是世上最親最親的親人。”無憂微笑的說道。
無忌仰頭看著無憂,很誠實的說道:“姐姐說的無忌都明白,可是無忌心里就是不痛快。”
無憂笑著把無忌拉起來,輕笑嗔道:“現在只是賜婚,其他的和從前沒有什么兩樣,別不痛快啦。瞧這一上午鬧騰的,無忌,姐姐還沒有問你今天去溜馬玩的開心么?”
無忌的注意力立刻被無憂帶歪了,他用力點頭道:“開心極了,姐姐,明天你也去騎閃電,閃電跑起來簡直就象飛一樣,那感覺真是無與倫比。”
無憂輕拍無忌道:“你就故意氣姐姐吧,明知道姐姐不會騎馬,偏還說這種話。”
無忌一拍腦門嘿嘿笑道:“姐姐我忘記了。姐姐,你為什么不學騎馬呢,騎馬可過癮了。”
無憂笑道:“我倒是想學,可嬤嬤們一聽我要學騎馬,嚇都嚇死了,還是算了吧。”
無忌大眼珠子滴溜亂轉,小聲對無憂說道:“姐姐,明兒咱們一起出去溜馬,今天閃電帶我去了個特別好的地方,你在那里悄悄學騎馬,保管嬤嬤們發現不了。等她們知道了,姐姐你都已經學會啦。”
無憂心中一動,這倒是個好注意,無忌騎術極精,而且閃電又極有靈性,它幾乎都能聽懂人言了,想來不會出什么事。若是學會騎馬,日后若有個緊急事情,倒也方便許多。
無忌一看無憂的神色就知道她心動了,立刻搖著無憂的手道:“姐姐,反正咱們還得在漠南關很待上一段日子,你總不能每天都關在房中繡花吧,每天就學一個時辰,有我這個師傅,保管姐姐能學得一身好騎術。”
無憂笑著捏捏無忌的耳朵,嗔道:“你就吹吧。若姐姐學不出來,看你還有沒有臉說嘴。”
無忌開心的跳了起來,大叫道:“姐姐放心,無忌一定會是最好的騎術師傅。”
無憂見無忌展臂跳躍,袍子腋下開了線,便將他拽住道:“快別跳了,把外袍脫下來。”
無忌還不知道自己的袍子開了線,停下來疑惑道:“姐姐,做什么脫外袍啊?”
無憂起身拿過一件剛做好的月白蟒緞箭袖遞于無忌道:“你的袍子開線了,快換上這件新做的,如今你長的快,一件袍子穿不多久就小了。”
無忌響應的應了一聲,立刻脫下身上的墨綠蟒緞箭袖,換上無憂遞過來的這件,這件新衣棠比剛才脫下大件尺寸放了一寸,無忌穿起來卻絲毫不顯大,無憂端詳著無忌,滿意的笑了。有什么能比看到弟弟在自己的照顧下健康茁壯的成長更值得驕傲呢。
無憂無忌在房中姐弟情深,可急壞了在門外的莊煜,莊煜聽到房中沒有什么動靜了,趕緊叫門道:“無忌開門啊!”
聽到莊煜叫門,無憂臉上一紅,輕推無忌道:“無忌你出去吧,別叫五哥進來,你要的箭袋姐姐才做了一半,今天趕一趕也就做出來了。”
無忌“哦”了一聲,果然把門打開一條縫自己鉆了出去,莊煜正想進門,卻被無忌拉住粗聲道:“姐姐不許你進去。”
莊煜傻了眼,不明白剛才還好好的,怎么賜了婚無憂反而不許自己進屋了,從前無憂可不會這樣啊。
一旁服侍的崔嬤嬤上前笑道:“五殿下,您請回吧,如今皇上賜了婚,按著規矩,在大婚之前您和郡主都不能再見面了。”
“啊……”莊煜驚的張大了嘴巴,他萬萬沒想到賜婚之后連無憂的面都見不上了,這怎么行,到大婚之時,至少還有四年的時間,他才不要四年都見不到無憂一面。
無忌原本的壞心情在聽到崔嬤嬤的話后立刻煙消云散,他開心的笑道:“對對,五哥你得守規矩,快走吧。”
莊煜看看笑的正得意的無忌,再看看一臉嚴肅的崔嬤嬤,只能無力的搖了搖頭,對著已經被無忌帶上的房門說道:“無憂,我走了。”
無憂在房中輕輕“嗯”了一聲,估計莊煜也聽不過。片刻之后,崔嬤嬤推門進來,帶著春竹春曉跪下磕頭道:“奴婢給郡主道喜。”
無憂臉上羞紅一片,忙將崔嬤嬤春竹春曉三人拉了起來。卻不好意思放賞。無忌一腳踏進來,笑嘻嘻的說道:“姐姐還沒放賞呢。不如每人先賞一對如意金錁子,等回京之后再闔府加賞一個月的月錢。”
崔嬤嬤和春竹春曉忙又跪下謝賞,這可是喜錢,拿著再吉利不過的。
過了一會兒,陸柄拿著隆興帝親手所書的賜婚詔書來頒旨了,無憂按品大妝,備香案跪于院中領旨謝恩。陸柄將圣旨交到無憂的手中,不由輕輕吁了一口氣,對無憂笑道:“郡主,大將軍在天有靈,必定能安心了。”
無憂笑著點了點頭,眼中卻有些傷感之意,若是讓她選,她寧可不要這份榮耀,她只要一家人團團圓圓的過日子。
崔嬤嬤忙捧上裝著必定如意金錁子的荷包,陸柄笑呵呵的拿了,又對無憂說道:“郡主,雖說賜婚之后五殿下和您不應該見面,不過眼下在外頭,沒在京城里,那些舊規矩也不必守的太死,要不就太不方便了。皇上和娘娘都說了,郡主不必拘著自己,從前如何現在還如何。”
無憂感激的點了點頭,輕聲道:“我知道了,謝謝陸叔。”
陸柄心中一暖,他就知道不論季無憂是什么身份,她都不會看不起自己這個身體殘缺之人。私下里,無憂姐弟一直都稱呼他為“陸叔”,這份情義陸柄深深的記在心里。
北巡路上所發圣旨都是在第一時間送往京城歸檔備案的,特別象是皇子賜婚這樣的大事,更是不能耽誤。陸柄派人將皇上親手書寫的賜婚詔書快馬送回京城歸檔。于是萱華郡主賜婚于五皇子莊煜的消息很快便在京城里傳開了。
在京眾臣只要一想想前幾日貶麗妃為恭嬪的圣旨是稟筆太監寫的,而賜婚詔書是皇上親筆所書,心里便什么都明白了。況且回京送圣旨歸檔的太監還有意無意的透露了一句,將六皇子莊烴御前失儀摔斷了腿,如今只能靜養的消息透給素日交好的小太監,不過半日工夫,這個消息便如長了翅膀一般傳遍了三宮六院和各部衙門。眾臣越發確定恭嬪母子三人徹底失了勢。
太后聽到賜婚的消息極為震怒,她早就在暗中定下了給諸位皇子賜婚的人選,通常隆興帝在賜婚之前總要知會太后一聲,太后便會把自己選定的人選提出來,隆興帝縱然不能全依著太后,也不可能一點兒面子都不給。可是現在隆興帝已經給五皇子賜了婚,賜的還是太后極不喜歡的萱華郡主季無憂,而六皇子莊烴斷了腿,顯然是失了帝心,便是給他賜婚,也不會起到太大的作用了。
太后此時已經決定丟棄恭嬪這顆棋子,所以對六皇子莊烴和順寧公主莊嫣,太后都一并棄了。反正只是棋子而已,太后其實并不看重他們。
“素青,你悄悄去安國公府一趟,叫他們不要著急,如今只是賜婚,又不是大婚。現在做不成正妃,不代表以后也做不成。”太后冷冷的說道。
安國公府岳沐風的嫡長女岳珊今年十三歲,太后已經暗許了五皇子正妃之位。隆興帝突然給莊煜和季無憂賜婚,完全打破了太后的計劃,要知道安國公夫妻為了這五皇子正妃之位,已經向太后送了少說值五萬兩銀子的孝敬。如今五皇子正妃之位落空,那安國公夫妻豈能善罷甘休。
李嬤嬤趕緊應了下來,心中卻很是犯愁,那安國公夫妻可都不是什么好說話的主兒,這趟差事不好辦吧。
太后想想又說道:“再去趟靖國公府,叫陳氏遞牌子進宮。”李嬤嬤趕緊又答應了。等到天色微黑之后便悄悄出了宮。
李嬤嬤想了想,靖國公府的差事容易辦,便先去了靖國公府。陳老夫人聽說宮中來人,忙命鄧嬤嬤將李嬤嬤迎到慈萱堂,屏退下人后陪笑問道:“李嬤嬤,可是太后娘娘有什么吩咐?”
李嬤嬤在袖中摸著陳老夫人送上的荷包,份量和手感都讓她很滿意,便笑著說道:“太后娘娘讓老夫人進宮陪她老人家說話。”
陳老夫人心中一驚,忙問道:“請嬤嬤指點,可是有什么要緊之事?”
李嬤嬤笑道:“老奴還沒給老夫道喜呢。”說著李嬤嬤便站了起來向陳老夫人屈膝行了個禮。
陳老夫人忙扶住她,一頭霧水的問道:“喜從何來?”
“老夫人還不知道吧,您的大孫女兒萱華郡主已經被賜與五殿下為正妃了。皇上已經發了賜婚詔書,今兒下午才送到京城記檔。您有了位做皇子殿下的孫女婿,可不是大喜么?”李嬤嬤臉上滿是笑容,可眼睛卻卻連一絲笑意都沒有。
陳老夫人不喜反驚,愕然道:“這怎么可能,憂姐兒豈能配的上五殿下,該不是會弄錯了吧?”
李嬤嬤見陳老夫人如此說話,眼中才帶了一絲笑意,只說道:“都已經歸了檔,怎么可能弄錯,這消息再是確鑿無疑的。”
陳老夫人象是被人抽出了筋骨一般跌坐在椅中,搖頭喃喃道:“這怎么可能,她怎么會有這么好的運氣!”
李嬤嬤聽罷只是笑笑沒有說話。陳老夫人和萱華郡主的關系如何,她豈能不清楚,萱華郡主成為五皇子妃,陳老夫人怕是最憤恨的一個。原本季無憂被封為郡主,陳老夫人已經在她手里吃了好幾次虧。李嬤嬤知道陳老夫人不甘心,她一直在想辦法翻身,如今萱華郡主將要成為五皇子妃,陳老夫人再想翻身就更難了。
“對了,老夫人近日沒怎么出門吧?”李嬤嬤忽然問道。
陳老夫人眼中閃過一抹尷尬之色,自從她的二兒子被貶為庶民,陳老夫人除過上次不得不進宮朝賀之外,真的一次門都沒有出來。她沒臉再見昔日相熟的夫人們。
“那老夫人一定不知道皇上已經封五殿下為睿郡王吧,還有,忠勇郡王爵可以世襲罔替,而麗妃娘娘卻被貶為恭嬪,還被禁足于錦棠宮右偏殿,六殿下也因在御前失儀摔斷了腿,沒辦法自由行動了。”李嬤嬤一口氣說了起來。
陳老夫人心中大驚,那日時宮朝賀,她與錦鄉侯夫人搭上線后暗中接觸了幾次,想走麗妃的路子讓季重慎得到起復,這事她是瞞著太后的,可李嬤嬤這話的意思分明是已經知道了她的舉動。這讓陳老夫人如何不暗自心驚。
敲打完陳老夫人,李嬤嬤也沒有時間再在靖國公府停留了,她還要趕去安國公府,安撫安國公夫妻才是她此次出宮的目的。
夜已經深了,而安國公府的上房卻依然亮著燈,安國公岳沐風臉色極為黑沉,看著坐在一旁流淚的妻子,不耐煩的喝道:“哭哭哭,你就知道哭,哭有用么?”
安國公夫人忙用帕子拭了淚,她的眼睛已經哭紅腫了,卻絲毫不掩她容貌的嬌美,反而更添了些楚楚動人的味道,安國公吼完之后,一看妻子的容顏,聲音便不由自主的和緩了許多,他緩聲道:“如玉,你看看你眼睛都哭紅了,讓我心里怎么好受。”
安國公夫人抽泣著說道:“國公爺,妾身不值什么,一想到珊兒,妾身就……原本都說好的事,怎么一下子就變了卦,這讓妾身和珊兒以后怎么見人啊。”
安國公皺眉道:“怎么,你和人說過珊兒之事?”
安國公夫人搖了搖頭,低聲道:“妾身并沒有說過,只是妾身回絕了好幾位夫人相看珊兒的意思,她們都有些不高興。若然珊兒做不成五皇子妃,可就再難找到好親事了。”
安國公心中越發煩亂,只粗聲道:“是哪幾位夫人?”
安國公夫人正欲回答之時,她的貼身丫鬟在簾外輕聲說道:“回老爺夫人,李嬤嬤來了。”
安國公暗暗松了口氣,對妻子說道:“夫人,我不便與李嬤嬤見面,你去見她,看她有什么解釋。”
安國公夫人點點頭,她原本想回房補妝,可想了片刻后便轉身走了出去,就是要讓李嬤嬤看到她有多么的傷心。安國公點了點頭,抽身進了里間。
少時安國公夫人將李嬤嬤迎進上房,將丫鬟嬤嬤們都趕了下去,安國公夫人便氣憤的說道:“太后娘娘不是囑意我們珊兒做五皇子妃么,怎么現在卻換成了萱華郡主?”
李嬤嬤笑道:“夫人且息怒,您也知道這賜婚詔書是皇上下的,之前并沒有同太后娘娘商議,太后娘娘得到這個消息也極為震驚。不過那萱華郡主年紀小,而明年五殿下就要出宮建府,到時必得先娶側妃,娘娘說了,先委屈珊兒小姐做側妃,只要先進了門,抓緊機會生下兒子,憑珊兒小姐的才情品貌,還怕五殿下會記得什么萱華郡主么。到時候正妃之位必然唾手可得。”
安國公夫人急道:“可我們說好的是正妃,珊兒是國公府嫡出大小姐,憑什么只能做側妃,這太委屈珊兒了,珊兒的性情剛烈,她怎么能受此委屈!”
李嬤嬤皺眉道:“夫人慎言,珊兒小姐是國公府嫡出大小姐沒錯,可萱華郡主還是皇上御封的一品郡主,論身份,珊兒小姐到底比她差了一些。”
安國公夫人氣急叫道:“可那萱華郡主還在五不娶之列,喪母之女不娶,難道連這點子規矩都不顧了么?”
李嬤嬤倒是一愣,然后心生喜意,太后和她都把這一層給忘記了,可不是喪母之女不娶么,那萱華郡主小小年紀便死了爹娘,這命得有多硬啊,刑克之說可不是隨便說著玩的。
“夫人所言極是,如今只是賜婚,連小定都沒有放,說不定還有轉機,您也不必著急,總是有辦法的,太后娘娘極為喜愛珊兒小姐,自然要選她做孫子媳婦。”
安國公夫人聽了這話心中才略略踏實一些,忙握住李嬤嬤的手道:“還請嬤嬤一定在太后娘娘面前為我們珊兒美言幾句,我們安國公府記著嬤嬤的好。”
在握手之時,安國公夫人已經將一個裝了兩顆龍眼大小寶珠的荷包塞到了李嬤嬤的手中。幾番接觸下來,安國公夫人才明白什么叫有其主必有其仆,這李嬤嬤和太后一樣,都是極貪財的人。說句不很過份的話,只要塞足了好處,要她們做什么都行。
李嬤嬤經手的金銀財寶無數,一上手便試出來荷包中裝的兩顆寶珠,她笑瞇瞇的握住荷包,對安國公夫人道:“夫人放心,只有珊兒小姐這樣的大家閨秀才配做五皇子妃,其他人誰都不配。”
安國公夫人這才松了手,李嬤嬤飛快的將荷包放入袖袋之中,今兒這趟差使辦的順利不說,好處也是足足的。李嬤嬤雖然沒看到那兩顆珠子,只用手一試,便知道沒個千兒八百兩的拿不下來。
安撫好安國公夫妻,李嬤嬤知道安國公就躲在里間,她只是沒有說破罷了。李嬤嬤趕緊離開安國公府,繞了個大圈子確定沒有人跟蹤之后,李嬤嬤才悄悄回到慈安宮向太后回稟。
太后聽說安國公夫妻還算安穩,心里才松了口氣,若然安國公夫人把這事兒鬧開了,可就壞了太后的大事。蜀中那邊正是用銀子的時候,太后可不想在此時斷了蜀中吳王府的財路。若沒巨額銀錢支持,吳王怎么能開礦鑄鐵招兵買馬,若沒有足夠的兵力,吳王斷斷不能出川逼宮。
李嬤嬤回到慈安宮之時夜已經深了,可東宮書房中的燈卻還亮著,太子正在等消息。果然李嬤嬤回宮不多久,一個相貌極為普通,丟到人堆里都找不出來的中年太監來到了東宮書房。
“回稟太子殿下,李嬤嬤出宮后先去了靖國公府,奴才潛入其中,聽得李嬤嬤傳太后懿旨,命陳氏明日遞牌子進宮。李嬤嬤還將五殿下被封為睿郡王,郡主被賜婚于五殿下,恭嬪被貶,七殿下摔斷腿之事都說了。”那中年太監牙口干脆利落,幾句話便將李嬤嬤去靖國公府所說之事說了個清楚明白。
太子點了點頭,沉聲道:“只是去了靖國公府?”
那中年太監忙道:“回太子殿下,李嬤嬤還去了安國公府。”
“安國公府,她去安國公府做什么?”太子沉聲問道。那安國公從前也是帶兵之人,難道太后與岳沐風也有勾結,這讓太子不能不有些緊張。
中年太監低頭道:“安國公府守衛森嚴,安國公又是習武之人,奴才怕打草驚蛇,故而沒能靠近上房。不過奴才注意到李嬤嬤進安國公府之時神色沉郁,出來之時卻面帶喜色。”
太子皺眉道:“孤知道了,你派人盯緊了安國公府,有任何異動立刻回報。”
那中年太監答應一聲,便悄無聲息的退了下去。
太子獨自坐在桌前,自言自語道:“安國公自交出兵權之后便很少與親貴往來,太后與他之間有什么事要半夜三更之時秘密商議,真是讓人費解。看來還是要加強對這些人的監管,都不省心啊!”
次日一早,陳老夫人果然裝扮起來命人備車轎好到遞牌子進宮。她正要起身,便見胡子拉碴沒精打彩的兒子前來問安。一看到季重慎那頹廢的樣子,陳老夫人便極為心痛,同時越發痛恨季光慎和無憂無忌姐弟。
就算到了現在,陳老夫人也認為自己的兒子沒有錯,錯的是季光慎和無憂姐弟,若不是他們狠毒無情,季重慎又怎么會被貶為庶民,每日沒臉出門見人,只能躲在家中整日喝酒。這才兩個月,季重慎便瘦了近二十斤,整個人虛弱的風一吹就倒,這讓陳老夫人看了怎么能不心疼。
“重慎,怎么不在屋子里歇著,這早晚的暑氣毒,你身子弱,用不著每天來請安的。珍珠碧璽還不快扶著你們老爺。”陳老夫人急急的叫了起來。
珍珠碧璽扶著季重慎坐下,季重慎揮了揮手,她們趕緊識趣的退了下去。
“母親這是遞牌子進宮?”季重慎見母親換了品服,便急切的問了起來。他絕不甘心只做個平頭百姓,還巴望著太后開恩讓他重新做官。自從上次圣壽節大赦之后,季重慎便被放出刑部大牢,一得了自由,季重慎便又貪圖更進一步了。
陳老夫人點頭道:“是啊,有日子沒有進宮了,去陪太后娘娘說說話兒,打聽打聽最近有沒有什么消息。”陳老夫人知道兒子對無憂姐弟和季光慎恨之入骨,因怕刺激他,所以沒敢說出無憂已經被賜婚給皇煜之事。
季重慎聽到果然是進宮,立刻身子向前傾,急切的問道:“母親,一定要替兒子求求太后娘娘啊。”
陳老夫人點頭道:“這個自然,重慎,你好生養著身子,少喝點兒酒,若是太后賞了恩典,你卻沒個好身子也沒有用啊。”
季重慎立刻道:“是是,母親放心,兒子不再那么吃酒了。”
陳老夫人點點頭,聽到外頭回話說是車轎已經備好了。便對季重慎說道:“重慎,前兒大夫診了脈,你媳婦懷的是個男胎,你且讓著她些吧,好歹讓她給你生個嫡子。咱們這樣的人家,一千個庶子也抵不上一個嫡子。”
季重慎臉上一紅,忙說道:“兒子知道輕重。”陳老夫人“嗯”了一聲,這才快步走出慈萱堂,季重慎也跟著她走了出去。因為精神有了寄托,季重慎的氣色顯的略好了幾分,他將陳老夫人送出門,便去了欣泰院去看柳氏。他也是盼著柳氏腹中嫡子能平安出生的。
只是進了欣泰院,季重慎便遇到穿著一襲桃紅皺紗衣裙的鄧香雪,那桃紅皺紗很是輕薄,季重慎都能看到鄧香雪里頭穿的繡著鴛鴦戲水圖案的粉色抹胸,香雪扭腰走到季重慎的面前,千嬌百媚的喚了一句:“老爺……”那聲音勾的季重慎心里直發癢,再聞到鄧香雪身上那股他最迷戀的特別香氣,季重慎可就什么都丟到腦后了。
摟著鄧香雪的纖腰,季重慎在那一痕雪脯之上捏了一把,果然聽到鄧香雪那嬌的不行的輕笑,季重慎就這么被鄧香雪引進了她的房間。
欣泰院正房,面對敞開的窗戶而坐的柳氏分明看到鄧香雪向自己甩了一個示威的眼神。可是她并不生氣,對于季重慎,柳氏已經徹底失望了,反正服下大量棉籽油的季重慎就算是勉強能一振雄風,也不能讓鄧香雪懷上孩子了,她且讓鄧香雪再猖狂幾個月,等她平安生下孩子坐完月子,再好好收拾鄧香雪不遲。
一旁的宋嬤嬤見柳氏并沒有發怒,不免悄悄松了口氣,趕緊上前將窗戶關了起來,免得西跨院那淫聲艷語傳進來,污了氏的耳朵,柳氏懷著孩子,可不能聽那些個亂七八糟的聲音,那樣對腹中的胎兒極為不好。
“夫人,今兒天氣還不算太熱,老奴扶您去花園走走?”宋嬤嬤輕聲建議起來。她知道季重慎和鄧香雪總是會鬧出很大的動靜,讓她們這些積年的老嬤嬤們聽了都受不了。
柳氏點點頭,正要讓宋嬤嬤扶自己起來,卻聽到“嘭”的一聲響,她的房門被人撞開了,柳氏定睛一看,見是大女兒季繡云沖了進來。
柳氏皺眉輕斥道:“繡姐兒,你跑的這樣猛做什么,回頭再撞著。”
季繡云卻不理這此,只沖著柳氏大叫道:“娘親,季無憂被剛婚于睿郡王了。”
柳氏一愣,喃喃道:“什么時候出來個睿郡王,我怎么沒有聽說啊?”
季繡云氣惱的說道:“睿郡王就是五皇子。皇上才封他為睿郡王的。”
柳氏輕輕“啊”了一聲,看著大女兒氣的通紅的臉,雙眉漸漸皺了起來。
自從懷上孩子之后,柳氏在宋嬤嬤的勸說開導之下心緒平和了許多,也認清了自己的身份地位,對于從前的那些個執念,柳氏已經放下了許多。所以她不再象從前那樣一門心思想讓女兒嫁入高門貴府,反而想給季繡云季弄云姐妹找個普通人家,最要緊的是夫婿對她們好。
只是季繡云和季弄云都不可能愿意,她們到現在都還覺得自己是身份高貴的國公府小姐,不是什么低賤的平民丫頭。
“繡姐兒,郡主被賜婚是好事,他們年紀相當門第相配,本……”柳氏話沒完,便被季繡云一聲尖叫打斷了。
“娘,您在說什么,憑什么她就被賜婚于睿郡王,我不服氣,她季無憂有什么好!”季繡云氣的整張臉都扭曲了,看上去很是嚇人。
柳氏驚的說不出話來,她看著季繡云,象是看個陌生人一般。
宋嬤嬤忙說道:“大小姐,夫人懷著身孕呢。”
季繡云瞪了宋嬤嬤一眼,怒道:“主子說話豈有做奴才插嘴的份。”
宋嬤嬤臉上一僵,沉著臉退到了柳氏的身邊,就連柳氏都不曾用這樣重的語氣同她說話,忠心了一輩子的宋嬤嬤很傷心。
柳氏立刻斥道:“繡姐兒,怎么和嬤嬤說話的,你的規矩都學到狗肚子里去了。”
“規矩規矩,娘你整天就會說規矩,可學那些規矩有什么用,不照樣找不著好婆家!”季繡知道自己現在應該多多的出門做客,可是柳氏懷著身孕,而祖母又不出門,所以沒有人帶他進入京城貴婦的社交圈,所以季繡云心里很著急。
季繡云正是因為沒有出門,所以還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不是國公府小姐,她只是個平民的女兒。那個嫁入高門做夫人的美夢,永遠沒有實現的那一天。
柳氏心中苦澀難當,她此時真真是追悔莫及,當初若沒有暗做手腳,大嫂楊氏還平平安安的活著,憑楊氏的性子,大房絕對不會分府別居,那么她就能讓楊氏帶著無憂出門做客的時候把季繡云和季弄云姐妹一起帶上,別人說起來也會稱季繡云和季弄云一聲忠勇郡王府的小姐,若是那樣,什么樣的好親事攀不上呢。
只是世上沒有后悔藥,柳氏便是悔斷腸子也沒有用了。一想到楊氏,柳氏的心里便不安穩,她一把攥住宋嬤嬤的手道:“嬤嬤,我好難受。”
宋嬤嬤大驚,忙扶柳氏到床上躺著,用帕子拭去柳氏頭上的汗,小心的問道:“夫人,要請大夫么?”
柳氏搖了搖頭,飛快的說道:“嬤嬤,快替我念經。”
宋嬤嬤輕嘆一聲,走到季繡云面前道:“大小姐請回吧,夫人得休息了。”
季繡云氣憤的一跺腳,轉身跑了出去。宋嬤嬤則從柳氏的枕旁拿起一本經書,跪在床前念了起來。隨著宋嬤嬤虔誠的頌經之聲響起,柳氏才漸漸安穩下來,她慢慢合上眼睛,呼吸也均了許多。
宋嬤嬤念了許久,雙腿已經麻木的失去了知覺,她才將經書合上放回柳氏的身邊。然后費力的坐在床前的腳榻上,輕輕捏揉著自己的腿。自從柳氏有孕以來,她幾乎每天都要這樣跪經好幾次,才能讓柳氏在頌經聲中安穩的休息,若一日不念經,柳氏便一日不能安枕。
宋嬤嬤自然知道這是為什么,只是她不難說出來,只能每天虔誠的為柳氏跪經,希望能抵消柳氏種下的惡果。只可惜善惡到頭終有報,柳氏已做下大惡,又豈是旁人為她跪經能抵消的。這惡果,最終必將報應到柳氏自己或她的孩子們的身上。只是柳氏現在還沒有認識到這一點罷了。
“姐姐,你只不聽我說的,是不是碰壁了?”季繡云剛沖出柳氏的房門,便被季弄云看了個正著,季弄去眼含關切,心藏譏諷的笑著問了起來。
“哼,娘現在有身子不方便,等弟弟出生了,她一定不會再這樣對我。”季繡云硬撐著說了一句,便匆匆回了自己的房間。
季弄云沒再說什么,只是看向西跨院的方向,一雙淡色柳眉擰了起來。看來這個爹爹已經是徹底指望不上了。季弄云心念急轉,想出了一個能實現她的夢想的好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