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部局只派了兩位洋人巡捕,兩位巡捕趾高氣昂的樣子讓陳怡玢想起了當年她幹保潔員時那個領班隊長奧貝娜,尤其是他們昂著頭用餘光看她的樣子,動作和神態(tài)出奇的像。
可是當陳怡玢用正宗康頓口音的流利英文跟他們對答之後,兩位巡捕纔想起來,似乎眼前這位高挑時髦的女士是畢業(yè)於沙弗的最高學府——康頓大學的,那所連他們本國人想進入學習都費勁的學校。
兩位洋人巡捕心裡在無形之中對陳怡玢就重視了一些,尤其進了陳公館發(fā)現(xiàn)這是處於一個銀行家的別墅羣內(nèi),自然也就明白了陳怡玢的階層和地位,但是他們對於華人和女人的雙重輕視讓他們對陳怡玢也沒有更客氣的態(tài)度。
他們簡單的陳述了一下,大意就是:白樓花園那塊地手續(xù)上不合法,工部局將收回那塊地,限她一週之內(nèi)進行整改,否則工部局將採取強硬手段!
陳怡玢道:“我是在工部局那裡登記了的,我的房契上有工部局的蓋章和許可,一切手續(xù)都是合法的。”
洋人巡捕意味深長的說了一句:“女士,我知道華人有一句話叫做識時務者爲俊傑,你還是需要看得清形勢纔對。”
陳怡玢心裡卻想著,就算真的有事,跟這種底下幹活的洋人巡捕說什麼也是沒有用,便轉而客氣的道了聲謝,說了句:“我知道了,我會跟我的合夥人商量一下這件事的。”
洋人巡捕一聽她提合夥人,就說了一句:“我相信李夫人也會履行工部局的決策的。”連她周圍人的社會關係都研究明白了,看來也是有備而來了,陳怡玢再沒有多說,只說:“我相信工部局會給我一個滿意的答覆的。”
兩位洋人巡捕還以爲能嚇一嚇這個失婚的單身女人,結果看到陳怡玢也就問問情況,態(tài)度又十分冷靜,倆人心裡也有點沒底,但是想到陳怡玢一個女人,就算再想蹦躂,她一個女人在沙弗人管理的地盤還能蹦躂到哪裡,他倆見多了這種故作鎮(zhèn)定的人了,最後有哪個能小胳膊擰過大腿的?
別說現(xiàn)在是讓這個陳女士賠點錢,就是讓她賠人又賠錢,陳女士也得認!聽起來很殘酷,可這就是事實。
陳怡玢讓管家給巡捕塞了兩塊大洋,洋人巡捕用手掂量掂量,顯然不滿意,但是人家都送客了,也不能張嘴明要了,所以就悻悻離開了。
晚上陳怡玢就將這件事跟黃薇甜和李少雍還有朱伯逸一起說了,朱伯逸道:“我認識工部局董事會的人,我?guī)湍銌枂柷闆r。”
黃薇甜義憤填膺:“這跟明搶有什麼區(qū)別!三十萬大洋買的地皮,他們說不合法就不合法了?我就不信了,沙弗的法律哪裡說有工部局蓋章的地契竟然是不合法的?”
李少雍道:“先聽恆之那邊怎麼說,我跟沙弗駐平城的大使倒是認識,也還能說上話的。”
陳怡玢點點頭,道:“這白樓花園的花開了也沒有多久,就引來了狂蜂浪蝶。”
朱伯逸給那位董事局成員打了個電話,掛了電話說:“電話裡他不肯多說,我們約了明天上午見面。”
陳怡玢道:“主要想知道工部局到底是什麼意思?我花三十萬大洋買的,若是工部局肯出六十萬大洋,我就賣了它。”
朱伯逸道:“明天你跟我一起去吧。”
陳怡玢雖然在朱伯逸告白之後也有了迴避他的一點心思,但畢竟沒有做的那麼明顯,他們還是朋友,不想因爲這點已經(jīng)過去的事傷他的心,從而讓她失去一位朋友。
第二天陳怡玢穿了一身墨綠色中開衩旗袍,帶了珍珠項鍊和耳環(huán),跟朱伯逸一起出發(fā)了。
朱伯逸要拜訪的這位李先生是前朝的一位舉人,後來棄官從商,尤其在前朝覆滅之後更是成爲一代儒商,如今已經(jīng)五十多歲了,在平城的商圈和工部局董事會十分有名望的,另外幾位華人董事也幾乎以他爲俯首的。
陳怡玢上輩子還去參加過李先生的葬禮的,他的兒女很多,大多也還是孝順的,所以他去世之前,是過得挺滋潤的,更別提他的葬禮亦是平城這些年獨一無二的一份,他的靈柩車後面跟隨了很多自動跟隨的老百姓,他們都說要送李先生一段路,以報答這些年李先生對他們的恩情。這些事說明了這位李先生是一個有能力並且心裡還頗有良知的人。
李先生分析了陳怡玢的事,先說了一句:“白樓花園我很喜歡,那裡很漂亮,我經(jīng)常喜歡去那裡看一看大片的花海的。”
陳怡玢道:“無心之舉倒是讓大家都很喜歡,我也挺高興的,只是現(xiàn)如今工部局說我的房契手續(xù)不合格,這該如何是好?”
李先生道:“這事昨天恆之跟我說之後,我就一直在合計,我覺得可能是工部局覺得當時賣你的時候便宜了,想擡高價格再賣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