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嵐轉(zhuǎn)動輪椅,慢慢靠近清安,他凝視著清安的臉,她也叫阿鸞,第一次見到她,他就覺得她似曾相識,覺得像那個精靈般的女孩,但又覺得不像,她的眼瞼下面有一顆淚痣,氣質(zhì)也偏向安靜清麗,但記憶中的阿鸞,是一個活潑開朗的女孩子,身上也沒有這般悲愁蕭素的感覺,可是,他再細細一看眼前女子的眉眼,除了那顆淚痣,其他都與記憶中阿鸞巧笑倩兮的面容漸漸重合,不,她就是阿鸞,這是長大后的阿鸞。
楚嵐喃喃道:“你……真的叫阿鸞嗎?”
清安面色一變,她不知為何臨淵王突然問起這個,她小心斟酌道:“阿鸞,是奴婢的小名……”
楚嵐的心中,突然涌出近鄉(xiāng)情更怯這五個字,他終于明白說出這話的人的心情,那是一種自己魂牽夢縈良久的人,忽然出現(xiàn)在自己面前,想去觸摸,但又害怕是做夢,怕一碰,夢就碎了。
楚嵐看著清安婉兮清揚的面容,輕聲道:“那首霓裳舞,你還跳嗎?”
“殿下怎么知道,我會跳霓裳舞?”清安不禁疑惑脫口而出,霓裳舞是她小時候?qū)W的舞,由以前的司樂公孫氏編排出,但因為找不到樂曲相和,所以也從沒人跳過,只有她見過公孫氏跳過一次就喜歡上了,纏著公孫氏教她,這支舞,全天下知道的也沒幾個。
霓裳舞,這就是她,她是阿鸞,是他心中小心翼翼珍藏了十幾年的女孩,只是,她身上那種無憂無慮的快樂呢,去哪了?楚嵐慢慢問道:“這些年,你過得好嗎?”
清安微微怔住,臨淵王這話,又是何意?楚嵐忽苦笑一聲:“對不起,我不該問的。”
如果她過得好,怎么會眉間眼中都是憂色,怎么會從那個無憂無慮的阿鸞變成沉默安靜的如許,又怎么會淪為楚宮的奴婢?但以后不會了,他終于找到了她,他不會再讓她受到傷害了,楚嵐看向清安,微微一笑,他本就長相清雅如玉,一笑更是溫柔如春風(fēng),他道:“我想跟你說,以后,會好的。”
清安更是如云里霧里,楚嵐卻好似找回了最珍貴的寶物一樣,他覺得,這十幾年來,從來沒這么開心過,他一直看著清安,盯得清安差點以為他看透了自己身份,正惶惶時,楚嵐忽微笑道:“阿……鸞姑娘,也許,我們很快還能再見面的。”
他微笑著看了眼清安,就讓靈雀將自己推回王府,清安只覺得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這個臨淵王說了這么多很奇怪的話,到底是要做什么?只是她已經(jīng)無暇細想,而是匆匆趕回皇宮,換了身衣裳,再去鳳儀宮送還皇后令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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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深,楚嵐慢慢展開一張絹畫,絹畫上的女子眉眼清麗,神情嬌蠻得意,是的,他當(dāng)初看到這副畫像時,應(yīng)該就能認出,這就是阿鸞啊,她的神情,就是阿鸞的神情,只是為何,她從畫像上的天真少女變成了如今身上滿是淡淡哀愁的如許?這畫像上的她,看起來只是十四五歲的樣子,那這些年,在她身上,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楚嵐輕嘆一聲,他凝視著畫像良久:“不管你發(fā)生過什么,我都希望,能讓你的身上不再有哀傷,不再有痛苦。”
他慢慢卷起畫像,像收起最珍貴的寶物一樣,將畫像收到袖中,他閉目沉思著,明日,他就去皇上面前,請求他將如許賜給自己。
但愿,從此,再也不會有人傷害她了。
翌日,楚嵐進了宮,他先是和楚桓商議了一下赫連玉珂的事情,連日搜捕之下,仍然一無所獲,所以他想,赫連玉珂可能已經(jīng)不在雍都了,也許她已經(jīng)出了城。
楚桓也是這樣想的,楚桓比較擔(dān)心赫連玉珂會去元江,將梁毓齋帶回赫連,楚嵐則道:“臣弟以為,梁毓齋不會去赫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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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何?”
“梁毓齋此人心高氣傲,赫連國君在之前楚梁之戰(zhàn)時一直袖手旁觀,所以梁毓齋未必會愿意去赫連寄人籬下。”
楚桓頷首道:“話雖如此,但總是怕萬一他去了……”
楚嵐又道:“就算萬一梁毓齋去了赫連,皇上難道忘了,我們之前在梁毓齋身邊,早安插了細作。”
“對!朕怎么忘了這顆棋子呢?”楚桓大喜:“阿嵐,還是你想得周到。”
楚嵐微微一笑:“皇上,譚高即將出征,此戰(zhàn)十拿九穩(wěn),臣弟先在這里預(yù)先恭賀皇上了,楚國一統(tǒng)在望。”
“若真如阿嵐所言,那阿嵐必居首功。”楚桓笑道:“阿嵐,如此戰(zhàn)得勝,朕該賞你什么好呢?”他想了想,道:“這樣吧,賞你一個王妃可好?聽說滄瀾國的無瑕公主,美貌出眾,滄瀾國君也有意與朕結(jié)親,只是,無瑕公主身份尊貴,嫁過來就要為正室,但朕已有了瑾兒,不可能立她人為皇后的,若她做了你的王妃,豈不皆大歡喜?”
楚嵐忙道:“多謝皇上,只是臣弟身有殘疾,配不上這位無瑕公主。”
“阿嵐,先不說你相貌智謀,就說你是我大楚的臨淵王,這天下的女子,有哪一個是你配不上的?”
楚嵐推辭道:“皇上太夸獎臣弟了,只是這位公主,臣弟娶不得。”
“莫非阿嵐你還在想著你那位故人?”楚桓道:“都這些年了,阿嵐你也不能因為她,而一輩子不娶啊?何況,她在哪里都不知道。”
“臣弟已經(jīng)見過她了。”
“哦?”楚桓驚訝道:“你見過她?”
“是。”楚嵐眼中是滿滿的溫柔,他欠身道:“臣弟日前已經(jīng)找到了這位故人,所以無瑕公主,臣弟不能娶。”
楚桓愣了愣,忽大笑道:“阿嵐,你以前總說,曾經(jīng)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云,朕還擔(dān)心你太過執(zhí)著呢,沒想到皇天不負有心人,你終于找到了這片滄海,也罷,既然你找到了她,朕自然不會逼你娶無瑕公主的,不知這位故人,身在何處?”
楚嵐正想說出如許的名字,并請求楚桓將她賜給自己,忽然嚴順急匆匆前來,滿面驚駭跪下道:“皇上,不好了,譚美人她,自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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譚蓉死了,是吞金而死的,這位木訥不善言辭的女子,在這楚宮,從來沒有受到過楚桓的喜愛,她就像一朵花般,靜靜地開著,又靜靜地敗了。
譚蓉是和大哥譚高見面之后自盡的,聽宮人說,她和大哥曾經(jīng)爭吵過,但是不知道在爭吵過什么,只知道,譚將軍走后,譚美人拭了一伙淚,然后遣散所有奴婢,一人吞金自盡了。
宮人在譚蓉的枕邊找到一封信,楚桓展開信,那是譚蓉的親筆信,里面寫著知道大哥譚高此番掛帥前往元江,并不是去剿滅梁毓齋的,而是準備和梁毓齋里應(yīng)外合,盡殲楚國精銳,他從來沒有背叛過梁毓齋,之前的獻城投降,只是權(quán)宜之計。但大哥此番叛楚投梁,卻沒有考慮過留在京城的妻兒與自己,他根本沒為自己這個妹妹想過,他沒想過若他背叛楚國,自己性命難保。因此譚蓉心灰意冷之下,決定寫下親筆信,指證譚高,以保全譚家其他人性命。
譚蓉還在信中說了一件事,那就是譚高當(dāng)初在云林郡獻城投降之時,將云林王府庫中珍寶盡皆獻給了柳浩宇,兩人將此事隱瞞了下來,還一把火燒了云林王府,連帶云林云府幾百條人命都被滅了口,這件事,楚桓絲毫不知。
楚桓看完信,面色陰沉,他并不在乎那些珍寶,他只在乎柳浩宇居然敢隱瞞不報,私吞錢財,殺人滅口,云林郡是梁國最富有的城池,那些價值連城的珍寶,柳浩宇私吞下來,他想干什么?
還有譚高,他之前是梁毓齋的心腹,卻輕易投降了自己,此番掛帥,他率領(lǐng)著楚國數(shù)十萬精銳去征討梁毓齋,假若他并未背叛梁毓齋,而是存心想將這十萬精銳送入死地,那楚國必定元氣大傷,倘若梁毓齋集結(jié)兵力反撲,那后果不堪設(shè)想。
楚桓將那封信揉成一團,捏在手心,面上神色已經(jīng)越來越陰沉,無論譚蓉說得是真是假,他都不能冒這個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