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 清安一宿都沒有睡，好久沒見到三哥哥了，不知三哥哥, 現在是什么模樣？復國這么辛苦的事情, 是否又瘦了？還是又憔悴了？但是無論三哥哥變成什么樣, 他在清安心目中, 永遠是少年時俊美高傲, 一心想要自由的梁國三皇子。

只是清安沒有想到，她沒有等到三哥哥，卻等到了雙眼通紅的赫連玉珂。

赫連玉珂一下馬, 就拔出劍，到處找楚嵐, 說要殺他。

楚嵐十分愕然, 早就應該在大火中死去的赫連玉珂突然出現在他面前, 還殺氣騰騰地要殺他，清安也唬了一大跳, 急急地趕來，死死拉住赫連玉珂不讓她動手，她喊道：“玉珂，你干什么？”

“我要殺了他為毓齋報仇！”赫連玉珂見到清安后，眼淚就止不住地流下來：“你放開我！我要為毓齋報仇！”

清安心中頓時有種不好的預感, 她瞪著赫連玉珂：“你說什么？”

楚嵐訝然：“難道梁毓齋當初沒有死？”

“你當然希望他死了！”赫連玉珂手腳并用, 想掙脫清安：“但是他偏偏活了下來！只是我沒有想到, 你們兩兄弟竟然那么陰險！”

清安拉著玉珂：“你說什么？你說清楚, 我三哥哥到底怎么了？”

“毓齋死了！”赫連玉珂慟哭出聲：“他死了！”

“我三哥哥不是要過來接我的嗎？他怎么會死？”清安不可置信, 她搖頭道：“你一定是在騙我，是三哥哥又在作弄我, 他最喜歡作弄人了，是他又在作弄我對不對？”

“清安，這是真的……”赫連玉珂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我們是準備來接你，但是沒想到，我們隨從中，有一個細作，他想出賣我們，被毓齋發現了，沒想到他狗急跳墻之下，竟然想燒死我們所有人，毓齋為了救我陷在火海……沒能出來……”

清安眼前一黑，她雙腿發軟，手也不由地放開赫連玉珂，赫連玉珂雙目紅腫，她拿劍指著楚嵐：“后來我們拷問那個細作，他說，他是你臨淵王楚嵐親自派到元江去的，一行十人，其余九人都被發現身死，只剩了他一個，因為毓齋防范得緊，這兩年他一直沒有機會，直到最近……他叫徐湛，臨淵王殿下，可記得這個人？”

楚嵐默然無語，徐湛這個人，他怎么會不記得，他是他親自派到元江的細作，此人沉默寡言，心思縝密，是十人中他最寄予厚望的，兩年前元江陷落，他以為這人也死了，還給他家人一筆厚賞，沒想到這個徐湛居然一直跟著梁毓齋，得到了他的信任，最后還殺了他。

赫連玉珂已經哭得雙眼通紅：“我就算將徐湛這個忘恩負義的小人碎尸萬段，也換不回毓齋的命了！楚嵐，今天我就要殺了你，為毓齋報仇！”

她手執著劍，就往楚嵐身上撲去，清安則一臉茫然，魂不守舍，而生死之際，楚嵐沒有看赫連玉珂，而是一直看著清安，渾然不顧快要刺破喉嚨的長劍，他心中只翻來覆去顛倒響著一句話，我與她之間，終于再無可能了。

長劍快要刺到他喉嚨時，卻被一支飛過來的劍格擋開來，原來是白羽公主到了，赫連玉珂怒道：“姑姑，你怎么幫這個小人？”

“你想殺他，去楚國殺去，在我澤城萬萬不行！”

“為什么？”

“因為他是楚國的臨淵王，因為他若在澤城被你所殺，定會掀起赫連與楚國的戰爭！”白羽公主揮落掉赫連玉珂的劍：“只要有我在一日，就不會讓你使赫連陷入兵戈！”

赫連玉珂被白羽公主制止，漸漸冷靜下來了，白羽公主又道：“跟了梁毓齋兩年，一點長進都沒有嗎？”

赫連玉珂慢慢垂下頭：“姑姑，我錯了，但是，毓齋真的死得太慘了……他這一生，太苦了……”

她慢慢轉身，對清安道：“知道嗎？毓齋在火海中，最后一句話是，讓我將你帶離楚宮，他說，就算復不了國，也希望你能夠平平安安地活著，你永遠是他最放心不下的妹妹……”

清安抬起頭：“玉珂……”

赫連玉珂恍惚地笑了：“我本想，只要能和他在一起，什么顛沛流離，朝不保夕的日子，我都愿意過，但是，為什么上天這么殘忍，只給我兩年的時光和他在一起，清安，我好恨，我恨所有人……為什么我要是赫連國的公主，如果我不是，我現在就可以殺了楚嵐為他報仇了……”

她喃喃自語著，白羽公主擔心地想安慰她幾句，但是她身子一軟，已經昏迷在白羽公主懷中，白羽公主焦急之下，帶著赫連玉珂去診治，靜悄悄的院落里只剩下清安和楚嵐兩人。

楚嵐看著清安，他唇動了動，但最終還是什么都沒說。

清安卻慢慢蹲了下來，看著楚嵐：“知道嗎？三哥哥是一個很喜歡自由自在的人。”

楚嵐沒有說話，清安繼續說道：“他不喜歡當皇子，他喜歡宮外的生活，他喜歡帶著我，去宮外游玩，也是因為他，我才會救了你，你說，當初如果他沒有將我偷偷帶出宮，我就不會救了你，他也不會因為你，死得那么慘……連個尸首都沒留下……”

楚嵐漆黑雙眸中劃過一絲痛楚：“對不起……”

“所以，我當初為什么要救你呢？”清安忽然拔下發簪，用力向楚嵐心口刺去：“我到底為什么要突發善心，去救你呢？”

發簪并不是很尖銳，只是刺破楚嵐皮膚寸余，就再也刺不下去了，清安狀若瘋狂，拔出發簪又在楚嵐身上刺了數下：“為什么不讓你死在雍都？你就不會幫楚桓那個畜生滅我家國，現在還殺了我唯一的親人！”

楚嵐忽抓住她的手，移到他的脖頸側，他啞聲道：“這條命，本來就是你的，來，往這里刺……”

清安握著發簪的手開始發抖，發簪刺破楚嵐脖頸肌膚，血滴滲了出來，清安的手抖得越來越厲害，她忽然丟掉發簪，放聲痛哭起來，楚嵐身上傷口汨汨冒著鮮血，他一言不發，他伸出手，想觸摸清安，想安慰她，但是那只手，終于無力地垂下。

清安哭得聲竭力嘶，楚嵐靜靜地看著她，他只覺他心中的某一塊碎了，再也回不來了。

他知道，昨夜那絢爛的煙花，那璀璨的流星，都將成為過往，一去不回。

清安哭了很久，楚嵐也陪了她很久，等清安再也哭不出眼淚時，她漠然站起，道：“你現在還不能死。”

她轉身：“因為我要回楚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