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未知的力量
未知的力量
孟楠一整天都坐在窗邊發呆，臉上帶著傻傻的笑，搞的那些僕人們都不敢接近他，以爲他哪根神經又搭錯了。他在想莉莉的事，莫名陷入了對未來的美好暢想中，做著無止境的白日夢。
他這樣想著，忽然覺得有什麼不大對了，他無論如何都覺得莉莉的眼神很奇怪，那眼神就像在看一個很久以前就認識的人，而不是一個剛見面的陌生人。他用手肘撐在桌子上，不明白自己爲什麼會如此在意那雙眼睛。
一陣緊張的呼吸聲引起了他的注意力，這聲音很大，聽起來像是有人趴在他的後背上對著他的耳朵喘氣！他嚇了一跳，蹭地從椅子上跳下後急忙環視四周，可他並沒有看到什麼人，偌大的書房裡除了自己什麼都沒有。
難道是幻覺？他疑惑地皺起眉，用手仔仔細細地摸了摸脖頸，那裡已經因爲過度驚恐滲出了一層冷汗。難道是自己神經緊張造成的幻覺？他並不確定這想法對不對，甚至開始不確定剛剛自己是否真的聽到了呼吸聲。他在周圍的書架旁隨意晃了晃，伸手拿了一本書打算用書來分散自己的精力，可翻開書頁時，喘息聲又出現了。
這聲音越發粗重起來，聲音極大，大得就像有人站在他身後緊緊貼著他，把頭搭在他的肩膀上喘氣！
他耳根一陣發麻。
猛地回頭後他依舊什麼都沒看見，這裡只有空蕩蕩的書房，一排排黑色的書架高聳，暗色的書籍密密麻麻地在上面排列著，一層層一排排，從一樓一直到頂層的天花板，天花板上繪著栩栩如生的金色圖案，圖案據說來自古老的傳說，底色是淺藍色天空，天空的很高很高，永遠瀰漫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沉重歷史感。
喘氣聲繼續著，他開始覺得這聲音在慢慢靠近他，後來，不只是喘氣聲連腳步聲也出現了，那聲音很小心，似乎在慢慢挪動步子，生怕弄出一點響動，輕地就像貓柔軟的腳蹼般沾地無聲。可是，他還是聽見了，腳步聲明明很輕可卻在他的耳朵裡被放大了無數倍！
他後背一陣陣發涼，連續轉了一圈之後，他還是什麼都沒看到。
“抓到你了！”一陣高呼聲後，孟楠的後背立刻溼了一片，他驚恐地回頭，看到的竟然是端著水槍笑得陽光燦爛的克洛莉亞！
“艾麗婭大人，你沒事吧？”克洛莉亞本想嚇他一跳，可沒想到卻真的把他嚇成這副模樣！艾麗婭難道不喜歡水槍？奇怪啊，五年前在人魚基地時，艾麗婭大人明明很喜歡和他們一起玩水，更何況愛水原本就是人魚的天性。
孟楠終於知道那陣詭異的喘息聲和腳步聲來自何處了，他一臉詫異地看著克洛莉亞，克洛莉亞歪著小腦袋，可喘氣聲卻異常強烈，不，異常的不是克洛莉亞，而是他自己！他的聽力似乎突然之間提高了幾十倍，即便是窗外輕微的風聲，此刻簡直變成了瘋狂的龍吼！他用手拍拍耳朵，想讓自己的聽力恢復正常，可這拍打聲差點把自己的耳膜震破。
他痛苦地捂住耳朵。
克洛莉亞被他的樣子嚇壞了，一臉驚恐地問著：“艾麗婭大人，你哪裡不舒服！？”
他只想讓克洛莉亞閉嘴，他要被聲音震聾了。一陣恍惚後，耳朵邊的聲音才慢慢減弱，他趴在桌子上，耳朵嗡嗡直響。
“艾麗婭——大人？”克洛莉亞很著急。
“沒事沒事。”他搖搖頭，覺得聽力已經完全恢復正常。
醫生不久就趕過來給他檢查了耳朵，檢查結果僅僅是有些耳鳴，並無大礙。也許是真的沒有大礙吧，他只能這樣想讓自己鎮定下來。
就這樣又過了很多天，名爲莉莉的人魚僕人依舊每晚都會過來。他的確和其他人不大一樣，他沒有一般僕人的冷漠，也沒有格蕾絲和克洛莉亞的幼稚，是個少有的能真正陪孟楠說說話的人。
又是晴朗的一天。
孟楠獨自坐在書房的休息室裡，他坐了一會兒索性就跑到牀上懶散地躺了起來。他回想著那些在來到這個世界後遇到的朋友，大鼻子裡克，老人，薩利船長，凱，還有璃茉，他不知道他們現在怎麼樣了，他癡癡地看著空白的天花板，一陣陣發呆。他又想起了那片深藍色的大海，想起了大海里長長的鰍、水母、老頭魚，甚至想起了鯊魚，也不知道它們現在過得好不好，他好想回到那片安靜的海底，再次躺在冰冷黑暗的海水裡隨波逐流。
“你有想過嗎？如果你還能活下去的話，最想做的事情是什麼？”
這是璃茉曾經問過他的話，他也曾回答說要娶個漂亮的人魚老婆，平平凡凡熱熱鬧鬧鬧地過一輩子。可現在他開始重新思考這個答案的可行性了，如果他真的愛上一條人魚，他是否有足夠的能力保護自己的愛人？他高高舉起胳膊，這是條纖細的胳膊，用手無縛雞之力來形容它似乎都是高估吧。他又把手重重摔回牀上，從未覺得如此絕望和無奈。上輩子他好歹還練過散打，可現在卻是個絕對的病秧子。
爲什麼他會被人幽禁在這兒？
這似乎是個永遠找不到答案的問題。他本來還打算從莉莉那裡套出些信息，可這人的嘴卻比格蕾絲和克洛莉亞還要嚴。他有些鬱悶，索性就踢了桌子一腳，以此來發泄心中的煩躁和不滿，可沒想到這一腳下去竟然把整張桌子踢裂了！整張桌面大大裂開一大道恐怖的口子，這口子一直延伸到桌子的最邊緣，他再用腳踹了幾下後，桌子就啪的一聲徹底變成了兩半。
怦怦，門上傳來一陣敲門聲。“裡面發生了什麼？您還還好嗎？”一個僕人的聲音傳進來。
“沒，沒事！”他扯著嗓子回答道。
“有什麼需要，您可以直接叫我們。”
“嗯。”
孟楠看著被自己一腳踢裂桌子，覺得這不可能，剛剛就算再怎麼拼命他也不可能有這麼大的力氣！他摸摸自己的腳，並不覺得疼，他疑惑地再次踢腿，打算再一次進行嘗試，看看自己是不是真有能力一腳踢裂桌子。
可這一腿下去，他立刻感到了灼燒般的劇痛，他只能咬住牙抱起腿在地上蜷著身子，痛得滿頭冷汗。他這樣蜷著都不知道過了多久，腿上的疼痛感才慢慢減輕，他咬著嘴脣，心裡一陣後悔，早知道就不用那麼大力氣了。
他掙扎地從地上爬起來時，發現自己的右腿已經腫了。
他一瘸一拐地坐回牀上，心裡愈發疑惑了，難道這身體還有什麼他不知道的力量？被踢成兩半的桌子就在眼前，這不可能只是幸運就能辦到的。他沉默了一段時間後，起身把窗子開到最大，然後用力把桌子拖到窗子邊緣，使勁一擡就把它從窗口推了下去。
砰的一聲悶響從樓下傳來。
這裡是四樓，樓底下是硬硬的水泥地面，木質桌子砸下去後必然四分五裂。孟楠滿意地看著樓底桌子的屍體，這樣子沒人能發現那張桌子曾經被踢裂過。但這還不夠，他轉身開始搜刮房間裡所有他能拿的動的東西，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往下砸，椅子、花瓶、杯子、牀單等等，最後，當這個房間幾乎變空時，他連牀都挪了起來，費了很大力氣才把牀擡到窗口，然後憋住氣，用盡全身力氣把牀的另一頭擡起來，再往前慢慢用力。
只聽幾聲悶響後，牀成功著陸。
孟楠興高采烈地扮演著瘋子，好讓自己扔桌子的行爲變得合情合理，他從未如此爲自己的聰明才智得意過。再次從窗口探出頭時，孟楠想好好欣賞一下自己的作品，在院子裡燈光的照耀下，地面上一片狼藉。
看來，只有慘不忍睹四個字才能形容了。
孟楠竊笑起來，可他的笑容在看到下面騷亂人羣中的一張臉時瞬間僵住了。
那是莉莉的臉。
莉莉在下面仰視他，一臉驚恐，看來他也把自己當成了瘋子。他開始爲剛纔的行爲後悔不已，別人的看法他也許不會在乎，可莉莉卻不一樣，他不希望莉莉也認爲他精神不正常。那樣的話，他只怕會再次失去一個朋友。
他雙手冰涼，愣愣地站了好久，任憑房間外的人不停地捶門，怦怦的聲音一直響一直響，把他的腦袋震得亂作一團。他靜靜聽著，直到外面嘈雜的聲音中傳來了莉莉特有的聲線，那種獨特的好聽的聲線。
莉莉在叫什麼人去拿鑰匙。
該來的終究還是要來。
孟楠呆呆地看著房間門被打開，門外露出了莉莉焦急的臉。
他僵硬地笑了笑，這種情況下他實在不知道該如何反應纔好。可他的確不必說什麼，莉莉臉上的神色已然告訴他，那不是恐懼不是厭惡，更不是像其他僕人一樣的疏遠和冷漠，而是焦急和憂心，發自內心的焦急和憂心。
“沒事了，都沒事了，放鬆下來——”莉莉快步衝進來，他把孟楠緊緊摟進懷裡，用手撫摸著孟楠的後背。
“我沒事，真的……”孟楠慌亂地解釋著，可面對眼前一片狼藉的場面時，他又不知道該如何解釋。
莉莉仔細檢查著孟楠的全身上下，他注意到了孟楠右腿小腿的部分衣服滲出了些許暗紅色，那是鮮血的紅色。他慌張地用手弄開孟楠的衣服，看到了孟楠紅腫的腿，腫的最厲害的部分已然變成了紫色，滲著血絲。
“去叫醫生！”莉莉喊著，幾個僕人聽到命令後就驚慌失措地跑出去了。
莉莉沒再說話重又把孟楠拉回懷裡，孟楠無法反抗，原因有兩點，一是力氣上的差距，二是身高上的差距，這下孟楠的自卑心理不可避免地發作了。
孟楠在走動時咬緊牙關，可臃腫的右腿實在不爭氣，他覺得這腿已經在不知不覺中已經種成了大象腿，還有成千上萬只螞蟻在上面爬，噬咬著他的皮膚，又癢又疼。怎麼剛纔往樓下砸東西時就沒覺得這麼難受？他正想著自己這副模樣究竟要什麼時候才能挪到臥室，突然一陣天旋地轉後，莉莉竟然把他抱了起來。
孟楠的大男人自尊瞬間碎了一地。
他，一個26歲的老男人，竟然被人用公主抱抱了起來，他能有什麼心裡感受？
不是說人魚都是體弱多病的一羣人嗎，怎麼這位力氣這麼大？
莉莉把孟楠放到牀上後一臉焦急地看著他，而這神色也讓孟楠的心溼潤了，長這麼大以來，還從沒有人像這樣關心過他。他是個孤兒，從小就在別人的冷漠和蔑視下長大，早就習慣了孤獨和寂寞，直到他遇到陳晨。
但那個名字，孟楠不想再提。
莉莉小心地端著青瓷茶杯，用嘴仔仔細細地吹了很久，直到他確定茶水的溫度完全適合入口時，才用小勺慢慢餵給孟楠。
孟楠尷尬地張開嘴，喝下了小勺裡的熱茶，慢慢感受著茶水的溫度流進他的全身。
“這茶對暖身很好。”莉莉一邊小心翼翼地喂孟楠，一邊說著，“你喜歡藍天嗎？我發現你總是在看窗外。”
孟楠嗯了一聲，他這樣回答並不是因爲他喜歡藍天，他看向窗外只是因爲渴望自由。
“院子裡的玫瑰還喜歡嗎？”莉莉問。
孟楠注意到了他的用了“還”這個字，“我以前很喜歡？”
莉莉點點頭。
“你果然很早就認識我。”
“您怎麼會這樣肯定呢？”
“因爲你的眼睛，眼睛是不會說謊的。”孟楠看著這雙憂鬱的黑眼睛，他早就知道這眼睛裡隱藏了什麼。
“這個世界上，能看穿我的眼睛的只有你。”
孟楠被這莫名的嚴肅氣氛逗樂了。
莉莉也笑了，說：“您看上去精神多了。”
孟楠舒服地躺在軟軟的被子裡，莉莉沒在乎剛剛的發瘋事件已經讓他很欣慰了，他本來還在想該怎麼解釋這件事，可現在看來似乎沒有必要了。“吶，莉莉，你爲什麼會來這兒做僕人呢？”他隨意問著。
“因爲這裡的工資很高。”這是句假話。
孟楠看向莉莉的眼睛，他知道莉莉說的不是實話，而莉莉也知道他並不相信這句話。
他們不再說話了，孟楠也完全放棄了從莉莉這裡獲得答案的打算。他慢慢閉上眼睛，覺得疲倦異常，累得連句話都懶得說了。他就這樣慢慢進入了夢鄉，夢裡吹著溫暖的風，他躺在軟軟青草地上，聞著清新的草香氣，享受著溫暖的太陽光……
莉莉看著睡夢中的人，艾麗婭很久沒睡得這麼安穩了。
剛剛點燃的鎮定香效果很好，艾麗婭睡得很香，偶爾還會翻個身，發出幾聲不完整的夢話。莉莉在艾麗婭的額頭上輕輕吻下去，這個吻很長很長。
他把臥室裡的燈關掉，然後才坐在牀頭，藉著月光仔細瞧著牀上的艾麗婭。
他的表情又一次凝重起來，他想起了晚上艾麗婭發病時的模樣，瘋狂、暴躁。他痛苦地用雙手捂住頭，全身都是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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