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著飛機抵達B省,輾轉換了兩次車,唐謙終于在傍晚時分抵達了曾愷曾經工作過的地方——黎縣。
比起繁華緊張的大都會,黎縣顯得十分的悠閑寧和,樓宇錯落有致,車輛徐徐而行,每一個人路臉上仿佛都洋溢著一種滿足感。從汽車客運站里走出來,看著這樣的場景,再被黎縣有些溫潤的風一吹,唐謙都能感覺到自己緊繃的神經徹底松了下來。
這真是個適合養老生活的好地方,他感嘆道。隨后,又緊緊地皺起眉頭。
曾愷出獄以后會選擇黎縣這樣一個小縣城作為新起點,應該是存著改過自新的心思了。當然,辭職對于普通人來說本也是很正常的事,更不用說像曾愷這樣有前科的。但是,問題就出在了他辭職以后。如同王坤所說,曾愷沒有再使用身份證做任何登記,要么他還留在黎縣,并沒有出去再找工作,要么就是已經失蹤了。
神色一凜,唐謙揚手招了一輛出租車,坐了上去。
“師傅,麻煩去這個地址。”唐謙翻出王坤給的地址,對出租車司機說道。司機看了一眼,便發動車子,載著唐謙趕往那個地址。
“不是本地人吧?”路上,出租車司機問道。
唐謙笑道,“師傅真是好眼力。”
“黎縣不出名,沒有什么好玩的旅游景點,經濟也不算發達,所以你們這些外地人,一眼就能分辨出來了。”唐謙的夸贊讓司機徹底打開了話匣子,“小弟是來黎縣探親的嗎?”
“不是探親,是來訪友。”唐謙閑著無聊,便和司機聊上了,“師傅做這行生意有幾年了?”
“二十幾年了,從前開的是小三輪兒,現在經濟條件好了,換個大的開開。”司機笑道。
“所以您對黎縣的路線很熟了?”唐謙笑問。
“那是,”司機得意的說道,“我就算閉著眼都能把你給送到目的地!”
“你們黎縣是不是就一個汽車站?”唐謙問道。
司機說:“不是,有兩個。”
“哦?”唐謙挑了挑眉,“那另一個在哪里?”
“在南邊呢,你要下鄉?”司機問道。
下鄉?也就是說,那個汽車站是專門來往于縣城與鄉鎮之間的了?唐謙說道:“沒有,我剛來到這里,好奇問一問。對了,那個車站乘車需不需要身份證?”
“要啊。”司機說道,“現在上哪兒不要身份證呢?說是為了出行安全著想,實際上麻煩死了。”
唐謙附和了一聲,又問:“那有沒有什么車是不需要身份證也能出行的?”
司機愣了一下,聲音低了下來:“你是說黑車?”
唐謙笑道:“是啊。”
“怎么,小弟的身份證丟了嗎?”司機問道。
“不是我的,是我朋友的。”唐謙說道,“他想跟我一起離開黎縣,明天就要動身了,補辦來不及了。”
“原來是這樣,”司機恍然點頭,“黑車是有,但是一般不跑長途。你們要是想離開,還是有點難度的。不過,也不是沒有辦法。”
唐謙心頭一凜,道:“什么辦法?”
“物流公司啊,跟著他們不需要身份證也能出去,只要你們商量好了,給他們足夠的錢,他們會考慮捎你們一程的。”司機說道。
“我知道了。”唐謙說道,隨后別有深意地感嘆一聲:“哎,這年頭,沒有身份證,可怎么出門啊……”
黎縣不大,閑聊一會兒,出租車就抵達了唐謙的目的地。付過錢,對司機道了聲謝,唐謙就下了車。此時夜色已濃,街道旁都亮起了燈,霓光閃爍,倒有些大城市的感覺了。
唐謙站在馬路邊上,抬起頭,看了看不遠處的招牌。
那是一家名字并不起眼,但裝潢得還算華麗的影樓,同時也是王坤查到的、曾愷之前工作的地方。想到這里,唐謙臉上的笑意淡了下來,邁開步子朝那里走去。
小縣城的消費能力比不得大城市,此時剛巧又碰上飯點,故而影樓里十分冷清。所以唐謙剛一走進影樓大門,接待員立即就熱情的迎了上來。
“先生,拍照嗎?您想拍證件照還是藝術照還是結婚照呢?我們影樓現在有個優惠活動,拍個人寫真或是婚紗照都有很豐厚的禮品贈送哦!”
看了看滿臉期待的接待員,唐謙笑道:“我是想拍照,不過……不知道你們店里能不能由顧客親自挑選攝影師呢?”
接待妹子愣了一下,隨即笑道:“可以可以,先生這里坐,我給你看一下我們的宣傳相冊。”
唐謙順勢在沙發上坐了下來,接待員拿過宣傳冊子,堆疊在他面前,又匆匆的跑去給他倒茶。拿起一本冊子,唐謙隨手翻了翻,漫不經心地問道:“我聽別人說,你們這里有個叫曾愷的攝影師,拍照技術很不錯。不知道這些冊子里哪一些是他的作品呢?”
接待妹子將茶放在桌上,疑惑的皺起了眉頭:“曾愷?我們這里好像沒有這個人。”
唐謙翻閱的手頓了頓,溫潤的眉眼彎了起來:“是嗎?”
看到唐謙的笑容,接待員妹子臉一紅,支支吾吾的說:“其實我也不太清楚,我才來沒兩個月。你要不稍等一會兒,我們老板去吃飯了,很快就回來,你可以問一問他。”
“好啊。”唐謙笑道,“謝謝你了。”
接待員妹子臉更紅了,輕咳兩聲,熱情的湊上去給唐謙介紹起業務來。唐謙脾氣好,聲音好聽,笑容溫柔,很快就把接待員妹子給攻陷了,套出了不少有用的信息。
這家影樓在黎縣已經算是口碑最好最大的一家了,別看現在有些冷清,沒什么人,可一旦碰上節假日,生意則非常的火爆,故而員工待遇還算不錯,不僅有保險,還包吃包住。接待妹子還說,他們的宿舍離影樓還挺近的,只要步行十分鐘左右就到了。
員工宿舍啊……
唐謙若有所思的瞇起了眼。也就是說,只要曾愷一離職,他就會從宿舍里搬出去了?既然影樓的待遇在小縣城中已經算高的,曾愷又為什么要辭職呢?難道黎縣還有比這家影樓更好的去處嗎?
正思索著,影樓里倏然傳來一陣說話聲,不等唐謙反應過來,身旁的接待妹子便道:“唐先生,我們老板回來了!”
唐謙抬起頭,門外,一對男女正一邊說著話一邊朝里走來。接待妹子上前去,跟其中的那名男子說了什么,隨即,那名男子便跟著她一起朝唐謙走來。
“唐先生,這就是我們老板了。”妹子介紹道。
唐謙起身跟影樓老板握了握手,笑道:“您好。”
接待妹子又道:“老板,這位唐先生要拍寫真,可是他想要指定一位叫曾愷的攝影師來幫他拍,我們這里有這一號人嗎?”
“曾愷?”影樓老板聽完后,打量了一下唐謙,“他早在去年就已經辭職了,你是從哪里聽說的他?”
唐謙面露驚訝:“辭職了?”隨后遺憾的嘆道:“那真是可惜了,我聽朋友說他以前是個導演,拍過不少電影,所以才慕名前來的。”
“是有點可惜,不過他人已經走了。”影樓老板說道,隨后笑著招呼道,“你可以考慮我們影樓其他攝影師啊,他們拍的也很不錯的!玲玲,快拿冊子給唐先生看一看!”
“是嗎?可是我還是比較想找曾愷幫忙,你知道他辭職以后去了哪里嗎?”唐謙問道。
“他辭職的時候說他要回老家相親結婚了,現在大概已經不在黎縣了。”影樓老板說道,“我勸你還是不要找他了,他走的時候說過他不會再做這行,你就算找到他他大概也不會幫你的。”
回老家相親結婚?曾愷的老家在哪里?是在黎縣,還是在其他什么地方?可是不管是回老家,還是結婚,他都一定會用到身份證的吧?又怎么可能會像人間蒸發了一樣呢?
心中的疑慮越來越多,唐謙不愿多待,便笑道:“那謝謝你,我不打擾了。”
不知道是舍不得唐謙走,還是又少了一點提成,接待妹子很是失望,她問道:“唐先生不再考慮一下我們的其他攝影師嗎?”
“天晚了,我還有其他事,就不耽擱了。如果真的要拍,我明天會再來的。”唐謙說道,說完揮了揮手,轉身快步走了出去。
遠離影樓以后,唐謙立即取出手機,給王坤打了個電話。
王坤知道他來了B省,接電話以后開口第一句就問道:“謙哥,查到什么了嗎?”
唐謙說:“有一些線索,只是沒有想通,他們說曾愷回老家相親結婚了,你幫我查一查曾愷的老家地址,最好能把他老家的電話也告訴我。”
王坤道:“你等等,我馬上幫你查。”
唐謙嗯了聲,掛掉了電話。十分鐘后,王坤把一個地址還有一串電話號碼用短信發送到了他的手機上。唐謙打開來看了看,曾愷的老家是在D省,跟B省算是鄰居,不遠,但也不近。
剛看完地址,王坤的電話又追來了。
“他一定還在黎縣,”王坤說,“他要是真的離開了,不可能一點記錄也沒有。”
唐謙看了看手表,現在不過才接近八點,正是一般人家窩在家里看八點檔肥皂劇的時候。他對王坤說道:“先別急著下定論,我一會兒打個電話到他老家了解一下情況,如果他真的在老家,那我就能放心了。要是不在……恐怕我查完了這里,還得再往那邊跑一趟。”
“辛苦了,謙哥。”王坤道。
“好了,有什么事我再打給你。”
來到旅館,隨便開了個單人間,要了份快餐,唐謙便把自己鎖在了房間里。
隨意扒了幾口快餐,把空了已久的肚子填飽,唐謙又看了看時間。晚上八點四十,不算太晚,這才拿出手機,翻開王坤發給他的那條短信,撥通了那串固定電話號碼。
電話響了有六聲,才被人接了起來。
“喂,你好?”那是一個蒼老的女聲,氣還挺足,按年齡推斷,應該是曾愷的母親。
雖然對方看不到,不過唐謙還是堆起了笑容,說道:“阿姨您好,請問一下曾愷他在家嗎?”
電話那邊停頓了兩秒,才回道:“你是哪位?找他做什么?”
聽出她聲音里的警惕,唐謙忙道:“哦,我是他在黎縣交的朋友,剛剛從國外回來,聽說他回老家了,就想打電話找他問候一下。阿姨,他在家嗎?”
曾愷的母親還是那副有些警惕的口吻:“阿愷他出去打牌了,一時半會兒不在家。”
唐謙想起王坤查到的資料里,曾愷是一個經常出入賭場的人,心下便有些明白了。這老母親怕是以為他是來探口風的吧?畢竟“賭”這種東西在這個國度是違法的,曾愷又有前科,老母親怕是承受不了自己兒子再進去一次了。
心下安了安,唐謙說:“他不在那就算了,下次有機會我再找他敘舊好了。”
“你要是著急找他,就打他手機吧。”曾愷的母親補了一句。
唐謙苦笑了一下,真打曾愷的手機,那他可就要露陷了。但他還是說道:“行,您把他的手機號給我吧。”
將一串數字記下來,跟曾愷的母親道了聲謝,唐謙便掛掉了電話。
坐在床頭,唐謙看了看寫在紙巾上的數字,給王坤編輯了一條短信。
“查一查這個號碼的歸屬地、持有人和使用情況:138XXXXXXXX。”
片刻后,王坤回了過來:“黎縣的臨時號碼,正在使用中。”
唐謙握緊手機,閉上眼理了理思路。
雖然曾愷的母親態度有些冷淡,但根據她的話能斷定,曾愷應該是在老家沒錯。首先,“打牌”的確是曾愷的愛好;其次,雖然是臨時號碼,但那應該是曾愷曾經使用過的,只要一個電話打過去就能辨別真偽。更何況,老人家沒有必要撒謊給他一個無人使用的號碼。
至于他是怎么在不利用身份證的情況下離開的,應該就像那個出租車司機所說,是跟著物流公司的車出去的吧?而曾愷的身份證,極有可能是弄丟了,否則不會到現在都還在用著臨時電話號碼。
只是他唯一想不明白的,就是曾愷為什么不去申請掛失身份證,而是選擇這樣不明不白的過日子?
忽的,唐謙的手機又響了起來。他睜開眼,發現是王坤的來電,連忙便接了起來。
“怎么了?”
王坤道:“那個號碼,我剛剛多心眼查了一下,發現自從去年9月,也就是曾愷離開黎縣之后開始,每個月都會在月初的時候充值50塊錢話費,但奇怪的是,這個號碼自9月以后就沒有任何一個呼出記錄了,呼進的倒是有幾個。”
唐謙沉思了一下,道:“這個號碼離開黎縣后,就是屬于漫游狀態了。為了節省話費,不呼出,只接聽是很正常的。”
王坤愣了一下,道:“對啊。可是……如果不呼出的話,曾愷他怎么聯系別人?”
“或許,是用家里的固定電話吧。”唐謙皺眉道。
“那么,曾愷他真的回老家了?”王坤有些不敢確定地問道。
“按照線索來看,是這樣的。”
“那你還要繼續查下去嗎?”王坤又問。
能查到這里,已經算是離曾愷很近了,但現在似乎還不是找到他問出當年真相的時候。只要確定他不在A市,不會對晏東霆和顧流光或者是古德造成威脅,那么自己這次來B省的目的就已經達到了。
“不了,再查下去恐怕會讓曾愷和他家人生疑,他畢竟是犯過事的人,不好打草驚蛇。”唐謙說道。“我明天就回去吧。”
“好的。”王坤應道。
“往后就要麻煩你多辛苦一些,幫我留意一下曾愷的動向,一旦發現有什么不對,記得立即通知我。”
“我會的。”王坤爽快地答道。
掛掉電話,唐謙長長地松了一口氣,起身來到窗邊,透過旅館的玻璃窗往外看了看。窗外,黎縣的夜晚顯得格外的溫暖。
此時此刻,他忽然十分的想念某個總是咋咋呼呼的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