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因?yàn)榻K于找到感覺,接下來的拍攝順利許多。
《馬場大亨》這部戲,雖然因種種原因在當(dāng)年未被引入大陸,而聲名不顯。談?wù)撍娜诉h(yuǎn)比《大時(shí)代》少上幾倍,卻實(shí)在是足以和《大時(shí)代》相提并論、毫不遜色的一部神作。
如果說《大時(shí)代》還講述了一種純粹的為夢想而拼搏的境界。雖然一個是在講股票,一個是在講賽馬,但相同的,骨子里都是在講一種宿命與命運(yùn),烙印著韋家輝的那種濃郁的個人風(fēng)格。
不得不說韋家輝的老搭檔司徒的劇本寫得好,完全表現(xiàn)出了他想要表現(xiàn)的意圖。
如果不是這樣一部戲,可能黃日鏵也不會那樣痛快就放棄了楊佩佩的挽留,畢竟臺視當(dāng)家一哥的位置不是那么容易讓人拒絕的。何況還有一個大俠展昭的角色等著他點(diǎn)頭。一次聽到頑童似的韋家輝說起這件事時(shí),安寧還有些遺憾。前世的何嘉勁就是憑借《包青天》里的展昭紅遍了華語娛樂圈啊。
卻在聽到鏵哥淡然的一句“留下在香港方便照顧家人”時(shí),不禁肅然起敬。不是所有的男人都能用這樣質(zhì)樸的心態(tài)面對名利的誘惑。
不過想想,如果鏵哥真的留在臺灣,那這一部《馬場》豈不是要換角,想來想去,雖然也有人可以接替這個角色,但恐怕還是演不出那樣的癲狂吧!在鏵哥所塑造的銀幕形象中,太多展昭那樣的大俠形象,qǐsǔü反不如李大有這個角色讓人沉迷心悸。
如果說《大時(shí)代》里一個丁蟹外加半個方展博是瘋的話,那《馬場》里的人倒有一大半都是瘋子。從主角到配角,每一個都極端到讓人懷疑現(xiàn)實(shí)生活中到底有沒有像他們那么執(zhí)拗的人來。用前衛(wèi)的話來說,個個都是極品。劇本寫的豐滿,人物塑造得另類,不是瘋就是癲要不然就是倔得像頭驢。
角色如此,演員自然也就跟著瘋癲起來。在片場里只要一入戲,就全找不到平時(shí)戲下的影子。就是下了戲,聲音還會不自覺地提高兩度。韋家輝卻還嫌不足,不停地慫恿他們:再瘋一些!都放開啦!狂一點(diǎn)!聲音再大些
??
就連在戲里形象溫柔的蔡邵芬也被逼著在演和錢淺吵架的戲里嘶聲大叫。
安寧更是每每在下了戲時(shí)就癱在座位上連動都動不了,一次覺得拍戲也是一件力氣活。實(shí)在佩服死了黃日鏵的功力。那么瘋的戲眼瞎了居然臉不紅氣不短的。
雖然加深了錢淺背人獨(dú)處時(shí)眼神中的那一抹倦意,也把抽煙時(shí)的姿態(tài)也刻意改成了一種不是很優(yōu)雅而能明顯看出緊張抑郁的三指捏那法,突出錢淺平時(shí)掩在強(qiáng)悍外表下柔弱的一面。但吵架的戲卻是避無可避的。
想通了,雖然想要有自己風(fēng)格,卻也未刻意避開與記憶中原版的相似。畢竟吵架時(shí)除了一些微妙的細(xì)節(jié)外,都是大同小異的。只是吵過后,望向遠(yuǎn)處的眼神有一些飄忽。
小吵,幾乎每一場戲都有。錢淺,雖然八面玲瓏,長袖善舞,可面對李大有或是鐘愛玲時(shí)就連平常說話也總是帶了幾分煙火氣。十幾天的戲拍下來,印象最深刻的一場戲,就是那一次瘋狂大吵,可說算是劇中最能體現(xiàn)李大有性格的一組鏡頭。
為了情緒的連貫性,韋家輝事先就已經(jīng)說好這一組鏡頭要一氣呵成,從頭吵到尾,隨他們自由發(fā)揮,則慢慢瘋就怎么來。雖然之前也有了那些小規(guī)模的爭吵來作練習(xí),可到底還從沒演過這樣瘋狂的戲。開拍前和黃日鏵對戲,吵著吵著竟然就氣勢弱了下來。竟然完全被他給壓住了,醒過味來再吵卻已經(jīng)失去了銳氣,安寧不禁又急又氣。平時(shí)的鏵哥溫和寬厚,可一入戲就活脫脫的李大有俯身,哪里還有半分容讓之意。
倒是在旁邊看熱鬧的曾韁笑瞇瞇地遞了個小瓶給安寧。也不說話,只看著安寧一臉疑惑地?cái)Q開瓶口,嗅嗅,立刻驚訝地道:“酒啊?”
“對啊,就是酒了。”曾韁眨眨眼,“不要喝太多,你那個酒量不行的。只一小口,有一點(diǎn)醉意就好了
??喝了酒,管他天王老子,還怕哪個啊?”
一邊蔡邵芬聽得真切,笑道:“阿寧喝了酒到真是誰都不怕了,可要是忘了詞可就慘了。”
瞥她一眼,安寧一抿唇,仰頭灌了一口酒下去。辛辣的液體順著喉頭沒下去,顯然是烈酒來著。
瞇上眼,她低頭坐在座位上,臉上漸漸染上一抹暈紅。在聽到演員就位的聲音后緩緩走上場中,戴上墨鏡。全沒聽到也跟著就位的蔡邵芬和曾韁“不會真的醉了吧”的竊竊私語。
等到一聲“camena”后,安寧猛地睜開眼,從墨鏡后面狠狠地瞪著站在面前的黃日鏵。腦子里不斷的有聲音在小聲說:就是這個混蛋男人了!該死的混蛋,讓她對付那些大哥,把所有的事情都推給她做也就算了。為什么偏偏讓自己看到他在日歷上寫什么‘四月二十八狂追錢淺,娶她做老婆的話’呢?王八蛋!什么都在趕在二十八號,開業(yè)、跑馬、追女人!他到底知不知道她現(xiàn)在每天有多忙,又有多緊張啊?!王八蛋!現(xiàn)在她所有的痛苦都來自你這個混球!可聽聽他又在說什么?還有五天的時(shí)間,不要緊,不著急,一切都來得及。簡直就是在放屁!
越想越氣,一股火直往上涌,她伸出巴掌,冷笑出聲:“五天
??”嘴巴里冒出刻薄的話,她都不記得自己是不是說對了臺詞只知道自己現(xiàn)在氣得要死,不管怎么樣,都先和這家伙吵上一架再說。
看著男人滿不在乎的表情,她氣得半死,連氣都喘得不勻,胸脯起伏著,手也無意識地?fù)]動著。嘴里的話一句接著一句,讓男人的臉色更加不好看,對她說的話也越來越大聲,直至動手動腳地摘下她架在鼻子上的墨鏡,又來拉扯她的圍巾。
可能是真的酒氣上涌,她只覺得滿腹的怒氣都爆發(fā)出來,既氣又委屈,只覺得自己這些日子過得完全不是人過的日子。而這些是因?yàn)檎l,都是因?yàn)槊媲斑@個總是齜著牙笑嘻嘻的男人。
一面嚷著,一面掙扎拉扯,手腳并用,瘋了一樣推著男人,把所有的抱怨都吼出來。就算是男人一直叫她冷靜,她也仍然狂吼著。那個想魔咒一樣的二十八號,簡直逼得她想自殺。
直到男人突然斂去笑容,一個耳光打在她的臉皮。她才恍惚了下,只覺得臉上火辣辣的。捂了下臉又去扶頭,她只覺得自己竟有些站不穩(wěn)似的。還沒醒過神來,男人已經(jīng)又逼過來,指著她罵。腳步踉蹌,不自覺地后退,直到退到身后的桌子旁,有些發(fā)愣地瞪著男人一開一合的嘴。
有些暈,有些怯,氣也有些虛,可是在男人伸手來抓她時(shí)卻仍然踢打起來,甚至猛地低下頭狠狠地咬了他一口。男人后退兩步又提起頭瞪她,那種凌厲的眼神讓她有些驚懼。然后在他逼近的一剎那順手拿起手邊的什么東西砸上他的頭
??
“CUT”的一聲,安寧爬起身,仍覺有些腿軟,有些吃不準(zhǔn)剛才一花瓶砸過去是不是沒掌握好分寸。雖然是道具,不是真玻璃,但她剛才的力道可不輕啊。
還沒等靠近,就見對面也跌坐在地的黃日鏵猛地抬起頭。直直瞪著安寧,唬得她幾乎又一下跌倒在地后突然齜起嘴一笑。拍了拍胸口,安寧還沒開口,黃日鏵已經(jīng)先問道:“你怎么樣?剛才好像真的打到你了哦!”
眨了下眼,安寧才想起來抬手摸了摸臉,怪不得覺得有些痛。想來剛才借位躲避的一剎那動作慢了些,所以被黃日鏵的指尖刮到臉上了。看到化妝師過來為黃日鏵扮受傷流血的妝,她也不再說話。退到一邊被蔡邵芬拉住,照過鏡子才發(fā)現(xiàn)被刮到的一邊臉有些發(fā)紅。
雖然仍有些痛,可是身體里那種興奮的感覺仍然沒有消失。雖然剛才那一段戲有些借了酒勁,但那樣淋漓盡致的感覺,卻仍殘存在她身體的每一寸。
雖然四周仍然喧嘩,導(dǎo)演的叫聲,臨演的詢問還有耳邊阿芬的低語。但她卻像是沉溺咋另一個世界里,只靜靜地回味剛才的每一個感覺。
原來,當(dāng)一個人完全放開表演的感覺,是這樣的奇妙。
這樣想時(shí),她正抱著膝蓋,縮在桌子下用受驚、惶恐的眼神看著黃日鏵坐在那兒吃著早就糊掉的面,頭上的鮮血不住地滴在面上。而他卻面不改色地大聲阻止要拿藥給他的大有爸,隨即站起鎮(zhèn)定自若地指揮大局,發(fā)出一個又一個指令時(shí)。
心里居然很奇怪地走了下神:這個鏡頭,或許會成為一個經(jīng)典呢!
認(rèn)真算起來,不是一次演女主角。可是戲份這樣足,幾乎從頭到尾都有她的劇集卻根本沒有碰到過。而且在幾大演技派前輩的帶動下,這樣完全放開自己,也還是一次。從來沒有說過這么多的臺詞,從來沒有這樣瘋狂的叫嚷,從來沒有完全不去做任何考慮只是沉溺在角色之中。
沒白天沒黑夜地隨著劇組奔赴各處場景。人頭簇?fù)恚呵榧嵉呐荞R場;浪漫的海灘;奢華的賭場
??
忙碌的拍攝里,一聲連究竟吃沒吃過飯,都記不清楚了。不過這種感覺是真的很好,每一天都覺得那樣充實(shí)。哪怕是累得手都抬不起來,可一聽到開拍的命令,就立刻能夠煥發(fā)活力。大概他們這組人都是李大有上身,不用睡覺也可以精力充沛了吧!
這天沒有外景份,全員回場拍攝,好歹中午韋家輝開恩放了他們?nèi)ゲ蛷d吃飯。雖然已經(jīng)過了飯時(shí),可終于能坐在餐桌旁吃頓熱乎乎的飯,卻還是讓他們這群平時(shí)只能或坐或蹲吃盒飯的人覺得異常滿足。
點(diǎn)了餐,邊吃邊看電視上正在放的節(jié)目。
說起來幾乎都有許久沒這么輕松地看電視了。尤其是開機(jī)以來這半個多月,每次回家倒在床上就睡,還沒睡夠,鬧鐘一響就又爬起來趕場。別說電視,就連她的寶貝兒子都沒顧上多抱一會兒。
看到電視里花枝招展的美女和那個微笑著的白面美男。安寧眨了下眼,有些迷惑地看著蔡邵芬。“現(xiàn)在幾月份了?新一輪的香港小姐又開始了啊!”
“是啊!”眼神有些茫然,蔡邵芬也很是感慨。好像一下子時(shí)間就過去了似的。
在瞄一眼電視里香港小姐的宣傳片,安寧心道:看來古仔真的要上位了。要不然怎么會出現(xiàn)在香港小姐的宣傳片里呢!想當(dāng)年陪著她們拍攝的可都是當(dāng)紅小生啊。
低下頭,又猛地抬頭,看著轉(zhuǎn)臺到娛樂臺的電視。“對不起啊!可不可以放大點(diǎn)聲音。”
瞥她一眼,曾韁提醒:“吃過飯還要回去拍戲的。”
嗯了一聲,安寧只是不瞬眼地盯著電視。“今天多少號?”
“我也不太清楚啊!”抬頭看看電視,蔡邵芬有些興奮地道:“呀!BEYOND樂隊(duì)到東京錄節(jié)目啊!啊,可惜了,好想看呢!”
1993年6月——應(yīng)該是月底了
??
安寧猛地跳起身,也不管身后幾人叫她,徑直沖出餐廳。跑出門,她有些惶惑地四處望望,只是在心里叫著:要做些什么!她必須做些什么,不能這樣什么也不做
??
雖然她從來不是BEYOND樂隊(duì)的歌迷,甚至當(dāng)她知道這個名字時(shí),BEYOND就已經(jīng)是三人組合。但她認(rèn)識的一個前輩卻一直都很喜歡這支搖滾樂隊(duì),也常常說起那一場遺憾。而如果她的記憶沒有出錯的話,那場讓BEYYOND失去靈魂的事故就在這次東京之行。
有些失措地走出大樓,安寧靜下心來打電話給哥哥。雖然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夠改變什么,卻不想就這樣什么都不做。聽到個在話筒那邊有些驚訝的聲音,她卻不知道該說些什么。說她知道會出事?就算對方是哥哥也會把她當(dāng)瘋子吧!聲音只是含含糊糊地隨便找了個理由。還好哥哥雖然有些奇怪,卻沒有再細(xì)問,只是報(bào)上一個電話,讓她試試能不能找到人。
“哥哥
??”在哥哥要掛電話時(shí),安寧叫了一聲,卻到底還是什么都沒說就掛掉。
哥哥,如果我能改變了這一次,或許就能改變更多吧!
合上眼,她深深吸了口氣。抓起話筒,仿佛正在抓起敲響命運(yùn)之鐘的鼓槌。隨著話筒里一聲又一聲的茫音,她的心漸漸沉下去。雖然不甘,卻只能在有人喊她時(shí)放下話筒。
整個下午,安寧都心神不安。連吃了幾次NG,才打起精神。可一下場就抓起電話一個勁地按。直到下午快黃昏時(shí),才終于有人接了電話。
“喂,您是BEYOND樂隊(duì)的哪一位?”也顧不得客氣,安寧大聲問著。
“我是他們的經(jīng)紀(jì)人,您是哪位?”話筒里傳來吵雜的聲音,在一片喧嘩聲中,一個男聲不緊不慢地回著,甚至還大聲地嚷著:“我都說了那件衣服不行的!你們到底搞什么啊?”
知道對方現(xiàn)在可能正忙著錄制節(jié)目的事,安寧更急,只抓著話筒大聲喊:“不要讓他們上臺!有危險(xiǎn)的
??”
對方一怔,隨即笑起來,“小姐,你不是什么仇日組織的成員吧?”
“我不是開玩笑的,我說的都是真的
??”安寧說著,對方卻只是笑笑,不再聽她說徑直掛斷電話。“喂——”安寧連叫了兩聲,慌忙重?fù)埽瑢Ψ絽s已經(jīng)關(guān)了機(jī)。
“不要
??”安寧頹然垂下頭,十指叉進(jìn)頭發(fā)。身體微微顫抖。讓一旁的蔡邵芬也奇怪地看向她。
“你怎么了?阿寧。哪里不舒服嗎?”
“我沒事,”抬起頭,安寧抓起電話,再次按那個號碼,可還是那個毫無感情的機(jī)械聲音在回答她:“您撥打的號碼已關(guān)機(jī)
??”
“我出去一下透一下氣,要是輪到我了,打電話給我。”走出攝影棚。安寧靠在墻上,望著天邊漸漸西沉的斜陽。吸了下鼻子,仰起頭,她眨著眼,只輕輕地用頭撞著后面的墻壁。
揉揉眼,她蹲在地上開始打電話。“喂,可不可以幫我查一下東京電視臺的電話啊?是,我知道這里不是日本,但可不可以請你幫下忙
??”
不知能不能有用,可她除了這樣,似乎已經(jīng)沒有別的辦法。一晚上在拍攝空檔時(shí)不知打了多少個電話。那些她聽得懂的,聽不懂的話亂七八糟地灌進(jìn)她的耳朵。不知費(fèi)了多少口舌,當(dāng)她終于打通電話時(shí)已經(jīng)是今天拍攝任務(wù)完成返回家里的時(shí)候。
“喂,是,我找BEYOND樂隊(duì)。”應(yīng)該慶幸日本人做事的認(rèn)真態(tài)度。竟然在聽不懂她話的情況下沒有直接掛掉她的電話。安寧停下腳步,靠在電梯旁。突然有些想哭的沖動。
“請你們幫一下忙,我一定要和他們通話。不、不,我不是歌迷,我是、我是他們的朋友,我有很重要的事情找他們。已經(jīng)去錄制節(jié)目?不別掛電話,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要說
??”聲音一頓,她聽到話筒里突然響起的喧嘩聲,隱約聽到“BEYOND”這個名字,然后,是突然響起的茫音聲
??
嘟、嘟
??一聲接著一聲,仿佛是響在她的心上。
安寧咽了下干澀的喉嚨。邁開腳步,有些機(jī)械似地打開房門。門廳里微弱的燈光下,她靠在門上,緩緩地滑坐下身。蜷起膝蓋,抱住頭,無聲地任淚水滑過臉頰
??
二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