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是已經繞過了這話,奈何吃飯的時候,方老二又想了起來,“言哥兒,你還未說你下午去了哪里?”
聽到這一問,方言有些遲疑,方老二是叮囑過的,不讓他上山,但是他已經去了幾次。
方言放下碗筷,坐直了身子,道:“爹,你聽了莫要生氣?!?
“你可是干了什么壞事?”
猶豫了一會,方言咬了咬牙,道:“爹,我去了后面那座山上?!?
“什么?”方老二一驚,“你上山去了,那山甚是陡峭,你怎么這么……”
見方老二生氣,方言只得略帶了些撒嬌的意味:“爹,我這不是沒事嗎!”
“若有事就晚了!”方老二氣道。
見方言不再說話,方老二喘勻了氣,“你去山上做什么?”
方言也是豁出去了,道:“以前是砍柴,今個是燒炭?!?
一聽去了還不止一次,方老二又氣了起來,怎么會有這么不聽話的哥兒!
待轉念一想,方老二忽然又不氣了,方言砍柴、燒炭都是為了這個家,若不是自己斷了腿,拖累了他,怎么會讓他干了漢子的活!
嘆了口氣,方老二對著方言道:“言哥兒,爹只是擔心你,都是爹拖累了你。要不是爹斷了腿,你個哥兒……”
見方老二眼發紅,也不生氣了,方言趕緊截住話頭,“你是我爹,莫要說拖累的話!”
方老二點了點頭,“你是個好哥兒,吃飯,趕緊吃飯!”拿起筷子給方言夾了些菜,又道:“那山危險,以后還是少去。”
方言點了點頭道:“我曉得了,”又跟方老二說了賣炭翁的事。
當說到今天下午燒炭的事時,方言忽的想起來,“爹,我今天撿了個人回來?!?
“撿了個人?在哪呢?”
“我屋里?!?
“什么人?”
“從山上滾下來的,好似是個獵戶?!?
“是個漢子?”
“不知道,我去看看……”
聽這話,方老二又氣了起來,“不知道你就敢往自己屋里領?他人呢?”
“爹,他昏倒了,我將他背回來的?!狈窖源鸬?。
“你且去看看,若是個漢子,你就睡到你弟弟那屋去。”
方言聽聞,趕緊拿了油燈回自己的屋里看了看。
那人歪躺在炕上,閉著眼皺著眉,眉間有個紅痣,顏色特別鮮艷。
見他躺得不舒服,方言將油燈放在凳子上,幫那哥兒脫了布鞋,動了動身子,蓋好被,便去找了方老二。
“爹,是哥兒?!?
“那便睡在你屋里吧!”
這一覺睡的很不舒服,一會夢見自己被綁了放在火上烤,一會又夢到自己被扔到雪地上,凍了半死。
恢復意識的時候,第一個感覺就是全身疼,頭尤其疼。第二個感覺就是餓,非常餓。
待到他睜開眼的時候,外面的天已經大亮,房里稍有些暗。他左右看了看,房里擺設甚是簡單,在炕的另一端有床折好的被子,上面放著枕頭,炕邊擺著一個凳子,靠墻的地方有個矮柜,上面放著裝針線的筐。
他扶了扶有些疼的頭,這里是哪里?我是誰……
“可有人在?”一說話,聲音帶了些沙啞。
方言剛做好早飯,便聽見喊聲,想是那人醒了。
推開門,見那人睜著眼靠在那里,方言便問道:“你可算醒了,感覺怎么樣?”
那人看了方言好一會,也想不起來他是誰,便只道:“哪哪都疼,可有水?”
方言邊去給他倒水,邊想:你這從山上滾下來,不疼才是奇怪。
那人接過方言遞的水喝光,還了碗,復又瞅了瞅方言,像是驚到了,“你,你,你是個哥兒?怎長的這么黑!”
聽聞這話,方言咬了咬牙,道:“長的黑怎么了!”長的黑他也是哥兒!
那人嘿嘿的笑了笑,又伸手撓了撓頭,道:“我以為你是個漢子呢!”
雖然那人說的是實話,方言還是不大高興,嘟囔道:“你個哥兒,沒事想什么漢子!”
“我是個哥兒?”那人似是受了驚嚇,趕緊抬手摸了摸眉間,有些疼,確實有塊凸起,皺了皺眉,似是才知道自己竟然是個哥兒。
見他不言語,方言便問道:“你叫什么名?家住哪里?”
“你不知道我是誰?”那人反問道,復又像泄了氣一樣,道:“完了,我也不知道我是誰?!?
見他許是真的不記得了,方言便沒有再問,不記得就不記得吧,既然已經救了回來,便先留下好了。
“你可能下床了?”
那人掀開被子,試了試,“沒事,就是身上有些疼?!彪S即穿上了鞋子,走了兩步。
昨日天黑,方言也沒注意,今日再一看,這人站起來,比自己還要高上兩寸,年紀雖然跟自己差不多,長的卻很壯,這樣的哥兒,可是不好嫁人的。
活動了一下手腳,那人便問:“你可知我怎么受的傷?”
“從山上滾下來摔的?!闭f起這個,方言不禁在心里翻了個白眼,想起來昨日那個“鬼啊”。
“這都沒摔死,我真是命大啊!”那人似是真的感嘆,又問:“可是你救我的?”
方言點了點頭,“剛好遇見,便將你救了回來?!?
“你真是我的救命恩人!”才感嘆了這么一句,他又問道:“可有飯吃,我餓了。”
看著那人頭上松散的發髻,臉上有些土灰,身上竟然還粘著片樹葉,方言這才想起,昨日就那么將人扔在了炕上,只得引著他去梳洗。
自己返回屋里將用過的枕頭拍打干凈,被子抖了抖灰塵,折整齊放好。
轉身見那人站在門口,發上、臉上都是水,方言扯了塊布巾給他,招呼他一同去吃飯。
那人擦著臉,小聲道:“下次我自己折……”
早飯在方老二的屋里吃的。
方言把桌子搬到了東屋,放在炕跟前,方老二坐在炕上,那人與方言坐在凳子上。
“爹,這便是我昨日撿回來的哥兒?!狈窖越榻B道:“這是我爹”。
聞言,那人叫了聲“爹”,驚住了方老二和方言。
方言忙道:“這是我爹,不是你爹!你應該叫叔叔?!?
方老二也道:“你喚我方二叔即可?!彪S即掃了一眼方言,似是在問,怎么回事,莫不是個傻的?
方言搖了搖頭,道:“爹,他可能撞到了頭,不記得自己是誰了?!?
只見那人點了點頭,叫了聲方二叔,又盯著方言看。
方言這才意識到,自己還沒有告訴他名字,便道:“我叫方言?!?
那人喚了聲:“言哥兒”,便轉頭盯著桌上的飯。
方老二見了,無聲嘆了口氣,這人長了副不錯的模樣,粗眉大眼,很是精神,卻是個哥兒,眉間那點紅甚是艷麗,似是要透出血來。
既然撿了回來,便先養著吧。自新朝建立,已幾年未打仗,日子也過得去,雖然看著有些傻,也是條人命啊。
想罷,方老二道:“吃飯吧?!?
待吃過飯,方老二便有些后悔剛才的想法,那哥兒甚是能吃,倒也不挑食,除了給方老二的雞蛋外,不論是稻米煮的粥,還是方言用泡發的干菜拌的咸菜,粥連一滴湯都沒剩下,咸菜也吃的干凈。
方言也感嘆,怪不得長這么壯,真是能吃的很。
吃過早飯,方言與方老二商議要去山上,再燒一次炭,并將昨日的東西取回來。
方老二知道攔不住,便也沒攔。
那哥兒聽說方言要上山,便道也要去,言說吃了飯,總要幫忙干些活,方言便帶著他上了山。
出門的時候方言用筐裝了半桶水背在背上,將柴刀別在腰間。
那哥兒,走在方言的后面,看了一會,道:“你怎得長的這么矮小,且讓我背吧!”說著伸手就要去拽那筐。
方言聽到他的話,停下腳步,轉了身看了看他,甚是想回兩句嘴,又覺得人家或許是好意,便將筐遞給他,轉身氣哼哼的走了。
待到山上,找到昨日藏的東西,方言總算松了口氣,還好沒有丟。
將弓箭塞給那哥兒,方言道:“這是昨日撿到你時,掉在你身邊的,你拿好,看看能否想起些什么?!?
那哥兒接過弓箭,看了看,在弓的弓背上看到一個字,便喚方言道:“你看這里有一個字?!?
方言聞言湊過去看了看,“你怎知這是一個字?”
那哥兒倏的看了方言一眼,“你竟然不識字!”
方言深呼吸了一下,道:“我是不識字,你若識得,便說一說這是什么字。”
那哥兒道:“這是個‘寶’字,若這弓真是我的,想必這就是我的名字了?!?
見他真的識字,方言略有些失落,道:“那就叫你寶哥兒吧?!闭f罷,也不再理他,準備再燒些木炭。
這之后除了砍木材時,寶哥兒又道了句“你力氣怎得那么小,讓我來吧!”
一切都蠻順利的。
在方言燒炭的時候,寶哥兒也沒閑著,他在不同地方,挑了一些不粗不細的樹,砍了不少,待方言裝好了木炭后,便見他砍好的木段堆了不小的一堆。
雖然很不滿意寶哥兒說的話,但方言不得不承認,這個哥兒真是能干。
看了看還在那里砍樹段的寶哥兒,方言道: “你怎得砍了這么多!該回去了!”
寶哥兒聽見方言的話,道:“你且等一下,我將這段木頭砍完,裝在筐子里,咱們一同回去?!闭f罷手腳麻利的把活干了。
回去的路上,方言見寶哥兒筐里背的滿滿的木段,又想了想自己這兩次才燒了大半筐的炭,不禁感嘆了一句,“寶哥兒,你真是能干!”
“總不好在你家白吃白住,”寶哥兒說罷,又道:“午飯可否多煮些飯,早上我都沒有吃飽?!?
聞言方言甚是無奈,果然寶哥兒的話都不大好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