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雨紛紛的清明時節, 他們到了一座風光秀麗的山上。從上山開始,安負行的臉上就始終看不到一絲笑容。星盞見不得他這樣,小心地說兩句話調節氣氛, 並沒有用。
他們來到山頂上, 安負行帶著他來到兩座鼓起的小土包前。星盞恍然大悟, 森森寒意從腳底竄了起來。
一個小土包上生著一些花, 後面豎著塊石碑, 碑上寫著:安負雨之墓。簡簡單單五個字,便再沒其他記載。另一個也是如此,後面石碑上寫著:楊葉浪之墓。
星盞啞著嗓子問:“他們是……?”
“我的姐夫……和姐姐。”安負行聲音平平, 將所有情緒都掩蓋在下面,“我一直在找她。”
安負行給星盞講了一個故事, 他的身世。他生於亂世, 父母早亡, 由姐姐拉扯大。姐弟二人頗經歷了一番波折,最後被一位高人相中, 踏上隱居修行之路。幾百年前高人已飛昇而去。
不料百年之前,人間有一股強大的魔氣出現。安負雨出山除魔,自此杳無音訊。之後,安負行便也來到人間,四處尋找卻找不到她的蹤跡, 灰心之下, 收了些安負雨的遺物葬在這裡, 立了個衣冠冢。
但不久前, 他在偶然斬殺的惡鬼中發現了安負雨的氣息, 雖然那惡鬼顯然不是安負雨。
若一直找不到,可能安負雨已經死了。但惡鬼中出現她的氣息, 她的處境便難預料了。
星盞的呼吸有點顫抖,安負行背後的事,他第一次聽到。他看著他,彷彿兩人間忽然隔了很遠的距離。他呼吸一頓,上前去握住了安負行的手。
安負行茫然看著他,與往常不同,神情無端的的有些軟弱。
星盞忽然發現這個人不如他高了。他伸出另一隻手環住他的背,在他耳邊說:“我不會離開你的。”
安負行什麼也沒說,表情空茫地垂下目光。
星盞曾以爲他們會一直在一起,不想不久之後一對華服夫婦帶著一個孩子佔到了他們面前。
來人聲稱他們是他的父母,那個小孩子是他的弟弟。他們是狼妖一族的族長,多年之前,族裡遇到危機,他們不得已將星盞的妖力封印,託給一戶人家當成人類養。然而待危機過去,那戶人家早已被山賊殺了。
他們一直派人在人間尋找,終於找到了星盞。
面前兩個人歡喜地快要流出淚來,雖然那小孩怯怯地躲在一邊。
星盞聽過他們的來由,面上卻不如他們歡喜。一是因爲和他們實在是沒什麼感情,二是他們要接他回族裡,要和安負行分開。
他求助般看向安負行,卻見他神色溫柔地看著他們,眼裡甚至有點羨慕。
“行,我不想和你分開。”星盞急忙道。
“別任性,乖。”安負行的嘴角勾起一抹清淺的笑,“他們是你的父母,那邊是你的家,你總要回去的。”
“你跟我一起去。”
安負行搖頭,擡手輕輕摸摸星盞的頭髮,將一絲法力送到他一直戴的紅頭繩中:“我還有要做的事。以後你什麼時候想我了,來看看我就行了。”
星盞不說話了,定定看著他,眼裡似有水光。
下次見面,他就告訴他他喜歡她吧。星盞這樣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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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星盞斷斷續續的話從手機裡傳過來,每一個字都聽得清,但連在一起,安負行一時沒分辨出什麼意思。
第二遍,雖然在意料之中,但還不敢置信。
第三遍,避無可避。
安負行將手放在桌面上,握的緊緊的,由於太緊而有點顫抖。他看著那條語音,看著下面空白的打字框,閉了閉眼睛。
他覺得的不對勁不是假的,但真擺出來,他反倒沒自己預想的那麼坦然了。自己該有的反應應是乾脆利落拒絕,但開口之際,一直以來陸星盞在他身邊的一幕幕就在眼前閃過。
安負行突然發現自己沒法狠下心拒絕了,不知不覺間,兩人都靠的那麼近了。
他低下頭去,撐住額頭,雙脣緊抿。臉上的神色是從未有過的糾結。
無法拒絕,在想著接受時,也沒辦法,好像少了些什麼,還達不到喜歡的程度。
他雖然演過愛上別人的戲份,但那和現在不一樣。他可以去揣摩去模仿,去把導演需要的效果完美展現出來,但當時他的心是清醒的。
不像現在,彷彿在茫茫海上失去了方向。
安負行擡起頭,目光掃過屏幕,上面又多了兩行字。
沒關係,等你考慮好了再回答吧。
按下發送鍵,陸星盞倒在牀上,無神地仰望天花板。
說是再見面時說喜歡,可一直拖到現在,還說的吞吞吐吐的……他苦笑幾下,果然實際和預想的總是不一樣。
就像當初他提前將安負行在這邊的身體捏造出來,可等到最後還是出了意外,穿錯了,導致自己和他錯失了二十多年。
陸星盞緩緩擡起右手,一個小小的白色光點在他掌心中凝結,然後逐漸變大到一顆彈珠那麼大,散發著溫潤的光。
他恢復到現在,終於可以將這一點殘魂凝結出來了。
《一度》的導演是祁光,他導演的幾部懸疑電視劇以節奏好劇情嚴謹聞名,很有口碑,也有眼光。所以有許多人衝著他這個名頭來。
電視劇開機了。裡面安負行的角色定了男二,顧榭。男一名爲唐欖,由新晉小鮮肉向雲鎏出演。向雲鎏出道以來無緋聞沒黑料,常年頂著陽光燦爛的微笑,很容易讓人心生好感。安負行看過他演的一部片子,演技也不錯,是個值得期待的演員。
來到片場後,安負行就發現休息區裡向雲鎏的位置上坐著一個人。本來有空位的時候別人坐一下沒什麼大不了,但目光瞥到這個人時,一種古怪的不舒服的感覺就升了起來。
那人穿著黑色大衣,衣領豎著,戴著一副墨鏡,似乎不願意暴露自己的臉。他的脊背挺得很直,都有點刻意了。
安負行收回目光,摸了摸霸佔著他座位的小狗,然後準備上場。
他走了幾步,忽然一愣,看向向雲鎏的座位。
座位上,那個人挺直著脊背,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可以望見前面正和場務說笑的向雲鎏。
安負行忽然有種時空錯亂的感覺:剛剛那個位子上有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