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姍已經很久沒見過母親李玲了。有時候是刻意的不去想這個人，有時候是忙的忘記了。

她發現不想的時候，她會輕鬆許多。不會像上輩子那樣，時時刻刻的像一把枷鎖一樣的，讓她放不下，又覺得壓迫。

現在雖然已經將這份母女情給放開了。可是作爲女兒，姜姍聽到李玲生病的時候，還是有些擔心。

從徐浩這邊知道地址之後，她就和李雙打了招呼，自己去買了些水果，坐車直接去李玲租的屋子這邊。

李玲租的這個小區實在是很舊了，小區連個院門都沒有，一樓的住戶在院子裡堆滿了一些雜物，看起來十分的髒亂。上樓的時候，樓道里也是隱隱暗暗的，和原來那個整潔明亮的小區比起來，真的差太多了。

想著自己的母親住在這種位置，姜姍心裡也有些難受。上輩子的時候，她母親那裡受過這個苦啊，家裡雖然算不上富裕，可是她在學校裡就能得到不菲的獎金和演出費。後來成名之後，家裡的環境更是好了許多。她也有能力給家裡換大房子。雖然母親還是不樂意去住，依然住在之前的那個小區裡面，可是卻比眼下這個地兒好太多了。

她真是想不通到底爲了什麼要賣掉房子。上輩子壓根就沒賣房子啊。

這輩子發生的事情，真是有太多的事情難以解釋了。

李玲住在二樓走廊的盡頭。姜姍站在門口想了一小會兒，才伸手敲了敲門。站著等了一會兒，才聽著裡面迴應了一聲，“來了。”

又站了一小會兒，門終於開了。

李玲站在門內，臉色蠟黃而憔悴，眼眶瘦的都凹下去了。看著姜姍站在門口，她眼裡滿是驚訝，繼而又有些複雜和慌亂，“你，你回來了。”

姜姍點了一下頭，“徐浩給我打電話，說你生病了。”

李玲道，“也沒什麼大事，這孩子就是太擔心了。”見著姜姍站在門外，她趕緊讓開了身子，“進屋來坐著說吧。”

姜姍低著頭進了屋子。

李玲看著她這個樣子，心裡有些發酸。從什麼時候開始，她和女兒竟然都像是外人一樣了。

李玲要給她倒水，姜姍攔住了，“坐著吧，雖然我搬出去了，也不算客人。”

姜姍看著李玲，心情複雜難明。一方面看著母親李玲這樣平靜的和她相處，讓她覺得輕鬆。但是看著她這樣對自己客氣，還當做外人一樣的倒水，又讓她覺得很心酸。這個家裡，她是徹底的成了外人了。

她輕輕的勾了勾脣，笑意卻沒達到心裡。

李玲看著她這樣子，突然有些侷促起來。一下子不知道怎麼面對這個孩子。

在姜姍離開家裡之前，她一直覺得這是她的孩子，要怎麼管教，該怎麼做，都是她做主。畢竟她是母親，而姜姍是女兒。而姜姍離開家裡之後，她才陡然想到，孩子也是會長大的。她如今真的不用自己管了，連學費都不找她了。這讓她覺得很茫然，孩子不需要她了，是不是說，她永遠的失去了這個孩子？

所以這會子，她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姜姍纔好。擔心讓她生氣，以後都不回來了。

母女兩人坐著相對無言。靜默半響，姜姍才道，“你身體怎麼樣了，是什麼病，嚴重嗎。怎麼不去醫院看看？”

李玲聽她說話，心裡有些高興，道，“也沒什麼，只是之前加幫加的多了，所以身子有些熬不住。年紀大了，真是不如以前了。以前你和姜瑤小的時候，我連著加幫一個月都沒事情。”

“廠裡很忙嗎？你要是身體不舒服就和廠裡說說，排班的時候別排的這麼滿。身體重要。”

李玲笑道，“沒事，趁著我還沒退休，多做點事情也能多拿點錢。”

姜姍皺眉，“家裡缺錢嗎？”

“沒有，我就是自己這麼想著的，不缺錢。”李玲還是不想讓姜姍爲了家裡的事情擔心。

姜姍聽著又是這種敷衍的答案，也對真相沒有什麼求知的慾望了。

眼前這個人是她的母親，卻也拿自己當陌生人一樣。既然人家把她當陌生人，她何必要上趕著討人嫌呢。

她站起來，“既然你沒事，那我就先走了，等下次回來看你。”

李玲見她要走，忙道，“吃飯再走吧。”

“不用了，我還得回學校去。”姜姍笑著搖頭。

“姜姍，你還恨著我嗎？所以你現在連家裡也不待了，連看都不想看我？”憋了這麼久，李玲終於有些崩潰的激動的問了出來。

姜姍沒想到這要走了，還弄這麼一出，見李玲眼睛都紅了，眼角還流著淚，嘆氣道，“我沒恨你。我離開家裡的時候，也說過，我以後是要住在外面的。所以現在這個情況，你應該也是早就清楚的。”

“我以爲你那是說的氣話。”李玲用帕子擦了擦眼角，“你這孩子怎麼就這麼不懂事，不體諒我。我這些年真的很苦，你知不知道？你爸爸不在了，我就想著你能懂事點。可是你也這樣不懂事……”

李玲哭著，像是終於找到一個宣泄口一樣，想要把洗了的鬱氣一股腦兒的發泄出來。

姜姍聽著指責，冷笑道，“我不懂事，你是要我怎樣纔算懂事？”

她上輩子做得那樣優秀，爲她爭面子，幫她分擔家庭重擔，結果呢，不是什麼都不是嗎？

李玲抹了眼淚，卻悶著頭不說話。

“你永遠都是這個樣子。在你心裡，姜瑤纔是你的寶貝親女兒，而我就像一個外人一樣。我到底做錯了什麼人，讓你這樣討厭。從小到大，爸爸和你，都這樣對我。現在我長大了，你就開始說我不懂事了。那我想問問，我懂事的時候，你們看到了嗎？你們有誇獎我嗎？”

姜姍說著，眼睛也紅了，鼻子發酸。想著曾經的委屈，還有剛剛離開家的時候的艱辛，她心裡就覺得一團火在燒。

李玲的眼淚更多了，“我這是作孽，是報應……”

姜姍不想和她爲了這個問題再爭論下去了。

曾經一輩子沒能解決的問題，這輩子她真是無暇再重新來解決。

也許之前這樣挺好的，不見面，就什麼事情都沒了。

她提著包袱起身離開，出門後幫著李玲把門帶上了。

出了小區門口，姜姍準備打車回李雙那邊去。她現在這個狀態，也不大想回寢室讓人問。

“姜姍，你現在就回去了？”

姜姍還麼上車，就被迎面而來的人給叫住了。

她擡頭看著來人，心情更加不好了。“我回去還要你管？”

徐浩見她冷不丁的發脾氣，眼睛紅紅的，看著像是哭過的樣子，眉頭一皺，“你和李阿姨吵架了，你明知道她身體不好，還和她吵架？難怪大家都說你不懂事。”

又是不懂事，去他的不懂事。

姜姍覺得自己就是懂的事情太多了，才這麼讓人欺負。

她冷眼看了眼徐浩，嘲諷道，“你和姜瑤還沒結婚呢，有必要對我們家的事情這麼熱情？”

徐浩聞言，把手放在褲袋裡，身子繃著直直的，顯然已經到了憤怒的臨界點。

姜姍有恃無恐的看著他。她現在正煩著呢，來個人給她做出氣筒最好了。

徐浩見著來來往往的人往他們這邊看，閉著眼睛吸了口氣。兩步走過來拉著姜姍的胳膊，“我們需要好好談談。”

姜姍掙扎，“有什麼好談的！”她可對和別人的男朋友談話沒興趣。

“姜姍！”徐浩不容她反駁，直接拉著她往小區旁邊的街道走。找了個人不多的地兒才站住了。

他低頭看著剛到自己脖子的姜姍，“你不覺得你這樣做真的很過分嗎？阿姨這麼辛苦的養大你，你卻這樣的惹她生氣，也不關心她。”

“那你覺得我該怎麼做？”

姜姍沒好氣的看著他。她這還是第一次發現，徐浩這麼八卦。

徐浩微微瞇著眼睛，“姜瑤不在家裡，現在家裡只有你一個孩子，我覺得你應該跟著阿姨回到家裡住。平時互相之間也能照顧。這次要不是我打電話給阿姨，都沒人知道她生病了。”

姜姍聞言，道，“讓我回去住，那你先去問問你的李阿姨，有沒有準備給我住的地兒。那個屋子，姜瑤住著主臥，你的李阿姨住著半室，我回去了是打地鋪嗎？”

“你可以和姜瑤一起住。”徐浩覺得姜姍這是在找藉口。

“那你就讓你的姜瑤把房間讓出來再說吧。”

“姜姍，你這是無理取鬧！”徐浩繃著臉看著她。他發現現在脾氣越發的控制不住了。

姜姍冷笑，“你是我的誰，我和你鬧什麼？”

徐浩冷眼看著她，“你不必用這樣的態度。姜姍，你要知道，阿姨賣房子是爲了你，這麼辛苦而已是爲了你，你用這樣的態度的時候，心裡真的好受嗎？”

“爲我賣房子？”姜姍聞言瞪大眼睛，“你瞎說什麼，我有什麼需要她賣房子的。”爲她賣房子，除非太陽從西邊出來。

徐浩冷哼，“難道不是？姜瑤說，阿姨是爲了你賣房子的。雖然不知道爲了什麼，但是她爲你做到這一步，你心裡就一點內疚都沒有嗎？”

“姜瑤說的？”姜姍這下子瞭然了。她之前只是懷疑罷了，現在聽姜瑤把這事情說到她頭上來了，按著姜瑤這輩子的尿性，估計是她做了，讓自己這邊背黑鍋吧。

看著徐浩一臉相信的模樣，她突然笑了起來，帶著幾分諷刺。

“你笑什麼？”

姜姍看著他，鄙夷道，“我笑你像個傻子一樣。徐浩，我就想知道，你還有點判斷力嗎，你是瞎子嗎，是聾子嗎，姜瑤說什麼就信什麼。你是白瞎了長一顆聰明腦袋了。還不如做個傻子呢！”

徐浩眉頭蹙著，臉色鐵青，“你……”

“別說什麼你我的，我告訴你，以後姜瑤說什麼話，你自己想聽就聽，只要別扯我就行了。我上次說了，咱們最好別見面。這次我再說一遍。別和我見面，別聯繫，要不然我見一次罵一次。”

姜姍痛快的發了一通脾氣，看到徐浩滿臉憤怒的樣子，她心情頓時好了。轉身大步朝著前面跑了幾步，攔住了一出租車，立馬上車走了。

後面徐浩看著車子開走，臉上的表情慢慢緩和下來，繼而平靜，又帶著幾分疑惑和深思。

到了李雙店裡，姜姍很快就將之前的不愉快給放在一邊了。

李雙見她回來的早，關心道，“你媽沒事吧。”

“只是勞累過度了，在家裡休息休息應該會好。”姜姍坐在店裡拿著手工開始做。

李雙見她真的像個沒事人一樣的，便道，“那就好。其實說實在的，我以爲你這次回去能和家裡和好的。畢竟是你親媽，有人疼總比沒人疼的好。”李雙自己沒有爸媽疼，所以覺得這樣的親情彌足珍貴。

姜姍卻笑著搖頭，“你想多了。”

李雙疑惑的看著她，“難道你媽真的不疼你？其實做父母的的怎麼可能不疼孩子的，你可以用心想想，就會發現其實還是愛你的。”

姜姍卻平靜的笑道，“原先我也以爲她不愛我。不過這次回去，我倒是發現她其實是愛我的。”

“那你……”

“可是我發現，這種愛還不如不愛。因爲如果她不愛我，我就可以很乾脆的扔下這些感情，自己一個人好好的生活。如果她愛我，我就會想得到更多，就會想著，爲什麼我得到的愛這麼少。這樣反而活著更累。”她這是用了一輩子，才真正的體會到的。她時常想著，如果上輩子有這種覺悟，是不是也不用過的那麼壓抑了。

李雙不大明白這種感情，在她看來，只要能有一絲一毫，她就覺得很滿足了。

接下來的幾天，姜姍還是回去看了李玲幾次，給她買了一些補身子的東西，不過這幾次都沒再說話，都是放了東西就走。

李玲也沒像上次那樣哭哭啼啼的，只是送她到門口，看著她下樓了才進屋。

幾次下來，姜姍覺得這樣的感情挺好的，她只需要做到自己的本分和義務就行了。

十一國慶節開始，姜姍纔沒有回去看李玲。一是姜瑤要回來了，她不想和姜瑤碰面。二來，她也要開始忙著新店開張了。

新店現在的位置雖然不算特別繁華，可是碰著國慶節這種大日子，所以開張的當天人也很多。

李雙那邊忙著守店子，也不能過來幫忙，所以小靜帶著猴子都來幫忙。

猴子邊幫忙招呼進出買東西的顧客，邊抱怨上次林喆回來竟然沒聯繫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