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讓讓,院長來了,院長來了。”
圍在病床的幾人趕緊往旁邊走,把位置讓出來。
高源大步過來:“責任醫生是誰?什么情況?”
旁邊的年輕醫生忙說:“院長,是我。”
高源看向他:“小齊啊,說說怎么回事?”
小齊醫生道:“這個病人三天前來門診治感冒,我診斷完之后,發現病人頭痛項強,發熱,無汗咽痛,但有輕微的惡寒。這段時間不是流感挺嚴重嘛,而且基本都是銀翹散證,所以我就開了青霉素和銀翹湯。”
“只不過病人用藥三天之后,病情反而更嚴重了,今天過來我一看情況不好就趕緊給她收治入院了。我有些把不準是怎么回事,就請您過來幫著給看看。”
“嗯。”高源輕輕應了一聲,再看病人,病人面壁蜷臥,蓋了兩床棉被,可還是不停在打寒戰,顯得非常怕冷。
“同志,同志,轉過來讓我看一下。”高源呼喚女病人。
“好。”女病人顫顫巍巍地回答,準備轉身子,卻又難受地說:“不行,不行,腰疼的轉不了。”
病人丈夫趕緊上前幫著她轉身子。
等人轉過來了,高源給她做面診,發現其面色青灰,眼睛白色地方都變成赤紅色了,高源拿了手電筒,道:“嘴巴張開。”
病人張嘴。
高源看了一下,發現扁桃體微腫,顏色鮮紅,舌苔白潤,他又問:“體溫多少?”
小齊醫生回答:“39.5”
高源繼續診斷和詢問,發現病人不口渴,脈象沉細微,雙膝冰冷,前面飲用稍許溫熱橘子汁,便覺得胃寒嘈雜難受。時時思睡,但是又難以入眠。
高源思索起來,從這些表現來看,病人有太陽傷寒表實的癥狀,可脈象卻是沉細,又思睡,所以又像是少陰本證,可是其咽痛,高熱的癥狀卻又像是溫邪所致。
高源一時間也有些困惑,他下意識問:“嚴旬,這個病你怎么看?”
問完之后,高源卻沒等到回復,他抬頭看了一圈,發現嚴旬并不在,他疑惑地說:“小齊,你們嚴主任呢?”
小齊醫生摸了摸鼻子,說:“不在……”
高源又問:“去哪兒了?”
小齊醫生看看左右,尷尬地笑了笑。
高源眉頭又皺起來了,按照正常流程小齊是需要先找嚴旬來會診的,嚴旬解決不了,才會來找自己,可是現在嚴旬這個中醫內科主任居然人都不知道去哪兒了。
高源壓下內心不滿,說:“等嚴旬回來,讓他來找我!”
“哦。”小齊醫生弱弱地答應。
高源再看病人,他一時難以判斷,就繼續詢問病人:“平時身體怎么樣?吃飯和上廁所情況怎么樣?”
女病人已經很難受了。
她丈夫回答道:“平時身體就不好,怕風怕冷,稍微被冷風一吹,或者淋一點雨,就會感冒。吃的也不多,稍微吃一點就拉肚子。哦,每天清晨雞叫的時候準時要起來拉肚子。”
“五更瀉?”高源微微皺眉,見病人捂著腰,他又問:“腰什么時候開始疼的?平時疼嗎?”
丈夫看一眼病人:“疼,平時就腰痛,只要在家肯定會躺著,都不想起來,她說站著就疼,家里這么多活兒,啥也不肯干,她就是個懶女人。”
高源沒管人家的家務事,但聽到對方的講述,他的思路倒漸漸清晰起來,平時就畏風寒,又腰困痛,那就是素來陽虛,而且是比較明顯的腎元虛憊。
本氣自旺的人,受邪之后,容易熱化表化。像這樣素來陽虛的人,感邪之后就很容易寒化。
“《傷寒論》辨寒熱真假有云,‘病人身大熱,反欲得近衣者,熱在皮膚,寒在骨髓。’你看,病人雖然體溫很高,但蓋著兩床被子仍然覺得寒冷。”高源開始指點小齊醫生了。
小齊醫生看看病人,又看高源,他問:“所以……病人的目赤,咽痛,還有高熱都是假的?”
高源露出贊許之色:“不錯。”
“可是……”小齊醫生又有些猶豫。
高源鼓勵道:“說嘛,大膽一點,不要怕錯。”
小齊醫生道:“可是病人的扁桃體顏色很鮮紅,體溫又這么高……這個我就有點搞不懂了,不是熱象嗎?”
高源點點頭,說:“伱空閑的時候,要多讀一讀醫術,同時呢,讀書不能讀死書,要把書讀活了。”
“啊……”小齊呆了呆,怎么感覺像是自己被罵沒文化似的。
高源道:“曹炳章曾說‘舌紅并非火。’你看,病人扁桃體雖然非常鮮紅,可并不一定是火。你忘了有個醫學術語,叫做‘面赤如妝’了嗎?”
“可是……這不是臉面……哦!”小齊頓時恍然大明白了,他知道為啥院長說他讀死書了。
高源詢問:“明白了?”
小齊有些尷尬地點頭。
高源道:“這個病人本來就陽虛,所以寒邪才能直中少陰,心腎交虛,再加上你前面誤用寒涼,又傷了腎陽,病人正氣不支,無力鼓邪外出,才變成現在這樣。”
聞言,小齊更加尷尬了。
高源提醒道:“這個病情,你回去后要好好反思,治病沒有固定的一招一式,不是說現在銀翹散證的流感病人多,來的就全是銀翹散證,要一病一治,一人一治,因人制宜。”
小齊重重點頭,點完頭之后,頭又垂下來了,不太好意思抬頭了。
高源寬慰道:“沒事,好好反思,吸取教訓就行,每個醫生都是磕磕絆絆過來的。我年輕時候也栽了不少跟頭,有不懂的,不確定的就要多去問問前輩們,知道嗎?”
“知道了,院長。”
高源又問:“那現在應該怎么治?”
小齊小心翼翼地回道:“少陰病反發熱,脈沉者,麻黃附子細辛湯主之?”
高源道:“對嘛,你的底子還是可以的。”
不等小齊開心,高源話鋒又一轉:“就是經驗上還有欠缺,麻黃附子細辛湯主要還是偏向于攻邪,但我剛才跟你說過的,治病沒有固定的一方一法,要因人制宜。”
“你看這個病人,虛多邪少。這個方子基本上是對證的,但側重點就不完全準確了,所以在這個基礎上還要照顧病人下焦的元氣,要鼓舞腎氣。”
小齊點頭答應。
高源親自書寫一方,麻附細辛湯合二仙湯,去知柏,加腎四味。病人服后得汗,安睡一夜之后,次日便痊愈了,目赤,咽痛全退去,這證明了高源的判斷是非常準確的。
次日病人便出院了,高源給與善后方,原方去麻附細,加黨參30g,靈脂15g,生芪30g,炮姜15g健脾固腎以善后。
一直到晚上,消失了兩天的嚴旬才提著大包小包東西回來。